空氣里彌漫著潮濕的泥土氣息，混雜著一種奇異的甜香，像是某種從未聞過的花朵在悄然綻放。諾瀾站在修道院后院的花園里，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裙擺上繡著的細小藤蔓圖案，目光落在不遠處那些顏色濃烈得近乎詭異的花朵上。

修女就站在她身邊，白色的修女服在斑駁的樹影下泛著柔和的光，臉上沒什么表情，只有那雙眼睛，沉靜得像深不見底的湖水，此刻正落在腳邊幾株略顯蔫垂的花上。“這些花該澆水了。”她忽然開口，聲音平緩，聽不出情緒。

修女轉(zhuǎn)過身，視線在她臉上停頓了片刻，那目光算不上審視，卻讓諾瀾莫名地有些緊張。接著，她彎腰從墻角拿起一個空水壺——那水壺是陶土做的，表面有些粗糙，邊緣還缺了一小塊，看起來已經(jīng)用了很多年。“既然想要幫我澆花，”修女說著，手腕輕揚，水壺便朝著諾瀾的方向丟了過來，“那便去噴泉那里接點水吧。”

水壺在空中劃過一道不高的弧線，帶著輕微的風(fēng)聲。諾瀾連忙伸手接住，陶土的涼意順著掌心蔓延開，沉甸甸的觸感讓她心里踏實了些。她抬頭看向修女，對方已經(jīng)重新將目光投向那些花，側(cè)臉的線條在光影中顯得有些模糊。

“好的。”諾瀾應(yīng)了一聲，握著水壺轉(zhuǎn)身，向著花園盡頭的噴泉跑去。身后傳來輕微的腳步聲，她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發(fā)現(xiàn)修女竟然跟了上來，就站在離她不遠的地方，雙手交握在身前，目光牢牢地鎖在她的背影上。

那目光算不上銳利，卻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壓迫感，像是在確認什么，又像是在監(jiān)視。諾瀾加快了腳步，心里有些發(fā)毛。這座修道院的花園很大，石板路蜿蜒曲折，兩旁種滿了她叫不出名字的植物，葉片大多是深紫色或暗綠色，花朵卻開得異常鮮艷。

噴泉很快就出現(xiàn)在眼前。那是一座不算大的石雕噴泉，中心是一個天使捧著玫瑰的造型，水流從杯口緩緩溢出，順著天使的衣角滴落，在下方的石池中積起一汪清澈的水。水聲潺潺，在寂靜的花園里顯得格外清晰。

諾瀾走到池邊，蹲下身，將水壺浸入水中。冰涼的泉水漫過壺口，帶著細小的氣泡涌進去。她正要將水壺提起來，眼角的余光卻瞥見了什么，動作猛地一頓。

她低頭看向水壺，心臟驟然收緊。

剛才還清澈透明的泉水，進入水壺后，竟然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成紅色。不是那種鮮亮的紅，而是像稀釋過的血液，帶著一種暗沉的、令人不安的色澤。水面平靜，紅色卻在其中緩緩暈開，仿佛有無數(shù)細小的血絲在水中舒展、蔓延。

是鮮血嗎？

諾瀾的指尖微微顫抖，她猛地抬頭看向噴泉的池水，可池里的水依舊清澈見底，甚至能看到水底鋪著的光滑鵝卵石。她又低頭看水壺，紅色卻越發(fā)濃重了，幾乎要變成純粹的暗紅。

是這個水壺有問題？還是這座花園本身就有什么障眼法？她想起剛才修女那緊盯不放的目光，想起空氣中那奇異的甜香，一股寒意順著脊椎爬了上來。

“快點。”身后傳來修女的聲音，依舊是那種平緩的語調(diào)，卻讓諾瀾莫名地感到一陣催促。

她不敢再多想，迅速提起裝滿了紅色液體的水壺，站起身，幾乎是有些慌亂地朝著修女的方向跑去。水壺里的液體隨著她的跑動輕輕晃蕩，暗紅色的水波撞擊著陶土內(nèi)壁，發(fā)出沉悶的聲響。

“姐姐，好了。”跑到修女面前，諾瀾停下腳步，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些，“我們怎么開始呢？”

修女的目光落在她手中的水壺上，那暗紅色似乎并未讓她感到絲毫意外。她的嘴角忽然向上彎了彎，露出一個淺淡的笑容，眼神也柔和了許多，與剛才那種沉靜甚至帶著些許冷漠的樣子判若兩人。“你是個好孩子，”她開口，聲音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暖意，“我很多年沒有遇到過這么喜歡的孩子了。”

諾瀾愣住了。

她下意識地攥緊了水壺的把手，心里的疑惑像藤蔓一樣瘋長。為什么突然說這些？僅僅是因為自己愿意幫她澆花嗎？還是說，她有什么別的目的？從剛才丟水壺的隨意，到緊盯她去接水的專注，再到現(xiàn)在突如其來的溫柔，這一切都顯得那么不協(xié)調(diào)。

似乎看穿了她心中的疑慮，修女向前走了一步，目光溫和地注視著她，輕聲說：“我叫赫拉。”她頓了頓，視線在諾瀾臉上流連片刻，像是在透過她看另一個人，“你和以前的我很像，善良，樂于助人，當(dāng)然也很美麗。”

她說完，便從諾瀾手中接過那只裝著紅色液體的水壺，轉(zhuǎn)身走到一株開著深紅色花朵的植物前，傾斜壺口，將那些暗紅色的“水”緩緩澆了下去。

奇異的事情發(fā)生了。

那些原本有些蔫垂的花瓣，在接觸到液體的瞬間，像是被注入了生命力一般，迅速舒展開來，顏色變得更加濃郁鮮亮，甚至隱隱透出一層光澤，顯得異常嬌嫩。葉片也挺直了腰桿，原本邊緣的一點點枯黃瞬間褪去，變得油綠飽滿。

諾瀾看得目瞪口呆。她看著赫拉有條不紊地給一株又一株花澆水，看著那些原本平凡甚至有些萎靡的植物在暗紅色液體的澆灌下，綻放出驚人的生命力，心里的不安和疑惑被一種更強烈的好奇取代了。

赫拉澆完一排花，回頭看向她，又將另一只放在一旁的空水壺遞了過來，示意她去噴泉那里再接些水。

這一次，諾瀾沒有猶豫。她接過空水壺，再次走向噴泉。身后赫拉的目光依舊追隨著她，但這一次，那目光里似乎少了些監(jiān)視，多了些難以言喻的復(fù)雜情緒。

當(dāng)她再次提著暗紅色的水回來時，赫拉已經(jīng)澆完了大半的花。她朝著諾瀾笑了笑：“來，像我這樣。”

諾瀾學(xué)著她的樣子，走到一株開著紫色花朵的植物前，小心翼翼地將暗紅色的液體澆在根部。看著那些紫色的花瓣在自己眼前一點點變得飽滿、鮮亮，她忽然覺得，或許這座花園的秘密，并不像她想象中那么可怕。

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灑下來，落在兩人身上，也落在那些在暗紅色液體澆灌下愈發(fā)嬌艷的花朵上。赫拉的側(cè)臉在光影中顯得格外柔和，諾瀾低頭看著手中的水壺，暗紅色的液體安靜地待在里面，仿佛只是尋常的泉水。

她和赫拉一起，默默地澆著花，水聲和偶爾的風(fēng)吹葉動交織在一起，構(gòu)成一種奇異的寧靜。突然赫拉開口了，“你似乎很喜歡和那些玩家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