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通知
- 求求你,別再演虐劇了
- 雪天望月
- 4123字
- 2025-08-17 23:56:43
浴室里蒸騰的水汽模糊了鏡面,也模糊了江離臉上的表情。
他閉著眼,整個身體沉入微燙的水中,只留口鼻在水面之上。水流包裹著每一寸疲憊的皮膚,試圖撫平那些來自靈魂深處的皺褶。
屬于蘇辰墜樓時骨骼碎裂的幻痛,屬于冰冷水泥地的觸感,屬于生命流逝時那份沉重而荒誕的虛無感。
然而,這溫暖的水流終究是徒勞。更深處的冷,如同冰河下的暗流,固執地盤踞在骨髓里。
他深吸了口氣,固執的將系統那個可以治療自己精神問題的獎勵選項甩出了腦子。
現在的他還需要維持這種病態的狀態才行!
“嗡——嗡——嗡——”
刺耳的震動聲蠻橫地撕裂了浴室的寧靜,也讓江離從自己的思想世界之中走了出來。
手機在冰冷的白色瓷磚臺面上瘋狂跳動,屏幕的光芒穿透水汽,映出“陳靜”兩個字,一明一滅,如同某種不祥的預兆。
江離沒有立刻去拿電話。
他維持著沉入水中的姿態,感受著水流在耳廓外的壓力,仿佛這樣就能隔絕那個名字所代表的一切喧囂與算計。
但那震動聲持續不斷,帶著一種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執拗。
他終于從水中緩緩坐起,帶起一片嘩啦的水聲。
濕透的黑發緊貼著臉頰和脖頸,水珠順著蒼白的皮膚不斷滾落。
他伸出同樣濕漉漉的手,指尖帶著涼意,在屏幕上一劃。
“江離!”陳靜的聲音穿透聽筒,像一把被塞在冰箱里面幾天的冰刀,瞬間劈開了浴室里所有的暖意,只剩下赤裸裸的冰冷現實。
“你母親林美娟……出事了!被人襲擊,頭部重傷,現在正在第一醫院急診搶救!情況非常危險!”
語速極快,字字如錘,砸在江離的耳膜上。沒有鋪墊,沒有多余的情緒,只有信息本身最尖銳的力量,就這么不斷的轟擊著江離。
她沒有任何一個人被襲擊后的害怕,倒不如說,她會顯得慌亂,只是因為這件事情可能會牽扯到她自己的未來罷了。
“第一醫院急診,搶救室!聽著,不管你和她關系有多糟,也不管你現在怎么想,立刻!馬上!給我過去!”
陳靜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更深的潛臺詞如同毒蛇的信子,在冰冷的字句間游走。
“那是你親生母親!她躺在急救室里生死未卜,如果你這個兒子不到場,被媒體拍到,被有心人做文章,你知道后果!
“輿論會把你架在火上烤,把你之前那點好不容易積攢起來的口碑和路人緣燒得渣都不剩!現在!立刻!動身!”
以現在江離和公司股價牽扯的程度,她即便是裝,也要裝的負責過一樣才行,不然如果股價暴跌,說不定上面會遷怒她。
本著現在還不是攤牌的時候,江離低聲道:“好,我知道了。”
“嘟……嘟……嘟……”
忙音響起,對方干脆利落地切斷了通話。
浴室里驟然安靜下來,只剩下水珠從江離的發梢、指尖滴落回浴缸水面的聲音,滴滴答答,敲打在死寂的空氣里,空曠得令人心悸。
水滴在光滑的瓷磚地面匯集成一小灘,倒映著頭頂慘白的燈光,讓浴室內顯得有些詭異,那是一種視覺上的冰冷感。
江離維持著接電話的姿勢,沒有動。
濕透的黑發垂下來,遮住了他的眼睛,只露出緊抿的、毫無血色的薄唇和線條冷硬的下頜。
鏡面上凝結的水汽緩緩滑落,留下一道道扭曲的痕跡,映照出他赤裸的上半身。
皮膚是近乎透明的白,上面還殘留著水珠滑過的痕跡,肩胛骨的輪廓清晰可見,帶著一種易碎的脆弱感。
然而,在那層蒼白的皮膚之下,在那副被疲憊和角色侵蝕的軀殼深處,某種截然不同的東西,早就已經在蘇醒了。
他是江離,也不是江離。
誰都不能再輕輕松松的拿捏自己!
他緩緩地、無聲地沉回水中,這一次,整個頭顱都沒入溫熱的水里。水面之上,只留下幾縷漂浮的黑發。
水隔絕了空氣,也隔絕了聲音。
世界被扭曲成一片模糊晃動的光影。
他睜著眼,透過晃動的水紋,看著浴室天花板上那盞被水波切割得支離破碎的吸頂燈。
光怪陸離。
一種奇異的、冰冷的、近乎黑暗的愉悅感,如同深海里悄然伸出的水鬼觸手,帶著滑膩的惡意,悄無聲息地纏繞上他的心臟。
沒有波瀾壯闊的狂喜,只有一種沉甸甸的、帶著鐵銹味的“終于來了”的落地感。
他沉在水底,像一尊等待千年的石像,感受著那份黑暗的愉悅在冰冷的胸腔里緩慢滋長、蔓延。
只是因為林美娟出了意外!
所以,他產生了愉悅的感覺!
……
“砰!”
