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辭的意識，是在一陣天旋地轉的干嘔欲中，硬生生被砸回這具軀殼的。

不是洞府坍塌，不是渡劫失敗，更不是被哪個不開眼的仇家暗算。這感覺……更像是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粗暴地塞進了一個極其不匹配的容器里。

比當年在九幽絕地被十方兇煞圍攻，差點魂飛魄散還特么的難受！至少那時候她還有一身通天徹地的法力可以硬剛。

一股龐大而混亂的記憶洪流，毫無預兆地、粗暴地沖進了她的識海！

記憶碎片瘋狂閃回：

一張妝容精致卻掩不住怯懦的臉，對著鏡頭努力擠出討好的笑，聲音細弱蚊蠅：“大家好，我是紀小辭……”

“碰瓷頂流陳深！紀小辭滾出娛樂圈！”血紅的大字標題下，是模糊不清的偷拍照片，配著無數惡毒的咒罵。

“抄襲實錘！新晉才女林薇泣血控訴，紀小辭偷走我的心血！”另一條熱搜，附帶著一段聲淚俱下的視頻剪輯和一個ID名為“薇薇安”的小透明歌手梨花帶雨的臉。

手機屏幕瘋狂閃爍，私信提示音密集得如同催命符。點開，是海嘯般的污言穢語：

“賤人去死！”

“抄襲狗全家暴斃！”

“碰瓷我男神，你也配？糊咖活該！”

“怎么還不退網？臉皮比城墻厚！”

經紀人冰冷刻薄的聲音在耳邊炸響：“紀小辭！只要陪好王總，什么資源得不到？你現在形象惡劣，公司決定與你解約，違約金五百萬！自己想辦法賠吧！還有，你那個破公寓的房租也到期了，趕緊滾蛋！”

最后是“好閨蜜”張文心那張看似純良的臉，在昏暗的奶茶店里，緊緊握住原主的手，情真意切：“小辭，別怕！我認識一個特別厲害的投資經理！你把錢給我，我幫你投進去，翻倍賺回來，違約金算什么！”

然后，原主那僅存的、東拼西湊、準備用來支付下個月房租和勉強糊口的五萬塊錢，就這么打了水漂，連同“好閨蜜”一起，人間蒸發。

紀辭差點被這“地獄級”的開局信息，震驚得噴出一口老血。

玄門老祖，紀辭。

曾經執掌乾坤，跺跺腳三界都要抖三抖的人物。

現在？

她直愣愣地坐起身，環顧這個屬于“紀小辭”的房間。

或者說，垃圾場？

十平米不到的逼仄空間，空氣里彌漫著一股灰塵、過期食物和絕望混合的怪味。

一張硬板床，一張漆皮剝落的舊書桌，上面散落著幾支廉價化妝品。唯一的窗戶玻璃蒙著厚厚的灰，透進來的光線都顯得有氣無力。

原主從公寓搬出來后就在這窩了幾個月，經歷那些事后打擊太大，整天都渾渾噩噩，像是失了魂。

一聲嘆息從她唇邊溢出。

家徒四壁，債臺高筑，眾叛親離，身敗名裂……

還特么餓得要命！

她扶著墻，一步三晃地挪到冰箱前，里面還放了三包方便面。

紀辭隨手拿起一包，瞄了一眼生產日期。

嚯！過期整整二十三天！

她陷入了沉默，隨即又安慰起了自己吃不死就行。

拆開方便面隨便嚼巴了兩口，生存危機迫在眉睫。房租，催命符一樣的違約金，餓得前胸貼后背的肚子？哪一樣都能壓垮這脆弱的小身板。

紀辭的目光掃視著整個房間，視線最終定格在書桌底下，那個同樣落滿灰塵的角落。

那里堆著一套原主的直播設備。

一個塑料感十足、印著褪色卡通圖案的廉價攝像頭，一支麥克風頭歪向一邊的簡易話筒，還有一個看起來像是贈品的、巴掌大的環形補光燈。線纜亂七八糟地纏在一起，像一團僵死的蛇。

紀辭想起來了，原主沒錢交房租，隨便找了個直播公司簽約，公司覺得她萬人雷，還能走個黑紅路線。于是安排她直播算命，連劇本和托都備好了。

算命？

老本行啊！

這個時代信息通達，萬物互聯。隔著這所謂的“網線”，蕓蕓眾生的喜怒哀樂、所求所懼，簡直比寫在臉上還清晰！這豈不是比在古早的街邊擺攤吆喝“鐵口直斷”，效率高了億萬倍？

行動力，是老祖刻在骨子里的本能。

紀辭當即就去衛生間洗了把臉，冰冷的水刺激得皮膚一陣緊縮，卻也帶來了短暫的清明。

一下，兩下，三下……

她用力搓洗著臉頰，洗去原主的那層陰郁與晦暗。冰冷的清水順著她線條優美的下頜線滴落，流過纖細卻繃緊的脖頸，沒入洗得發白的廉價T恤領口。

她抬起頭，鏡子里映出一張臉。

即使未施粉黛，即使帶著病態的蒼白，即使背景是破敗的出租屋，也瞬間煥發出一種驚心動魄的清冷美感。

氣質陡變，判若兩人。

她不再耽擱，轉身回到書桌前。電腦的型號偏老舊，屏幕閃爍了好幾下才亮起。桌面壁紙是原主以前精修過的甜美自拍，與此刻如今清冷絕然的氣質截然不同。

紀辭關掉那些瘋狂彈出、布滿污言穢語的社交軟件和催債短信彈窗。點開那個熟悉的、畫著卡通貓頭的直播平臺圖標。登錄賬號，把“小辭要努力”的昵稱改成了“玄門紀老大”。

刪掉原主那個寫著“和大家聊聊天~”的軟萌直播預告。白皙修長的手指落在鍵盤上，發出清脆的敲擊聲。

新標題，生成：

【玄學算命，當世第一。】

簡單，粗暴，囂張到極點！

搞定標題，紀辭調整了一下攝像頭的位置，讓它對準自己。

鏡頭里，背景是簡陋出租屋的一角：斑駁的墻壁，掉漆的窗框，以及那張硬板床模糊的邊緣。唯一的亮色，大概就是她身后那扇小窗外透進來的一點慘淡天光。

一切準備就緒。

她按下了那個鮮紅的“開始直播”按鈕。

“嗡……”

電腦風扇的噪音似乎更響了一些，屏幕上跳出一個簡陋的直播界面。觀看人數那一欄，是一個大大的、孤零零的、無比扎眼的——

0。

很好。

她拉開書桌那個唯一的抽屜。里面只有半包不知道放了多久、包裝都軟塌塌的原味瓜子。

雖然不咋好吃，但聊勝于無，還能打發打發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