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臨站在比賽舞臺的燈光下，手指懸在鍵盤上方，屏幕的藍光映在他緊繃的下頜線上。場館內觀眾的吶喊聲如潮水般涌來，他卻仿佛置身于一個透明的隔音罩中，耳邊只有自己平穩的呼吸聲和游戲音效。

“下路小心，打野可能在下。“季臨的聲音冷靜得沒有一絲波瀾。

“別擔心，我在反他們紅buff。“柯陽的聲音通過耳機傳來，帶著一貫的自信，“他們打野肯定在上半區?！?

季臨瞥了一眼小地圖，眉頭微皺。按照他的計算，敵方打野此刻有67%的概率在下路河道附近。但柯陽已經操縱著他的英雄深入敵方野區，完全沒有回頭的意思。

“柯陽，撤退。“季臨的聲音壓低了幾分，“他們下路消失了。“

“再給我三秒，這個buff就到手——“

話音未落，敵方四名英雄突然從三個方向包抄過來。季臨的瞳孔驟然收縮，手指已經在鍵盤上飛舞起來。他的ADC角色如同刀尖上的舞者，在狹窄的走位空間內極限躲避著技能。

“Triple Kill！“

系統提示音響起，季臨以不可思議的操作反殺了兩人，但自己和輔助也最終倒下。而屏幕另一側，柯陽的打野英雄剛剛從敵方野區姍姍來遲。

“抱歉，我該聽你的?！翱玛柕穆曇艉币姷貛е脨?。

季臨沒有回應。接下來的比賽如同泄了氣的皮球，TE戰隊節節敗退，最終輸掉了賽季首戰。

賽后休息室里，氣壓低得令人窒息。教練組在一旁低聲討論，其他隊員大氣都不敢出。季臨坐在角落，面無表情地復盤比賽錄像。柯陽則一反常態地沉默，不停地轉著手中的礦泉水瓶。

“那個決策太冒險了。“季臨突然開口，聲音像冰刀劃過水面。

柯陽的手指頓了一下，瓶子停在半空：“我知道。“

“你知道？“季臨抬起頭，眼神銳利如刀，“那你為什么還要那么做？“

“因為如果成功了，我們能直接拿下比賽！“柯陽猛地站起來，瓶子被捏得變形，“不是每個人都像你一樣，只打百分之百安全的牌！“

“電競不是賭博?！?

“但也不是數學考試！“柯陽的聲音提高了八度，“有些機會轉瞬即逝，等你算完概率早就沒了！“

休息室瞬間安靜得可怕。季臨站起身，兩人隔著兩米的距離對峙著，一個冷若冰霜，一個怒意灼人。

“夠了?！敖叹毨侠畲驍嗟?，“復盤室，十分鐘后?！?

季臨轉身離開，門關上的聲音不輕不重，卻讓柯陽的肩膀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

復盤持續了三小時。教練組一幀一幀分析比賽中的每個決策點，尤其是那波致命的下路團戰。數據清晰地顯示，如果按照季臨的建議撤退，他們有很大概率能穩住局勢。

“柯陽，你的判斷失誤了?！袄侠钪毖圆恢M。

柯陽盯著屏幕上的數據，下頜線條繃得緊緊的：“我承認。但有些東西數據體現不出來?！八{出比賽中的一個片段，“看這里，如果我們抓住這個機會，比賽結果可能完全不同。“

季臨看著屏幕，眉頭微蹙。確實，柯陽指出的那個時機很微妙，如果抓住可能改變戰局。但風險太高了，高到以他的標準根本不會考慮。

“我們需要找到平衡點?！靶睦矸治鰩熈中O突然說，“季臨的謹慎和柯陽的冒險不是對立面，而是互補的武器?！?

會議結束后，季臨直接回了基地。他沒有吃晚飯，徑直走向訓練室，卻發現燈已經亮著。推開門，柯陽一個人坐在電腦前，屏幕上反復播放著今天比賽的錄像。

柯陽沒有回頭，但知道來的是誰：“要訓話就快點，我忙著呢。“

季臨沉默地走到自己的位置，打開電腦。兩人就這樣并排坐著，各自復盤比賽，誰也不說話。時鐘的滴答聲在安靜的房間里格外清晰。

凌晨兩點，季臨揉了揉發酸的眼睛，發現柯陽還在看同一段團戰，已經重復了至少二十遍。屏幕的光映在他疲憊的臉上，眼下有明顯的陰影。

“你該休息了?！凹九R說。

柯陽這才注意到時間，有些驚訝地看了季臨一眼：“你還在啊?！八P掉錄像，伸了個懶腰，“我只是想弄明白哪里出了問題。“

季臨猶豫了一下，走到柯陽身后：“倒回去，看這里?！八钢聊簧系囊粋€時間點，“敵方輔助的眼位剛剛消失，這是你判斷打野在上半區的原因，對吧？“

柯陽點點頭：“眼位消失意味著他們打野可能已經離開了?！?

“但你看小地圖，“季臨放大畫面，“敵方中單在這個時間點故意往下路靠了一步，這是明顯的誘餌。根據他們之前的比賽數據，這種走位有82%的概率意味著打野在下路?！?

