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仿佛在玉帝宣布任命的那一刻，被徹底凍結了。

整個凌霄寶殿，陷入了一種比真空還要純粹的死寂。如果說剛才的寂靜是暴風雨前的寧靜，那么此刻的寂靜，就是宇宙熱寂般的、萬物終結的絕對虛無。

李默的大腦，宕機了。

他整個人，像一臺被灌入了十幾萬行沖突代碼的、配置過時的電腦，CPU風扇狂轉，屏幕上卻只有一個孤獨旋轉的彩色菊花。

局長？

神界未來戰略規劃局……局長？

他聽到了每一個字，但這些字組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種他完全無法理解的、超越了他二十多年人生經驗和三年職場閱歷的、荒誕的語義。

他的第一反應是：聽錯了。這一定是某種神仙世界的黑話。也許“局長”在這里的意思，是“負責打掃新辦公室的保潔部部長”？

第二反應是：這是個陷阱。一個巨大的、為他量身定做的、名為“捧殺”的陷阱。就像公司里，老板想干掉一個老員工，就會先成立一個“企業文化革新領導小組”，然后任命他為“常務副組長”，等他把所有人都得罪光了，再順理成章地把他開掉。

對，一定是這樣！

這個“神界未來戰略規劃局”，一聽就是個虛職！一個沒兵沒權、專門用來背鍋的部門！而他這個“局長”，就是那個最大的、最黑的、準備迎接所有明槍暗箭的——背鍋俠！

想通了這一點，李默瞬間出了一身冷汗，求生的本能壓倒了一切恐懼。

他必須拒絕！

立刻！馬上！

“不不不！萬萬不可！”

李默幾乎是脫口而出，聲音因為極度的恐慌而變得有些尖利。他對著主座上的玉帝，拼命地擺著手，姿態謙卑到了塵埃里。

“董……陛下！各位領導！”他急得連稱呼都有些混亂，“我……我何德何能啊！我就是一個小小的分析師，一個剛入職沒多久的新人！能力有限，水平不足，完全無法勝任如此重要的崗位！”

他開始瘋狂地搬出自己前世在酒桌上聽來的、那些職場老油條拒絕“敬酒”時的經典話術。

“這個……戰略規劃，是公司發展的百年大計！必須由德高望重、經驗豐富的領導來掌舵！我這點微末的道行，連給各位領導提鞋都不配，怎么敢竊據高位呢？這要是把項目搞砸了，我萬死莫辭啊！”

他一邊說，一邊擠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充滿了“真誠”與“惶恐”的笑容。

他以為，自己這番發自肺腑的、謙卑的、充滿了求生欲的發言，至少能讓這位“董事長”收回成命。

然而，他完全沒有注意到，隨著他的話語，大殿之內的氣氛，正在發生一種詭異而恐怖的變化。

那些原本還處于震驚中的神王們，臉上的表情，從“錯愕”，慢慢轉變成了“凝重”，然后是“警惕”，最后，化為了一片深不見底的、冰冷的——“原來如此”。

他還在演！

這個恐怖的存在，到了這個時候，他還在演！

他說的每一個字，在這些活了億萬年的神祇耳中，都被自動解碼成了另一層含義。

“我何德何能？”——（翻譯：你們這點家底，還不夠我折騰的。）

“我只是個小小的分析師。”——（翻譯：我只是隨意偽裝了一個身份來觀察你們，不必當真。）

“能力有限，水平不足。”——（翻譯：我的真正能力，你們根本無法想象，也最好不要嘗試。）

“把項目搞砸了，我萬死莫辭。”——（翻譯：如果我愿意，我可以輕易地毀掉你們的一切，而你們毫無辦法。）

這番“謙辭”，在眾神聽來，已經不是簡單的“凡爾賽”，而是一種赤裸裸的、來自更高維度存在的、帶著一絲戲謔的……警告！

他在警告眾神：不要試圖用“職位”和“權力”來定義我，更不要試圖用這種方式來束縛我。

一瞬間，整個凌霄寶殿的溫度，仿佛驟降到了絕對零度。

奧丁那只獨眼中，閃爍著如尼文字般晦澀的光芒，仿佛在重新評估這個存在的危險等級。

宙斯握著雷霆權杖的手，青筋暴起。他感覺自己面對的，不是一個凡人，而是一個披著人皮的、比混沌本身還要深邃的深淵。他只要敢多說一個“不”字，那深淵就會將整個奧林匹斯都吞噬進去。

