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玉櫻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更是寫得一手好字，在廬陵的才女里名列前茅。

族中親戚甚至鄰里友人，每每提到蘇家的大郎君和三娘子，那都是贊不絕口，出身商賈卻無半分銅臭味兒，肚子里都是墨水。

趙老夫人也跟著臉上有光。

轉(zhuǎn)而對蘇靨教訓(xùn)道：“是了，三娘的才學(xué)那可是公認(rèn)得好，你沒事兒多來灼華苑走動走動，跟著你三姐姐好好學(xué)學(xué)，莫要將那些鄉(xiāng)下的陋習(xí)帶到咱們蘇家。”

蘇靨應(yīng)下：“是。”

陶嬌娘冷哼了聲，哪怕遮著面也擋不住滿臉的不屑，“咱們六娘在鄉(xiāng)下住了那么久，哪是那么好改的？”

“不好改也得改，都已經(jīng)及笄了，若是還像現(xiàn)在這樣，如何相看人家？”

趙老夫人繼續(xù)訓(xùn)斥：“六娘，你可聽到了？”

“謹(jǐn)遵祖母教誨。”

蘇靨乖乖應(yīng)下，卻一改剛剛的低眉垂目，反而是睜著雙水杏眸到處流連，捂著唇驚訝道：“好奇怪。”

“你說什么？”

趙老夫人沒聽清。

秦氏也抬起了眸子。

她捂著唇小聲道：“都說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何況還是一母同胞的兄妹，怎就三姐姐這般有學(xué)識，四兄卻如此不學(xué)無術(shù)呢？”

“你！”

蘇懷才瞪著她，“女子無才便是德，讀那么多書有什么用？還不是要嫁人生子，一碗水潑出去，早晚都是別人家的，無非是多花些銀錢罷了，你懂個什么？”

蘇靨沒有回答，而是看向了面色有些僵硬的蘇玉櫻，笑道：“三姐姐也是這么覺得的嗎？”

蘇玉櫻動了動嘴唇，沒有說話，只是臉色一瞬瞬青了起來。

陶嬌娘卻覺得自己兒子說得不錯，似乎還有些驕傲地抬起了頭。

蘇靨捏了塊梅花酥吃，看向了上首，“祖母呢，祖母也是這樣覺得的嗎？”

主動提起娘子也要讀書的趙老夫人面色鐵青。

陶嬌娘被身后的彩繡推了推肩膀，這才反應(yīng)過來，連忙道：“母親，四郎一時吃了酒，有些迷糊說錯了話，還望母親見諒，他平日里不是這樣的。”

當(dāng)眾被小輩兒拂了面子，可當(dāng)著蘇靨的面又不好發(fā)作，大房家的郎君年少有為，二房家的也一表人才，三房家的……除了個三娘養(yǎng)得還算不錯，半分挑不出什么好的來。

趙老夫人滿腔的怒火對準(zhǔn)了陶嬌娘，“看看你做的好事，好好的郎君被你教成了什么樣子？成日里無所事事也就罷了，圣人腳下，竟敢如此大言不慚，難怪老三成日往外跑尋不著人，也不檢討檢討自身，整日教唆這個，管教那個，凈做這些無用的功！”

“四郎不過是實話實說罷了，我瞧著沒什么，倒是三主君，打我嫁進(jìn)來便是個不著家的，我哪里管得了？”

陶嬌娘被當(dāng)眾訓(xùn)斥，臉上發(fā)熱，覺得面子掛不住，沒忍住還了兩句嘴。

啪！

趙老夫人抬手便摔了侍婢遞過來的茶，“你還敢頂嘴？”

蘇玉櫻起身，走到堂中跪下，柔聲辯解，“祖母息怒，母親近日容顏受損，又身子不適，這才說了糊涂話，咱們一家人都是以祖母馬首是瞻，若是母親贊同四兄的話，我又如何有機(jī)會習(xí)得八雅，揮筆灑墨呢。”

說著，眸中落下幾滴淚，依舊是恭敬地直著身子。

若是不知的，真以為是淤泥里開出朵花。

“哼，瞧你女兒多懂事，你啊……越活越回去了。”

見三娘如此知禮數(shù)，趙老夫人心里的氣稍微舒暢了些，“行了，快回去坐下吧。”

慶姑姑上前，親自將蘇玉櫻扶了起來。

落座時，蘇玉櫻垂著眸子，怯怯地看向了對面。

陶嬌娘對著老夫人賠笑，一轉(zhuǎn)頭便紅著眼睛瞪了過去。

蘇靨順著她的視線，看見了坐在自己身邊的人。

好像，越來越有意思了。

侍婢陸續(xù)上菜，家宴開始。

蘇懷才夾著肉丟到嘴里，被辣得直吐舌頭，粗著嗓子喊：“水、水……”

侍婢忙奉上茶，卻被推開。

蘇懷才斜著眼睛往后面瞥，“三娘，你不是給大家都熬了湯嗎？怎么還不端上來？”

趙老夫人來了興致，“哦？沒想到三娘還有這個手藝。”

蘇玉櫻笑著起身，“聽聞祖母喜食豆腐魚湯，便熬了些，若是沒有小廚房做得好，還望祖母見諒。”

說著，便拍了拍手。

侍婢端著托盤魚貫而入，在眾人面前一一放下湯碗。

奶白色的魚湯瞧起來很是鮮美。

蘇靨也被勾起了幾分食欲，就在春曉在旁挪碗騰地時，侍婢手一歪，湯碗徑直掉在案上，盤碗翻倒，湯水四濺。

春曉眼疾手快遮住了蘇靨的臉。

“啊！”

侍婢被嚇得叫了聲，反應(yīng)過來時連忙下跪。

春曉指著她怒聲道：“你潑了我們娘子，你倒是先叫起來了！”

侍婢慌道：“都是奴的不是，都是奴的不是……”

趙老夫人沉了口氣，“這是做什么？毛手毛腳的。”

侍婢怕挨罰，眼神亂瞟，“奴前幾日手受傷了，因為碗太燙才沒端住，請老夫人恕罪！”

春曉狠狠瞪著她，“我看你就是故意的！”

蘇靨輕輕拉住了春曉，“罷了，她也是不小心。”

陶嬌娘也看了過來，挑著柳眉哼了聲，“人家六娘子大人有大量，你還不趕快謝恩滾出去。”

“多謝六娘子，多謝六娘子……”

侍婢起身，連忙捂著手跑了出去。

趙老夫人看著那一片狼藉的食案，嘆了口氣，“就是可惜了三娘的一番好意，瞧瞧，都成什么樣子了？”

這湯灑在了主子身上，可老夫人卻沒有半分責(zé)怪之意。

屋里的人都若有所思，有人低頭笑，有人不作聲，有人揚(yáng)著頭似是出了口氣，甚至連侍婢臉上都帶了幾分鄙夷。

看來這位外來的六娘子，當(dāng)真不受重視。

蘇靨低頭，看著自己一身新衣，濕了一大片不說，上面還有稀碎的豆腐和菜葉，泛著淡淡的油光。

蘇懷才大聲道：“六娘的衣裳都濕了！”

眾人的視線又都望了過來。

蘇玉櫻柔聲道：“六妹妹，初春天寒，你這容易著涼的，要不去換身衣裳吧？”

說完，她又輕輕蹙起眉頭，“可惜你實在是太過清瘦，我屋里的那些衣裳怕是不合你的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