柯陽猛地轉頭看向季臨，眼睛微微睜大：“你連這個都統計了？“

“基本功課?！凹九R淡淡地說，卻意外地沒有往日的嘲諷。

柯陽盯著他看了幾秒，突然笑了：“老天，你真是個瘋子?！暗恼Z氣里帶著一絲季臨從未聽過的敬佩。

季臨移開目光：“你的直覺...也不全是錯的。那個機會如果抓住，確實能改變局勢?！?

柯陽愣住了，隨即笑容擴大：“哇哦，冰山居然夸我了？我要記入史冊。“

“只是客觀評價?！凹九R轉身要走，卻被柯陽叫住。

“等等。“柯陽調出另一段錄像，“你看這里，其實我注意到了一些細節...“他指著屏幕上幾乎不可察覺的動畫效果，“這個英雄在釋放大招前有0.3秒的武器閃光，我就是靠這個預判的?！?

季臨湊近屏幕，驚訝地發現確實如此——一個他從未注意到的細節。他不由自主地看了柯陽一眼，這個平時看起來吊兒郎當的家伙，觀察力竟如此敏銳。

“你...怎么發現這些的？“

柯陽聳聳肩：“不知道，就是能感覺到。從小打游戲就這樣，別人都說我'開掛'?！八α诵Γ捌鋵嵵皇强吹米屑氁稽c?！?

季臨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兩人就這樣你一言我一語地討論起來，從眼位時間到技能前搖，從英雄走位習慣到裝備選擇邏輯。不知不覺，窗外已經泛起了魚肚白。

“所以，“柯陽伸了個懶腰，“你靠數據計算，我靠細節直覺。其實我們目標一致，只是路徑不同?！?

季臨輕輕“嗯“了一聲，這是他第一次沒有反駁柯陽的觀點。

一周后，教練組展示了一套全新戰術。

“我們叫它'冰火交響'。“老李在白板上畫著戰術圖，“利用季臨的精確計算和柯陽的冒險風格制造對手的誤判?！?

林小漁補充道：“簡單說，我們會故意露出破綻，引誘對手針對下路，而柯陽則會在看似冒險的時機發起進攻?！?

“這需要極高的默契?！袄侠顕烂C地看著兩人，“季臨要在極端情況下穩住局面，柯陽則必須精確把握進場時機。你們能做到嗎？“

季臨和柯陽對視一眼，同時點頭。

接下來的訓練賽中，“冰火交響“戰術開始顯現威力。季臨的下路穩健如鐘，吸引敵方火力；柯陽則神出鬼沒，總能在最意想不到的時機切入戰場。對手往往被這種極端的風格差異打得措手不及。

“他們根本猜不透我們的節奏?！百惡蠓治鰰r，教練興奮地說，“季臨像精密的瑞士手表，柯陽則像...像...“

“像野火?！凹九R突然說。

所有人都驚訝地看向他，包括柯陽。季臨卻只是專注地盯著數據屏幕，仿佛剛才那句話不是他說的。

常規賽第二周，TE戰隊再次登上舞臺。這次，當柯陽標記要入侵野區時，季臨沒有反對，而是調整了自己的站位。

“我去勾引，你準備反打。“季臨簡短地說。

柯陽咧嘴一笑：“收到，隊長。“

比賽進行到第十分鐘，季臨故意走位失誤，引誘敵方四人包夾。就在對手以為勝券在握時，柯陽從最不可能的角度切入戰場，配合季臨完成了一波驚天逆轉的2v4團戰。

“ACE！“系統提示音響起，全場觀眾沸騰了。

TE戰隊一路高歌猛進，最終以明顯優勢贏得比賽。賽后采訪中，記者興奮地問柯陽：“那波關鍵團戰太精彩了！你們是怎么配合的？“

柯陽對著鏡頭露出標志性的痞笑：“這叫冰火兩重天，寶貝?！八室忸D了頓，“哦不對，教練說應該叫'冰火交響'?！?

后臺，正在看直播的季臨輕哼一聲，卻罕見地沒有反駁。他低頭看著手機，屏幕上是一條剛剛收到的消息：

【來自柯陽：今晚繼續特訓？我發現了敵方上單的一個小習慣，你會感興趣的。】

季臨的手指在屏幕上懸停了幾秒，回復道：

【8點訓練室。別遲到?！?

發完消息，他抬頭看向休息室電視，屏幕上柯陽正對著鏡頭大放厥詞：“Frost？他是我見過最牛逼的ADC！雖然性格像塊冰，但操作燙得能燒穿鍵盤！“

季臨搖搖頭，卻發現自己嘴角微微上揚。他迅速收斂表情，但心里某個角落，那塊堅冰確實出現了一絲裂痕。

當晚的訓練室，柯陽果然準時出現，手里還拎著兩杯咖啡。

“加奶不加糖，對吧？“他將其中一杯遞給季臨。

季臨接過，有些驚訝：“你怎么知道？“

“觀察力，記得嗎？“柯陽眨眨眼，“你每次喝咖啡都是這個搭配?！?

季臨抿了一口，溫度剛好。兩人并肩坐在電腦前，開始研究新的戰術細節。窗外的月光灑進來，在地板上投下兩個緊挨著的剪影——一個挺拔如松，一個懶散不羈，卻意外地和諧。

“嘿，“柯陽突然說，“下次比賽，我有個想法...“

季臨側耳傾聽，沒有打斷。在這個深夜的訓練室里，冰與火的界限似乎不再那么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