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定的時間是中午,張福生還是先回了一趟武道館。
直上四樓。
沒有牛大力的身影,而陳語雀和林東西,正圍著小木桌吃著早飯。
兩人目光齊刷刷的鎖了過來,眼神都不太對勁,但著一種若有若無的疏冷。
張福生恍若未覺,一屁股坐在木桌旁,從林東西的盤子里抓起肉包子,三兩下囫圇塞入肚子。
如果是以前,林東西一定會叫著‘變態’張牙舞爪的撲上來,如今卻一動不動。
“大師兄給你們說了什么?”
張福生又拿起陳語雀面前的油條,一邊吃著,一邊發問。
他還想要去碰豆漿,卻被白皙的手掌一把按住。
陳語雀凝視著這位才入門不久的小師弟:
“沒說什么,只是給我們看了一些資料,你的資料?!?
張福生歪著腦袋:
“師姐不相信我?”
“如果你是我,是相信相處了數年的大師兄,還是相信一個入門半個月的小師弟?”
陳語雀冷冷開口:
“是非公道,等師父回來了,自然一切明了。”
張福生笑了笑:
“是這么說,但我怕等不到師父回來,大師兄就迫不及待的要下手了啊......真打起來,二師姐你幫誰?”
陳語雀沒有回答。
林東西忽然開口:
“張福生,世界上有很多妖孽和變態,但無論是誰,無論如何,都不會有半個月時間,從一個普通人,變成六煉的?!?
“原來你們質疑的是這一點?!?
張福生將油條咽下肚子,打了個飽嗝,食物在胃里迅速分解、消化,
他幽幽一吐,將污穢化作一口濁氣吐出。
陳語雀淡淡道:
“你的父親與調查局有千絲萬縷的牽扯,你在高中時分明已將觀想法入門。”
“你三年一事無成,又憑什么能在半月之間,成為六煉的武者?”
“這些,你哪一項可以解釋?”
她帶著寒意的質疑聲無比尖銳,運了些力道在聲中,木桌撕裂開一道裂隙,小豆丁也捂住耳朵。
沉默。
還是沉默。
許久,伴隨一聲輕嘆。
“眼界低,認知便也低?!?
少年正襟危坐,雙腿盤坐,雙手松放在膝上,腰背挺的筆直。
他輕聲道:
“呆在井底的蛙,窺見一角天空,便以為是全部的蒼穹。”
輕飄飄的聲音回蕩在靜室內。
陳語雀忽然眉頭一挑:
“狂妄?!?
她并雙指,緩緩搭來,眼中閃爍著利芒,顯然想教訓一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師弟,
十萬八千斤力道在體內翻涌,素指推動著空氣泛起肉眼可見的褶皺!
少年依舊正襟危坐,紋絲不動。
雙指已至近前,陳語雀最終還是收去九分力道,指尖在張福生額頭輕輕一點。
她只打算給個教訓。
點空了。
手指戳在張福生的額頭,卻像是戳在空氣中,陳語雀錯愕的收回手指:
“幻象嗎......”
“不?!?
張福生淡淡道:
“第七式形神,骨散相?!?
兩位師姐驟然沉默、失語。
她們連第一式生光相,都未成就。
張福生伸出一根手指,彎曲,在木桌上輕輕一叩。
‘篤!’
他旋而起身:
“半月的同門之誼,也依舊是同門之誼,我相信師父不想看到我們自相殘殺。”
“該解釋的我都解釋了,該說的我也都說了?!?
“二師姐,三師姐,你們可以作壁上觀,但如果下場......”
張福生轉身就走,留下一句話來。
“我會殺掉你們?!?
‘砰!’
靜室的門關上,腳步聲逐漸遠去。
沉默中。
“他又順走了我一個肉包。”小豆丁輕聲道:“沒吃飽。”
陳語雀從恍惚中回過神來:
“我還有根油條,你拿去吃吧.....”
