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剛撈起來，一個剛暈倒，曹先生手忙腳亂，一時竟不知要先救哪一位。

秦氏吩咐：“來人，將四郎君和三夫人送回灼華苑。”

說罷，又對著蘇靨道：“快回去休息吧，仔細別著涼了。”

“秋霞，送六娘子回去。”

秋霞應下。

西廂房是留給大娘子住的，多年不見還未歸家，秦氏面上不顯，嘴上不說，可行動上誰都看得出她對這個女兒的想念。

精心布置的院子就這么被毀于一旦，秦氏心里怒氣難消，看著滿地的紅綢和樹枝，面色比春寒夜還要冷。

婁媽媽招呼了不少侍婢來收拾，就連春眠都在院里蹲著撿紅綢。

到了西梢間門口，秋霞對著春曉訓斥道：“日后若是發現六娘子不見了，先去夫人那看看，莫要扯著嗓子在院里喊，免得被人編排，若是下次再犯，仔細婁媽媽罰你。”

春曉笑容憨憨，“是，多謝秋霞姐姐叮囑。”

回到屋里，蘇靨立刻卸了自己這一身的行頭，看著銅鏡中的自己，忽然道：“春曉，你可看見今日來了幾位醫先生？”

春曉想了想，“我只看見一位，就是在廬陵幫著三夫人給娘子看病的那個庸醫，他姓什么來著……”

蘇靨提醒：“曹，曹先生。”

“對，好像是姓曹。”

問題就出現在這里。

蘇家是有專門的醫先生的，三房共用，醫術高明，很得趙老夫人信任，估么已經跟了蘇家十幾年，可聽侍從們說，自三夫人進門起，三房便又招了位醫先生，和蘇先生向來不和。

像是今日這樣的危急情況，蘇懷才生死不明，陶嬌娘如此重男輕女，竟不去尋就住在附近屋舍的蘇先生，而是舍近求遠去找曹先生。

蘇靨梳著發絲，輕聲道：“你尋機會，探一探這位曹先生的底。”

春曉最喜歡這種任務了，登時便應下，“是！”

雨霽風光，千花百卉爭明媚。

到了正式開課的那日，春眠早早便來叫蘇靨起床，梳發髻選衣裳，珠釵首飾擺了滿滿一案。

蘇靨睡眼惺忪，坐在銅鏡前任其擺弄。

“咱們早膳吃什么呀？”

春眠：“春曉已經去小廚房拿了，應該快回了。”

話音剛落，隔扇門便被推開。

春曉風風火火跑了進來，滿臉的興奮：“娘子，三房的報應來了，！”

蘇靨揉了揉眼睛，許是因為那日吹了夜風真的染了風寒，整個人有些昏昏沉沉的。

她捏了捏發緊的嗓子，“怎么說。”

春曉滿臉暢快，“四郎君醒了后，老夫人連去看都未看，直接下令讓三房全體禁足一月，所有仆從扣三月例銀，除開重大事情要宣布，就算有家宴都不能參加，還加罰了四郎君禁酒半年。”

“……”

蘇靨唇角溢出聲冷笑，“這算什么處罰？”

“啊？”春曉抓了抓頭。

她挑著黛眉，“只下處罰，不公開緣由，這不是明晃晃的包庇嗎，夜半醉酒闖家中未出閣女眷閨房，大肆破壞，鬧得全家雞犬不寧，最后只落了個禁足禁酒，連向母親賠不是都未曾提及。”

站在她身后的春眠見她們二人相處全無主仆之間的規矩，沒忍住輕聲道：“二、三主君都是自襁褓時便被養在老夫人身邊，三主君雖然不是老夫人親生的，卻是最受老夫人疼愛的，愛屋及烏，老夫人對三房也就多有縱容。”

說著，春眠輕嘆了口氣，這也是為何她哪怕被四郎君輕薄多次也不敢告狀的原因，因為說了也沒用，二夫人護不住她，三夫人只會罵她不識抬舉，趙老夫人更不會管她一個小侍婢死活。

梳好發髻之后，趁著蘇靨在用早膳，春眠便到中堂去收拾書箱。

見人走了，蘇靨才低聲道：“可有查到曹先生的底細？”

春曉蹲在娘子身邊，往嘴里帶了口胡餅，小聲道：“我打聽過了，三房的醫先生原不是現在這個庸醫，好像是另一位，生病之后才向三夫人舉薦了現在的這位，聽說病得可重了，連馬車都坐不了，三夫人只好讓曹先生暫代，一塊兒來了長安。”

“原先的那位醫先生在哪？”

春曉：“應該還在廬陵吧。”

“尋時間讓人再去查一查。”

“是！”

春曉最喜歡去打探這些家長里短的事情了。

主宅中堂。

秦氏高坐上首，下首一側坐了八位先生，皆舉止端莊，秀麗脫俗，腹有詩書氣自華。

單論氣度，便不是廬陵那些先生可比的。

秦氏很是滿意，難得唇角揚著笑，“來人，喚六娘子過來。”

“是。”

侍婢領命下去，剛轉身便瞧見蘇靨已往此處來，便退到一側，高聲喚：“六娘子到了。”

八位先生不約而同地往外看了過去。

有此學識的讀書人難免心高氣傲，尤其是這幾位執教多年又被捧上了神壇的先生。

她們對這位遠道而來，明明已經及笄卻還未啟蒙的小娘子是不屑的，是輕視的，秉著一葉知秋，甚至對于蘇家的家風都持有懷疑態度。

屋外春風拂過，一陣淡淡的墨香飄了進來，若是細嗅，還有些藥味兒。

人未至，香先襲。

一女子背光而來，裙裾蹁躚，款款至堂中行斂衽禮，眸雖垂，身姿挺如玉竹。

“見過母親。”

秦氏滿意地抬了抬手，“不必多禮，還不快見過眾位先生。”

蘇靨轉身站到眾位先生的對面，巧笑倩兮，行了斂衽禮，“見過眾位先生，日后學習八雅，便有勞先生們了。”

她今日著了身天水碧色齊胸襦裙，外披初荷色浮光錦寬袖衫，背光而來，周身泛著柔和而又輕盈的微光。

今日特意梳了靈秀的雙環髻，兩側分戴了枝金鑲玉蝶戲花簪，發絲中別了幾朵珍珠花鈿，步搖上的掐絲雙燕展翅欲飛，口中銜著晶瑩剔透的翠色玉珠流蘇輕晃，多了幾分靈動嬌俏。

綰青絲嬌花面，明眸善睞，靨輔承權，矜貴不失爛漫。

璞玉未雕，山茶初綻。

這位蘇家六娘子，似乎非她們原先所想。

秦氏吹了吹茶霧，見眾人先生如此反應，盡在意料之中，“日后，有勞眾位先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