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靨笑著點頭，“三姐姐說得有理。”

趙老夫人也道：“是了，快些回去吧，免得染了風寒將病氣兒過給你長兄，他現在公務繁忙，身子最為重要。”

“是。”

她由春曉扶著起身，又朝秦氏方向笑了笑，這才出去。

秦氏輕聲吩咐，“秋霞，你跟過去看看。”

秋霞剛要應下，就被婁媽媽一把拉住，笑道：“夫人忘了那晚老奴是怎么說的，六娘子那邊，夫人大可放心。”

今日月黑風高，連星星點點都不見。

瞧著周圍靜悄悄的，春曉心里打鼓，“娘子，我怎么覺得不大對勁兒啊。”

蘇靨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當然不對勁兒了。”

一路上，連個人影兒都沒有。

站在中堂前，蘇靨卻沒有進去。

寒風瑟瑟，春曉抱著胳膊，“娘子，咱們快進去吧，你衣裳還濕著呢，別真染了風寒。”

她轉身，看向了一直關著的西廂房大門。

“那是何處？”

春曉想了想，“應該是留給大娘子住的屋子，別看是個廂房，里面可好了，像是個小院子似的，里面種了好多的梅花樹，還有個池塘，聽說池子里的水都是活水呢，大夫人還給這取了個名字，叫什么……什么寒香榭？”

蘇靨盯著那上鎖的門，勾起了唇角，幽幽道：“里面的池塘深嗎？”

“可深了，還有好多魚呢。”

春寒夜，深池塘。

蘇靨走到那扇門前，白皙的手指輕描鐵鎖上的花紋，指尖逐漸冰涼僵硬時，往下輕輕一拽。

彼時，灼華苑。

秦氏用完晚膳，點了點唇角也準備離開，撫著秋霞的手欲起身，就被一道女聲叫住——

“叔母留步。”

蘇玉櫻婀娜多姿地便捧著本書而來，“聽聞叔母還在閨中時便是才女，這本書里我有幾處未明其意，請叔母賜教一二。”

幾人圍坐一起，趙老夫人愛才，聞言面露贊賞，“那你可是找對了人。”

秦氏又坐了回去。

蘇懷才見她們說笑沒有半分要走的意思，以喝醉酒為由，順著門縫也溜了出去。

出了大門，一路直奔蘇家主宅，有提前踩點的侍從迎了過來，跟著小跑：

“郎君，一切都準備好了。”

蘇懷才喝了不少酒，步子有些漂浮，“沒被發現吧？”

侍從諂媚地捧著笑，“奴跟得遠遠的，自打六娘子進了西廂房后就沒離開，沒一會兒她那個侍婢春曉也拿著衣裳進去了，這會子啊，估計正……嘿嘿！”

“小蹄子敢跟我作對！”

蘇懷才啐了口唾沫，聽到侍從這樣說雙眼冒光，走得更快了。

穿過垂花門，到了西廂房門口，蘇懷才從腰間掏出塊碎銀子扔給他，“無論聽見什么動靜都別進來，要是看見有人來了……”

“奴就立刻稟報四郎君。”

侍從捧著銀子，立刻表忠心。

“算你識相。”

蘇懷才正了正衣襟，推門而入。

放眼環顧一圈，小小的門里竟別有洞天，忍不住罵道：“六年不見了，居然還給蘇意墨留這么好的院子，莫不是忘了自己姓什么了！真是狼心狗肺！”

摸著黑進去，隱約可見屋里亮著抹光，跳躍的燭火旁，身姿曼妙的女郎立于窗前，抬著纖細的皓腕，似是正要解衣衫。

蘇懷才看呆了，咽了咽口水，伸手推開隔扇門，一縷幽香傳來，他搓了搓手，剛要抬腿卻突覺得渾身無力，喉嚨也似是被什么東西緊緊箍住一般，一絲聲音都發不出來。

他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呸！”

春曉從隔扇門后走了出來，對著躺在地上的蘇懷才連連踢了好幾腳，也不解氣。

夜風襲來，吹散了漫天烏云，月光透過大開的隔扇門，灑了滿屋。

蘇靨依舊是那身沾了湯的衣裳，只不過多了件暗色的翻毛披襖，自黑暗中而來，她站在陰影里，居高臨下地看著倒在月光中的蘇懷才，唇角勾起。

春曉挽起袖子，不知從何處掏出把菜刀，興奮地揮著，“娘子，我能把他剁了嗎？”

“打打殺殺的，太粗魯了。”

蘇靨攏了攏披襖，凝雪般的面上露出無辜笑意，她提裙，從蘇懷才身上踩過來到院里，蹲下身拂了拂池塘里的水。

寒冷，刺骨。

春曉單手揪著蘇懷才的頭發，將他整個人都拖了出來，“娘子，是要把他沉塘嗎？”

“這么冷的水，整個人都沉下去可是要死人的，如此輕易就死了，豈不是便宜了他？”

只拂了幾下，蘇靨的指尖已凍得紅腫，她隨意用帕子擦了擦，仰頭看著梅樹上隨風而舞的紅色絲綢。

聽聞是秦氏特意為長女所置，怕她突回家中見院中梅已謝，瞧了不歡喜，便在樹梢上系了長長的織金紅綢條，若是青天白日，遠遠望過去，自成一派繁盛燦爛之景。

蘇靨伸手，將紅綢扯了下來，折斷樹梢，丟到池塘里。

“沉一半吧。”

說完，她補充：“沉下半身。”

“是！”

春曉只覺得自己現在渾身都是力氣，搬出了早已準備好的幾坨大冰塊，將蘇懷才扒得只剩下裈褲，丟到了池塘里。

“啊！”

院子外忽然傳來女子的嬌呼。

在不遠處守著的侍從被嚇了一身汗，扭頭一看，就見春眠端著食盒跌倒在石子路里，正朝他招手：“哎喲，有沒有人能來扶我一把？”

侍從拍了拍胸口，松了口氣。

春眠見他不為所動，繼續道：“哎喲，哎喲……”

這一喊，將躲在屋里偷懶的婆子給叫了出來，不耐煩道：“你干什么？不知道什么時候了，叫什么叫？要是驚擾了主子們你擔當得起嗎？”

侍從見狀，連忙躲到暗處。

夜色寧謐。

西寢屋依舊點著燈燭，鏡臺上放著一摞摞的賬本，昏黃的鏡面上映著秦氏疲憊的面容。

婁媽媽在后為夫人卸發髻，忍不住道：“這儷妃真是獅子大開口，吃這么多也不怕撐破肚皮。”

秦氏揉著額頭，“大娘還在宮里頭，說這些有什么用？”

咚咚！

話音剛落，忽有敲門聲響起。

秦氏和婁媽媽相視一看，呼吸短了瞬，婁媽媽立刻將鏡臺上的賬本收好，又隨意從夫人頭上拿幾枝珠釵扔到臺上，這才快步走到門邊，大聲道：“誰啊！不知道夫人要歇下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