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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香檳玫瑰與手寫請柬

  • 她的心跳會說話
  • 百葉路星
  • 3046字
  • 2025-07-16 20:22:15

花店的門鈴被撞得叮當作響時,嚴星竹正伏在玻璃柜臺上,用刻刀削剪一束洋桔梗的褐色根莖。午后的陽光像融化的金子,透過落地窗潑灑在花瓣上,將淡紫色的邊緣照得近乎透明。

一個戴著黑色鴨舌帽的少年側身擠進來,帽檐壓得很低,只露出緊繃的下頜線。他像被追趕的獵物般快速掃視花店,目光最終釘在陳列架最高處的香檳玫瑰上——那束花裹在奶油色的棉紙里,花瓣邊緣泛著珍珠貝母的光澤。

“這個。”他聲音發緊,手指戳向玫瑰時關節泛白,“包好看點。”

小希眼睛倏地亮了,朝嚴星竹飛了個眼神。大單。

少年不看價簽,不挑配草,只機械地指點花叢:“滿天星加進去,還有…那個綠色草,多鋪幾層。”他報花名時舌頭打結,像在背誦陌生咒語。白紗、牛皮紙、絲帶在他面前堆成小山,他卻始終盯著門外,仿佛那里懸著一柄達摩克利斯之劍。

“帶走還是待會兒取?”小希抽出霧面包裝紙。

少年喉結滾動:“…現在等。”又急急補充,“快點行嗎?”

剪刀“咔嚓”裁開絲帶時,小希隨口問:“送女朋友呀?要不要寫卡片?我幫你搭……”

“你管這么多干嘛!”少年猛地抬頭,帽檐下射出兩道驚弓之鳥般的視線。

小希被吼得手一抖,玫瑰刺扎進指尖。“有病吧!”她摔了絲帶卷,“不問清楚怎么配包裝?送初戀和送老師能一樣嗎!”

空氣驟然凝固。少年攥緊拳頭,指甲掐進掌心。嚴星竹放下刻刀,沾著草屑的手指敲了敲玻璃臺面:“怕被逮到?高中生早戀?”

“我沒有!”少年像被烙鐵燙到般彈起來。

恰在此時,卷簾門“嘩啦”巨響炸開。隔壁超市卸貨的工人哄笑著扛紙箱,金屬撞擊聲浪般涌進花店。少年臉色瞬間慘白,嘴唇哆嗦著“完了完了”,轉身撞開玻璃門狂奔而去,鴨舌帽被風掀飛在臺階上。

“錢!還沒付錢!”小希的尖叫被貨車轟鳴吞沒。香檳玫瑰躺在工作臺上,露珠順著紗網滾落,像少女未干的淚。

花刺扎進瓶塞時,嚴星竹聞到潰敗的甜香。

玫瑰靜靜地放在柜臺上,與枯干了的尤加利葉作伴。午后的光穿過花瓣,在木地板上投下琥珀色光斑,浮塵在光柱里跳著寂靜的芭蕾。

“跑了?”

小希氣得直跺腳,嚴星竹卻只是笑了笑,把花拿起來,輕輕撥弄了一下花瓣。

“算了,這個年紀的小孩,臉皮薄得要命。”

她把花帶回了家,插進玻璃瓶里,擺在窗臺上。陽光透過花瓣,在桌面上投下淡淡的金色光斑。

如果薛英梅在,一定會說:“屋子灰積得能種菜,倒有閑情供祖宗。”

還好她早就搬出來自己住,這間租來的老房子像艘沉船,嚴星竹是唯一的幸存者。她曾以為逃離樂團是擱淺,如今才懂,父親去世那日她早已溺亡。現在活著的,不過是具靠著慣性呼吸的軀殼。

其實嚴星竹不算是有抱負的女孩子,那時候嚴爸爸人緣很好,總在親戚朋友面前夸嚴星竹,她想著不能丟人啊,就總是憋著一股勁,打起精神學習,練琴,考試,還真叫她考上了。可現如今沒有人再夸她了,最開始她還按部就班的說自己要努力,可越努力卻越使不上力,感覺全世界的惡意都撲了上來,現在她只覺得自己能喘氣就已經很努力了。

嚴星竹清楚地記得那天是她休假,回家看見的干癟的爸爸和厚厚一沓病歷本。到最后家里人也沒有親口說出生病這件事,嚴星竹也沒有問出口,是她偷偷翻了病例然后上網查的,之后就是彼此心照不宣的求醫,養病。其實她不明白,為什么他們不愿意去說這些事情,是覺得自己一定會去翻病歷本嗎?一定會自己頓悟嗎?一定會自己消解情緒然后自己和解嗎?

當然,某天嚴星竹聽到薛英梅和其他人說,她挺沒心沒肺的,知道這事也和沒事人一樣。嚴星竹又窩囊的回被窩哭了一宿,是他們選擇逃避不愿意和她講,她就怕表現得太過傷心影響他們心情,她以為他們需要這樣一個結果,原來不是。

直到那一天,下了很大的雨。嚴星竹才找了一個沒有人的角落放聲大哭,哭的上氣不接下氣。就算是這樣,還是被一群親戚找到、包圍,對著她進行安慰,一邊安慰一邊卻是在施壓:別再哭了;還有許多事等著你去辦呢;你要招待好來的人啊;你這樣你媽怎么辦呢?嚴星竹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無法言說的痛苦,對于親人生病自己沒有知情權;對于親人離開,自己也沒有安靜痛哭一場的權利。

唐薇裹著一身香奈兒五號闖進來,珍珠耳環隨步伐輕晃。“聽說你被高中生打劫了?”她把愛馬仕包包甩在藤椅上,鮮紅指甲戳向玫瑰,“就這束?小一千吧?”