她白皙的手指才觸及油條的瞬間。
香氣撲鼻的油條,銀質的碗碟,楠木削成的小桌。
上一剎還完好無損,下一剎卻都驟而解離成極微小的粉塵。
粉塵定型了一秒,分崩離析,轟然坍在地板上,向四周呈圓形擴散。
………………
正午。
江大門口。
“賣氣球咯,五塊錢一個,小狗小豬小花都能編.....”
“丫頭,來一個嗎?”
“花花是嗎?”
朱小明生疏的吹了一個小氣球,塞到小女孩手里。
小女孩茫然道:
“哥哥,我要的是花花......”
“這是花骨朵,放幾天就變成花了。”朱小明一本正經的說著,將五塊錢死死的揣進兜里。
“哇??!”小女孩哭著跑開。
路人們沉默的凝視著這個少年。
剛趕過來的張福生看著這一幕,嘴角抽搐。
“老張!”朱小明興高采烈的跑過來,路人們的死亡凝視也跟隨著落了過來。
張福生在一秒鐘之內作出了決斷,退后一步:
“你怎么這么不要臉?小孩子都騙?”
他瞪大眼睛,痛心疾首:
“羞與你為伍!”
一道道死亡凝視挪開,再度落在朱小明的身上。
后者先是茫然,將眼睛瞪的更大,顫抖的伸出一根手指,指著張福生:
“你,你......”
張福生一把壓下他的手,語重心長:
“這種缺德事情,以后千萬別干了,好歹是江大的學生啊.....”
他面不改色的快步走進校門。
朱小明后知后覺的發現路人們的目光,掩面奔逃,跟著進了江大。
追上張福生,他氣的嘴唇都在哆嗦:
“老張!你你你,我跟你學的好不好??”
“好的不學學壞的?”張福生一臉鄙夷。
朱小明默默的一只手捂住心口,一只手捂住腮幫子。
他覺得心臟疼,牙也疼。
張福生好笑的擺擺手:
“朱大少爺,你怎么也干起賣氣球騙小孩子的臟活了?這可是第三區,人家爸爸媽媽說不定就背景通天呢?”
朱小明臉一苦,埋怨道:
“我老爸給我斷供了。”
他扭了扭屁股,聲音壓低:
“我才約了路瑤后天吃飯來著,結果卡給我停了,身上一毛都摸不出來,我不得自己想辦法嘛.....然后我就想到了你的辦法?!?
張福生嘴角抽搐:
“你又惹朱叔叔生氣了?”
“哪有?”朱小明臉色灰?。骸拔业恢滥母顩]搭對,在外面借了高利貸,結果資金鏈忽然沒續上......”
他小熊攤手:
“我家要破產了?!?
張福生挑了挑眉頭,這才想起來,洪記名下‘錢莊’的賬目里,的確有朱大山,也就是朱小明老爹的名字。
“小事兒。”他豪邁的一揮手:“回頭我給朱叔叔的欠賬給消了,本兒都不用還?!?
反正陳語雀也不可能繼續給自己分成,干脆抹了!
朱小明嘆了口氣:
“都什么時候了還開玩笑.....不過其實也還好,我樂觀著呢?!?
“看出來了,不然你也不會去干騙小孩這種喪盡天良的事情。”
“你滾?。 ?
兩人嬉鬧了幾句,張福生一直緊繃著的心弦稍微松了松,那股子隨時隨地要暴動的戾氣,也悄然安靜了下去。
這兩天時間,他幾乎時時刻刻處在高壓之中。
“話說你來江大干啥?”朱小明好奇問道。
“找一個叫做廖忠的老師?!?
張福生隨口道:
“順便見見你,和你知會一聲,這幾天帶著你爹媽去龍舟市,避避風頭。”
“???”朱小明腦袋上冒出問號:“什么鬼?”
張福生沒有繼續回答,目光盯著林蔭道上,一個熟悉的身影。
是一個光頭青年,面容神俊,穿著骨片縫成的法衣。
他也看到了張福生。
而后緩緩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