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姑姑應下，立刻著手去辦。

二夫人揪著帕子，怯怯道：“今日三郎不在家，若是四郎君再去，怕是不妥，子婦更是不敢獨自……以免再惹是非。”

趙老夫人生怕真有什么風言風語冒出來，連忙讓慶姑姑派人去追去了的小侍婢，“莫去老二院子了，直接帶到我這兒，現在便去，快去啊！”

慶姑姑應下，親自去追。

好戲告一段落，秦氏起身：“今日要為六娘挑選教養先生，子婦先行告退。”

蘇靨聞言，往嘴里又塞了口玉露團，也跟著起身。

趙老夫人見她們要走，樂不滋的，生怕客套兩句便賴住不走了，“六娘出身鄉野，見識短淺，定要尋些好先生，仔細教養，以免日后帶出去丟了咱們蘇家的臉面，讓你長兄無光。”

秦氏面上雖不顯，心中卻有些不快。

蘇靨倒是不甚在意的模樣，行了斂衽禮，“謹遵祖母教誨。”

瞧她低眉垂目的模樣，趙老夫人這才點了點頭，這小煞星不招晦氣時還算順眼。

出了中堂，蘇靨跟在秦氏身后，計算著什么時候出府一趟，哪知剛回主宅，就被秦氏叫住：

“等等會有人來送畫像，你也來選上一選。”

她愣了下，“選什么？”

婁媽媽笑道：“自然是選先生啊，教養先生的品貌涵養和學識可是至關重要，不然如何能教好六娘子？”

蘇靨扯著嘴角笑了笑，“我能不能不去呀？”

秦氏一口拒絕：“不行。”

說完便進了中堂。

蘇靨給身邊的春曉使了個眼色，她立刻會意，悄悄退了出去，只留下春眠在旁侍候。

中堂內，八名侍婢一字排開，手中端著托盤，上面放了滿滿的卷軸，摞得老高，多到一個不小心便要掉下來。

蘇靨目瞪口呆，干巴巴道：“我是要選幾位先生呀？有這么多要看的嗎？”

秦氏單手撐著額頭，手指淡淡描過蛾眉，“八位。”

“這么多？”

蘇靨苦哈哈地看著那些卷軸，原本以為自己只需要應付一位先生，倒也不算難，未曾想竟要這么多？這富貴人家的娘子竟也要這么辛苦嗎？

婁媽媽笑著解釋：“娘子需學習八雅，自然需要八位先生，所謂琴棋書畫，詩酒花茶，需樣樣精通，方算學有所成。”

“……”

蘇靨一想到自己日后會被十幾只眼睛盯著，便覺得一陣陣頭痛，小心翼翼道：“聽聞學習也講究循序漸進，我一下子便將八雅全部學習，會不會有些太快了？”

秦氏掀著眼簾看她，“我尚在閨閣時，莫說女子八雅，便是君子六藝也是習得的，日復一日，若你肯下苦心，何求無所成。”

蘇靨低頭，擦了擦額上的汗。

“咳咳……”

婁媽媽在旁輕咳兩聲，小聲提醒：“夫人忘了昨晚和老奴說的話？”

昨日婁媽媽勸她適當改進和子女的相處之道，或許會有不一樣的發現，松弛得當，方能增進母子情誼，秦氏可是應了要試試的。

思及，秦氏坐正了身子，“若是你能學有所成，我便可滿足你一個愿望，但不可違背天理良心。”

蘇靨知道自己逃不過上學的命運，也不好拂了秦氏的一番好心，立刻喜笑顏開：“真的嗎？那我可要好好學習。”

她一雙水眸似是春林中的泉眼，清澈見底，不染哀愁，唇角邊的笑窩若隱若現，整個人都洋溢著明媚歡快和不諳世事的天真。

秦氏見她如此，唇角也有些微微上揚。

婁媽媽見狀，頗為欣慰，拍了拍手，侍婢們依次上前。

卷軸先送到秦氏手上，待秦氏審閱后再落到蘇靨手里，長長的卷軸里不僅有教養先生的畫像和生平履歷，因著趙老夫人最是信奉那些牛鬼蛇神，甚至里面還夾了張先生們的生辰八字紙，上面寫有道士點評。

蘇靨見狀嘴角抽搐，心想這老夫人如此在意這些，莫不是虧心事做多了，生怕被手里的冤魂纏上身吧？

此次挑選可謂是百里挑八，蘇靨一開始還頗有興致的跟著挑選，時不時附和贊同兩句，到最后上下眼皮打架，索性直接趴在案上，前面擺著個打開的卷軸掩人耳目，看似認真，實則是昏昏欲睡。

秦氏瞧見她的小動作，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繼續指著下一個托盤，讓侍婢奉上。

這一挑，便到了日暮。

中堂點了燈燭，秦氏端坐上首，手邊放著幾位覺得還不錯的先生的卷軸，手邊的茶不知道添了幾次，秀麗的眉眼在昏暗的光下少了幾分嚴肅，多了幾分疲憊。

而下首，只坐著一小娘子，案上放著糕點茶水，而她則七扭八歪地靠在侍婢身上，青絲微散，燭光下散發著綢緞般的柔光，臉上蒙著長長的卷軸，順著肩膀落到地上。

蘇懷昳散衙回家時，便看到這一幕，只覺得是少有的溫馨，站在門口，竟忘了要進去。

蘇靨敢如此放松，可春眠知道大夫人嚴厲，連大氣都不敢喘，聽見門口有動靜，連忙起身行禮，不知是屋中溫暖還是怎的，雙頰浮上兩抹紅，“見過大郎君。”

蘇懷昳抬了抬手，向上首作揖，“給母親請安。”

秦氏淡淡“嗯”了聲。

婁媽媽見了趕緊揪了揪秦氏的袖子，秦氏這才提起精神，放下卷軸，僵硬地揚著唇角，擠出抹笑來。

“可曾用過膳？”

蘇懷昳只覺得奇怪，“母親，你的臉可是有何不適？”

婁媽媽側臉一瞧，哎喲夫人這笑得也忒奇怪了，連忙打圓場，“夫人是見大郎君回來高興。”

“嗯……”

蘇靨聽著屋里有人講話，口中隱約流出未睡醒的嚶嚀，懶懶伸了個懶腰，卷軸自面上滑落，她被突如其來的光亮刺得揉了揉眼睛。

春眠小聲提醒：“娘子，娘子快坐起來吧，大郎君回來了。”

“啊？”

蘇靨一聽，連忙坐正身子，隨便抓了兩下發髻，雙手交疊在小腹前，恭恭敬敬喊了句：“長兄。”

話音剛落，一縷青絲落到了眼皮上。

蘇懷昳沒忍住笑出了聲，“若非六妹妹開口，我還當是山里的小猴兒跑到了咱們家里。”

“長兄！”

蘇靨下意識撒嬌，羞赧地勾著手指，待她反應過來時，輕捶了下額頭，她忘了這里不是四方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