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三天，是李默入職GADA以來，過得最舒坦、最愜意的三天。

沒有緊急會議，沒有催命的KPI，更沒有透特那張寫滿了“你行不行啊”的鳥臉。他每天準時上下班，在工位上摸魚，用公司內部的“神念網絡”偷偷追劇，甚至還花了一個下午，寫了一份長達五千字的《關于GADA員工餐廳伙食改善及引入川菜菜系的八點建議》。

他理所當然地認為，自己作為“系統重構項目”的頭號功臣，享受幾天帶薪休假的悠閑時光，是完全合情合理的。項目成功了，獎金和升職還會遠嗎？他甚至已經開始盤算，等年終獎發下來，是先在老家付個首付，還是換一輛好點的車。

這天下午，他正戴著“防神念窺探耳機”，津津有味地看著一部名叫《霸道神王愛上我》的狗血仙俠劇，辦公室的門“轟”的一聲被撞開了。

赫爾墨斯像一陣風似的沖了進來，腳上的飛行靴甚至還冒著因緊急剎車而產生的青煙。

“李……李默！”他的聲音，帶著一種極度興奮和極度恐懼混合在一起的、古怪的顫音。

“干嘛？沒看我忙著呢嗎？”李默不耐煩地摘下耳機，暫停了視頻里“神王”把女主角按在墻上親的畫面。

“別看了！出大事了！”赫爾墨斯一把搶過李默的“神機板”，臉上寫滿了“天塌下來了”的驚駭，“傳……傳喚！最高會議的傳喚！”

“什么玩意兒？”李默掏了掏耳朵，“什么最高會議？是要開項目復盤會嗎？正好，我PPT都做好了，這次的功勞可得給我算清楚。”

“不是復盤會！”赫爾墨斯急得快要哭出來了，“是GADA最高神務會議！地點，凌霄寶殿！召集人，玉皇大帝！與會者，所有神系的……主神！”

他一邊說，一邊將一份閃爍著金色光芒、由云篆寫成的法旨，哆哆嗦嗦地遞到李默面前。

那法旨上，散發著一股讓赫爾墨斯這種級別的神祇都感到靈魂戰栗的威壓。

李默接了過來，感覺手感還挺別致，像是某種高級的絲綢。他瞇著眼，辨認著上面那些鬼畫符似的文字。

“奉玉皇大帝與諸神王之命，特召GADA戰略情報部分析師李默，于今日未時，至凌霄寶殿，參與神務會議，不得有誤。議題：關于分析師李默的最終處置方案。”

李默逐字逐句地讀著。

他的表情，從一開始的漫不經心，逐漸變得凝重，最后，徹底僵硬在了臉上。

“最……最終處置方案？”

他喃喃地重復著這幾個字，感覺一股寒氣，從尾椎骨直沖天靈蓋。

這詞兒……怎么聽著這么不對勁呢？

這不就是公司要把某個員工掃地出門前，開的那個“關于XX員工的勞動合同解除事宜”的閉門會議嗎？！

他腦子里“嗡”的一聲，瞬間閃過了無數個念頭。

“功高震主了？”

“項目做完了，利用價值沒了，要被卸磨殺驢了？”

“還是說……那個‘泰坦之鎖’的重啟按鈕，其實是核彈發射鈕，我闖下了滔天大禍？”

“完了完了，這下別說年終獎了，N+1的賠償金估計都拿不到了！”

看著李默瞬間慘白的臉色，赫爾墨斯還以為他也被那股神王威壓給震懾住了，趕緊安慰道：“李默，你別怕！這……這也是一種榮耀啊！上一個被所有主神聯合傳喚的，還是引發了特洛伊戰爭的厄里斯呢！雖然她后來被開除了……但這也是無上的榮耀啊！”

這不安慰還好，一安慰，李默的心徹底涼了半截。

他現在百分之百確定，這就是一場針對他的“三堂會審”，一場決定他命運的“裁員聽證會”！

“走吧，李默，時間快到了。”赫爾墨斯小心翼翼地拉了拉他的袖子。

李默深吸一口氣，臉上露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那身皺巴巴的工服，眼神，在一瞬間，從恐懼，轉變為了一種豁出去的悲壯。

不就是被裁員嗎？怕什么！二十一世紀最不缺的就是工作機會！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

但是，走之前，這流程必須得到位！

他一邊跟著赫爾墨斯往外走，一邊在腦子里飛速地打著腹稿：

“一會兒進去，態度一定要誠懇。首先，主動承認錯誤，不管是不是我的錯，先把鍋背好。其次，要極力贊美領導層的英明神武，尤其是玉帝和雅典娜。最后，如果實在沒有挽回的余地，一定要據理力爭，把離職補償談到位，離職證明必須寫得漂亮一點，不能影響我找下一份工作……”