戰神阿瑞斯，甚至下意識地后退了半步。他那引以為傲的戰斗直覺，正瘋狂地向他發出警報——危險！致命危險！快逃！

一股無形的、由數十位神王級存在共同釋放的、混雜著恐懼、忌憚與殺意的威壓，如同一張天羅地網，瞬間籠罩在了李默的身上。

李默不懂神力，但他懂職場氛圍。

他能清晰地感覺到，就在他拒絕任命的瞬間，會議室里的“氣壓”，變了。

如果說剛才，他還只是一個等待被裁的“問題員工”，那么現在，他仿佛成了一個竊取了公司最高機密、還想拿著機密去投奔競爭對手的“叛徒”。

四面八方投來的目光，不再是看倒霉蛋的眼神，而是變成了一把把淬了毒的、冰冷的刀子，刮得他遍體生寒。

他能感覺到，那些平日里只在PPT背景板上出現的大佬們，此刻看他的眼神，充滿了“你再多說一句廢話就讓你從這個世界上徹底消失”的意味。

那是一種不容置疑的、絕對的、來自整個“董事會”的集體意志。

李默的喉嚨，瞬間變得干澀無比。他準備好的、另外一套關于“家庭困難，需要時間照顧”的推脫之詞，被死死地卡在了嗓子眼，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他明白了。

今天這個“局長”，他當也得當，不當……也得當。

不當的后果，可能不僅僅是被裁員那么簡單了。

在那種足以讓時空都為之凝固的恐怖壓力下，李默感覺自己的膝蓋一軟，差點就跪了下去。他強撐著身體，用盡全身的力氣，從牙縫里擠出了幾個字。

“那……那……既然各位領導這么看得起我……”

他的聲音，因為極度的恐懼而顫抖著，聽起來像是漏氣的風箱。

“我……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這句話，他說得像個問句，充滿了不確定和最后的掙扎。

然而，當這幾個字落入眾神耳中的瞬間，那張籠罩著整個大殿的、無形的壓力之網，驟然消散了。

所有神王，都在心中，不約而同地，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他……終于答應了。

他終于愿意陪我們玩這場“權力”的游戲了。

雖然不知道他到底有什么圖謀，但至少，他愿意接受這個“規則”，愿意被暫時“束縛”在這個名為“局長”的“枷鎖”之中。

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

玉帝看著李默那副快要哭出來的表情，臉上露出了一個高深莫測的、屬于勝利者的微笑。他滿意地點了點頭，聲音再次恢復了那種掌控一切的威嚴。

“很好。赫爾墨斯！”

早已躲在殿外，嚇得快要魂飛魄散的赫爾墨斯，連滾帶爬地沖了進來，跪倒在地：“小神在！”

“傳朕旨意，”玉帝朗聲道，“將‘瑤光殿’清掃干凈，作為‘神界未來戰略規劃局’的辦公之所。另，命你暫任規劃局局長秘書一職，全力輔佐李默局長，但有任何需求，GADA所有部門，必須無條件配合！”

“遵……遵旨！”赫爾墨斯的聲音都在發飄。

任命結束，玉帝威嚴地一揮手：“散會。”

話音剛落，殿內的數十位神王，仿佛身后有猛鬼在追，化作一道道流光，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沒有一位神，敢多看李默一眼，更不敢上前說一句“恭喜”。

偌大的凌霄寶殿，轉眼間，只剩下玉帝、雅典娜，以及還僵在原地的李默和赫爾墨斯。

李默還沉浸在“被逼上梁山”的絕望中，沒有回過神來。

直到赫爾墨斯顫顫巍巍地爬起來，走到他身邊，用一種全新的、充滿了敬畏與狂熱的眼神看著他，小心翼翼地說道：

“李……李局長，我們……我們去新辦公室看看？”

瑤光殿。

GADA總部最核心的地段之一，毗鄰凌霄寶殿，俯瞰整個天庭。

當李默被赫爾墨斯半拖半拽地帶到這里時，他徹底絕望了。

這是一座比他之前待過的戰略情報部辦公室，還要大上十倍的宮殿。白玉為階，琉璃為瓦，星辰為燈，云霧為毯。空曠的大殿里，除了正中央一張由整塊“昆侖暖玉”雕琢而成的、大得能當雙人床的辦公桌外，空無一物。

李默呆呆地站在大殿中央，看著這空曠、奢華、卻又冰冷得沒有一絲人氣的“辦公室”，一股巨大的悲涼，涌上了心頭。

他只想找份工作，賺點錢，安安穩穩地過日子。

他只想當個普通的打工人，每天摸摸魚，吐吐槽，盼著發工資和年終獎。

可現在，他成了什么“局長”。

一個手下沒兵，同事沒影，權力大到能嚇跑神王的，光桿司令。

他癱坐在那張冰涼的玉石椅子上，欲哭無淚。

他只想當個打工人，怎么就……黃袍加身了？

未來的路，到底該怎么走？

他看著空無一人的大殿，第一次，對自己的職業生涯，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迷茫與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