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的溫暖（相對外面而言）和驟然的光線變化，讓柳氏和小豆都驚醒了。

“玉兒！小安！這……天爺啊！”柳氏看清地上血糊糊的人影，嚇得魂飛魄散，一把將懵懂的小衡死死摟進懷里，渾身抖得像篩糠，聲音都變了調，“這……這是怎么回事？死……死人？！”

“娘！別怕！他還活著！”我喘著粗氣，靠在門板上滑坐下來，渾身脫力，又冷又累。顧不上解釋，我第一時間從懷里掏出那袋糙米和鹽塊，塞到驚魂未定的秀娘手里，聲音嘶啞卻帶著一種塵埃落定的安心：“娘，米……鹽……先收好！晚上……煮米湯！”

溫熱的米袋入手，秀娘混亂驚恐的思緒像是被按下了暫停鍵。她低頭看著手里實實在在的糧食，又看看地上那個生死不明的陌生人，再看看累得幾乎虛脫、凍得嘴唇發紫的女兒，巨大的沖擊讓她一時失語，只是緊緊抱著米袋和小豆，眼淚無聲地涌了出來，是后怕，也是看到糧食的心酸與激動。

石頭則蹲在昏迷的男人身邊，小臉上還殘留著恐懼，但更多是緊張和一種小男子漢的責任感：“阿姐，他……他流了好多血！好冰！”

我緩了口氣，掙扎著爬起來。麻煩已經帶回來了，現在只能硬著頭皮處理。我指揮著玉安：“小安，把灶膛的火弄旺點！再去外面弄點干凈的雪進來！快！”

玉安應了一聲，立刻跑去照辦。

我則蹲到男人身邊，借著灶膛透出的微弱火光，仔細檢查他的情況。他臉色慘白如紙，呼吸微弱。我小心地掀開我裹在他身上的破襖，里面的深色衣袍被利器劃開幾道大口子，最深的一道在左胸下方，皮肉翻卷，雖然血似乎流得沒那么急了，但傷口猙獰，邊緣的血液已經半凝固。身上還有其他幾處刀傷和擦傷。失血過多加上嚴寒，情況極其危險。

“娘，家里……還有干凈的布嗎？破布條也行！”我抬頭急問。

秀娘終于從巨大的沖擊中找回一點神智，她慌亂地放下小衡（小衡害怕地縮在草堆里，大眼睛驚恐地看著地上的陌生人），踉蹌著去翻找角落一個破舊的包袱，抖著手拿出幾塊雖然舊但還算干凈的布片，又撕開了自己一件實在不能再補的里衣。

“給……給……”她聲音還在抖。

我接過布片，又讓石頭把弄進來的干凈雪裝在一個破陶盆里。我用雪水浸濕布片，忍著刺骨的冰涼，小心翼翼地擦拭男人傷口周圍的血污和污泥。動作盡量放輕，但他依舊在昏迷中發出痛苦的悶哼，眉頭緊鎖。

石頭在旁邊幫忙遞布、倒水，小臉繃得緊緊的。

柳氏摟著小豆，遠遠地看著，雙手合十，嘴唇無聲地翕動著，像是在祈禱。屋里的氣氛緊張而壓抑，只有灶膛里柴火燃燒的噼啪聲，和我清洗傷口時細微的水聲。

粗糙地清理完傷口，我用干凈的布條，模仿著電視里看過的樣子，盡量緊地包扎住他胸腹間最深的傷口，希望能止住可能的內出血。至于其他傷口，只能暫時用布片蓋住。做完這一切，我已經累得眼前發黑，手指凍得麻木不聽使喚。

“把他……挪到灶膛邊吧……那里暖和點……”我喘著氣說。我和石頭再次合力，把他沉重的身體拖到離灶火最近的地方，又在他身上蓋上了家里所有能找到的破布和干草，包括秀娘那條薄薄的、補丁摞補丁的被子。

火光跳躍著，映照著男人毫無血色的臉。他依舊昏迷著，呼吸微弱，但胸膛的起伏似乎比剛才在雪地里時明顯了一點點。

“阿姐……他……能活嗎？”小安蹲在旁邊，小聲問，眼里有擔憂，也有對這個突然闖入的陌生人的一絲好奇。

我累得說不出話，只是疲憊地搖搖頭。能不能活，只能看他的命夠不夠硬了。我靠著冰冷的土墻坐下，看著灶上重新架起的小鐵鍋，鍋里煮著清水——準備用來熬米湯的。秀娘抱著小衡，目光在米袋、鍋和地上昏迷的男人之間來回逡巡，充滿了不安和后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