通往凌霄寶殿的路，是一條由星光鋪就的長廊。兩旁，是手持神兵、身披星甲的天兵天將，每一個都散發著強大的氣息。

李默低著頭，感覺自己就像一個即將被押赴刑場的犯人。

他能感覺到，無數道目光，正從四面八方投射到他的身上。那些目光里，有好奇，有敬畏，有探究，還有一絲絲的恐懼。

但在李默的解讀中，這些目光自動被翻譯成了：

“看，就是那個倒霉蛋。”

“聽說他得罪了董事長。”

“活該，讓他平時那么囂張。”

他把頭埋得更低了，只想找個地縫鉆進去。

終于，他們來到了凌霄寶殿的門口。那扇由白玉雕琢、云霧繚繞的大門，在李默眼中，宛如地獄的入口。

赫爾墨斯將他送到門口，便不敢再往前一步。他拍了拍李默的肩膀，用一種“兄弟你保重”的眼神看著他，然后迅速消失了。

李默一咬牙，一跺腳，邁步走了進去。

大殿之內，空曠，威嚴，肅穆。

穹頂之上，是緩緩流轉的星河；大殿兩旁，立著一尊又一尊散發著恐怖氣息的身影。

左邊，是以一位獨眼長者為首，他肩上停著兩只烏鴉，渾身散發著智慧與死亡的氣息。那是阿斯加德的眾神之父，奧丁。

右邊，是以一位手持雷霆權杖的威嚴男子為首，他眼神睥睨，霸氣外露，仿佛整個宇宙都要臣服于他的腳下。那是奧林匹斯的神王，宙斯。

除此之外，還有頭戴太陽金輪、神光普照的埃及神主拉；手持三叉戟、氣息如深海般浩瀚的波塞冬；身披戰甲、眼神凌厲的阿瑞斯……

東方天庭的諸位大神，則分列于主座兩側。太上老君、元始天尊、四御五老……每一位，都是神話傳說中鎮壓一方天地的存在。

GADA所有神系的最高領導層，今天，齊聚一堂。

而他們所有人，都在看著站在大殿中央的、那個渺小、無助、瑟瑟發抖的凡人。

李默。

他感覺自己的腿肚子都在打顫。這陣仗，比他經歷過的任何一場裁員談判，都要恐怖一萬倍！

他站在大殿中央，大腦一片空白，之前準備好的所有說辭，都忘得一干二凈。

他完了。

他今天就要被當成典型，祭天了。

就在這時，主座之上，那個一直沉默不語、仿佛與整個宇宙融為一體的威嚴身影，動了。

玉皇大帝，緩緩地睜開了他的眼睛。

那一瞬間，整個大殿的光芒，似乎都黯淡了下去。所有的目光，都匯聚到了他的身上。

他沒有去看殿下的任何一位主神，他的目光，平靜而深邃，直接落在了李默的身上。

李默感覺自己像是被一座無形的大山壓住，連呼吸都變得困難。

他看到，雅典娜從玉帝身旁走出，手持一份報告，用一種不帶任何感情的、公事公辦的語氣，簡短地匯報了“GADA OS 2.0系統重構項目”的全過程。從李默的“捆綁銷售”方案引發危機，到他提出“數據中臺”的構想，再到最后，他無視“泰坦之鎖”，按下了那個重啟按鈕。

每一個字，在李默聽來，都是一條罪狀。

匯報完畢，雅典娜退回原位。

整個凌霄寶殿，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這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這是宣判前的最后時刻。

李默閉上了眼睛，等待著那句“你被開除了”的最終審判。

終于，玉帝站了起來。

他那偉岸的身影，仿佛撐起了整片天穹。

他當著所有神的面，用一種響徹整個神域的、莊嚴而宏大的聲音，宣布道：

“經GADA最高神務會議全體主神一致決議，現宣布——”

玉帝的聲音頓了頓，每一個字，都像是一柄重錘，敲擊在李默的心臟上。

“成立‘神界未來戰略規劃局’，此為GADA最高級別執行機構，統籌一切神力分配、神職規劃、及未來發展戰略。”

李默的心，沉到了谷底。

“果然，成立新部門，然后把我這個舊人裁掉，這是最常見的公司重組手段……”

然而，玉帝接下來的話，卻讓李默，以及殿下所有的神祇，全都愣在了原地。

“茲任命——”

玉帝的目光，如同一道永恒的光，鎖定了大殿中央那個已經準備好卷鋪蓋走人的凡人。

“——分析師李默，為‘神界未來戰略規劃局’，第一任局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