嚴星竹用抹布擦去臺面的水漬:“萬一人家真是初戀呢?”

“初戀就能白嫖?”唐薇嗤笑,指尖捻著花瓣,“要我說,現在小孩……”

話音被窗外鼎沸人聲打斷。超市工人正懸掛招牌,“斯弦生活”四個魏碑體大字在陽光下泛著冷光。唐薇瞇起眼:“這超市老板有點東西,冷鏈車都是進口的。”她忽然壓低聲音,“老徐說他們生鮮區裝了植物工廠,縣里領導明天要來剪彩。”

嚴星竹望向馬路對面。工人們踩著腳手架調整射燈角度,光斑游走過冷藏柜玻璃門,晃得人睜不開眼。她從沒見過老板,只聽說是個沉默的年輕人。

“行啦,不跟你聊了。”唐薇站起身,拎起包,“老徐他二舅過生日,我得過去了。”她嘆了口氣,又補了一句,“有時候真羨慕你,自由自在的。”

嚴星竹笑了笑,沒接話。少年沖進花店時卷著熱風。

小希的拖把橫掃過去:“小偷還敢回來!”

“我付錢!”少年舉起手機付款碼,屏幕裂得像蛛網。他今天沒戴帽子,露出毛刺刺的短發,后腦勺一撮呆毛倔強翹起。

嚴星竹按下小希的拖把桿:“花我養著了,不虧。”

“不行!”少年急得額頭冒汗,“我哥說做生意不是做慈善!”他從褲兜掏出一卷皺巴巴的鈔票,“成本加三成利潤,你算算……”

鈔票散落在地。嚴星竹彎腰去撿,瞥見他球鞋開膠的鞋尖。“你哥知道你早戀?”她將錢捋平放在柜臺。

少年耳根通紅:“他氣的是我逃單!不過爸媽確實……”他忽然蔫了,“花沒送出去,她說我幼稚。”

小希噗嗤笑出聲:“小屁孩學人談戀愛!”

“你懂什么!”少年像被踩了尾巴的貓,卻又突然想起什么,從背包抽出一只牛皮紙信封,“我哥讓訂開業花籃,要最好的!”

信封口滑落一張請柬。深藍卡紙壓著暗紋,金箔勾邊,展開瞬間,松煙墨香漫入鼻腔。字跡瘦勁峻拔,撇捺如刀。

小希湊近驚呼:“手寫的?這字比打印的還工整!”“你哥叫許斯弦?”她摩挲著紙面問。

少年挺起胸膛:“我哥許斯弦,超市老板!我叫許恩庭。”他忽然壓低聲音,“其實花籃是我哥賠罪的,他說逃單這事丟人。”

玻璃門開合帶進的風,吹得請柬在臺面輕旋。嚴星竹按住它,紙角硌著掌心。

暮色將傾時,嚴星竹剪下二十枝藍眼雛菊。

花心是近乎黑的深藍,向外漸變成嬰兒藍,最后融進奶白花瓣里。她抽出牛皮紙條,鋼筆懸停良久,最終只落下兩個字:

賀棲音花藝

超市卷簾門半掩著,縫隙里漏出冷白燈光。她蹲身將花束塞進不銹鋼信箱,起身時瞥見門內景象——

冷藏柜排列成沉默的軍隊,果蔬區貨架覆著防塵布,一個穿工裝褲的男人背對門口,正仰頭調試監控探頭。他抬手時肩胛骨在棉布下起伏如鷹翼,后頸被燈光鍍上一層汗濕的釉色。

嚴星竹退后兩步。信箱金屬邊沿映出她晃動的影子,雛菊花束在鐵皮懷抱里靜默呼吸。

步行回家時,晚風送來斷斷續續的音符。街角琴行里,穿校服的女孩正在彈《獻給愛麗絲》,錯音像硌腳的碎石。嚴星竹加快腳步,那旋律卻追上來纏住腳踝。

鑰匙插進鎖孔時,她聽見心里“咔噠”一聲輕響。窗臺上的香檳玫瑰已開到荼蘼,最外層花瓣蜷曲成褐色的傷疤。她擰開臺燈,暖黃光束籠住開業請柬。

“許、斯、弦。”她一字一頓地念,舌尖抵著齒關彈出三個清音。燈光將“弦”字的墨跡照得微微凸起,像一道剛剛結痂的舊傷。

手機突然震動。家族群里彈出薛英梅的語音:“星竹啊,你王叔兒子明天去你店里拿花,記得給成本價……”

她關掉群聊。黑暗吞噬房間的前一秒,請柬上的金邊在視網膜烙下一道殘光。

初印象還不錯。

她對自己說,然后整個人陷進沙發,像一捧終于墜地的枯葉。

作者努力碼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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