出租車的車門被江離用力帶上,發出沉悶的聲響。他幾乎是撞進后座的,帶進一股深夜的涼氣和濃重的水汽。
“師傅,第一醫院急診部,越快越好。”聲音嘶啞,帶著一種強行壓抑后的平靜,像繃緊到極致的弦。
司機是個中年男人,透過后視鏡瞥了一眼這個深夜攔車的乘客。
濕漉漉的黑發,蒼白的臉,身上只胡亂套了件寬大的黑色連帽衫,牛仔褲的褲腳還在往下滴水,整個人像是剛從水里撈出來,又像是剛從什么驚悚片場逃出來,渾身散發著一種生人勿近的低氣壓和難以言喻的冷。
這種人他覺得不應該輕易的招惹。
“好嘞,坐穩了。”司機沒多問,一腳油門,老舊的車子發出一聲嘶吼,猛地躥入霓虹閃爍卻行人稀少的午夜街道。
車輪碾過濕漉漉的路面,濺起細碎的水花。
車窗緊閉,隔絕了外面呼嘯的風聲和都市夜歸的喧囂,車內空間狹小而封閉,彌漫著淡淡的皮革味、若有若無的煙味,以及若有若無的潮濕冰冷的氣息。
那是江離自己身上散發出來的,他感覺自己就像是一個在車子里面的冰一樣。
他的內心,此刻滿是矛盾。
江離靠在冰冷的車窗上,側臉映著窗外飛速倒退的流光溢彩。
巨大的廣告牌上明星虛假的笑臉、24小時便利店刺眼的白光、路燈在濕地上拖長的昏黃倒影。
明明都是平日都能看到的東西,可隨著那個電話的響起,一切都感覺發生了變化。
一切都是這么的光怪陸離,如同另一個世界。
江離的眼神顯得有些空洞,身子看起來很疲憊,可他的大腦卻在高速的運轉著,而且是以冰冷、如同機器一般的狀態運轉著。
林美娟重傷,瀕死。
這個消息像一顆投入深潭的石子,在他意識深處激起的不是悲傷的漣漪,而是冷酷的算計。
或許確實有一點點的悲傷,但確實也只是一點點,完全無法讓他在意的那種。
那是作為一個人,最底層的悲哀罷了,甚至還沒有內心的那種愉悅感明顯。
他此時在想著林美娟遭遇這些事情后的好處。
好處一,絕對的消停!
無論搶救結果如何,是死,還是變成植物人,亦或是重傷昏迷需要長期治療,這個如同跗骨之蛆、不斷榨取他血肉、威脅著他和江小棠未來的“母親”,都將徹底失去繼續傷害他們的能力。
那無休止的債務威脅,那以妹妹為籌碼的敲詐勒索,都將隨著她的倒下而煙消云散。一個沉重的枷鎖,似乎馬上就要自行崩解。
好處二,輿論的利刃暫時轉向。
陳靜的警告是對的。一個被襲擊、生命垂危的母親,天然占據著道德的絕對高地。他作為“兒子”,此刻的“悲痛”和“在場”,是堵住悠悠眾口、轉移外界對他近期“異常”關注的絕佳盾牌。
公眾的同情心會像潮水般涌向受害者家屬,那些關于他“AI演技”、“自殺炒作”的質疑聲,會暫時被壓下。
這是一場危機,卻也是一次絕佳的、被動獲得的“洗白”契機。他只需要扮演好那個“悲痛欲絕”、“深受打擊”的兒子角色。
好處三,遺產與贍養的切割契機。
林美娟嗜賭,名下不可能有正資產,只有一堆爛賬。她的“死亡”或“徹底失去行為能力”,反而提供了一個在法律上徹底厘清關系、斷絕后續麻煩的絕佳窗口。
尤其是對江小棠的監護權問題!
如果林美娟成為植物人或者被判定為無民事行為能力人,他作為成年兄長,將有更充分的法律依據和空間去安排妹妹的未來,徹底斬斷林美娟這棵“毒樹”可能再生的根須。
這么一來就省去了他未來可能還需要費盡心機去收集證據、打官司申請斷絕關系的麻煩。
至于最希望的結果是什么?
植物人!
江離的思維冷酷地推演著。死亡固然一了百了,但隨之而來的喪葬事宜、可能的警方深入調查、以及公眾對他“反應”的過度解讀,都存在變數。
而植物人……則是一個完美的緩沖地帶。
她活著,卻等同于“社會性死亡”,不會再制造任何麻煩,卻能在名義上維系那脆弱的母子關系,堵住最苛刻的道德審判。
他甚至可以利用“母親重傷需要天價醫療費”這個由頭,在后續與星耀娛樂、天華娛樂的合約談判中,爭取更大的利益空間或更寬松的條件。一個植物人的母親,是他絕佳的“悲情牌”和談判籌碼。
如果……她不幸真的死了呢?
這個念頭閃過,江離的指尖在冰冷的車窗上無意識地蜷縮了一下。
內心深處,那片冰封的荒原上,似乎裂開了一道細微的縫隙,一絲微弱到幾乎無法捕捉的、名為“輕松”的氣息逸散出來,隨即又被更深的寒冰覆蓋。
他閉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車內渾濁的空氣。
肺部傳來熟悉的、屬于蘇辰晚期的那種滯澀隱痛感。系統模擬帶來的后遺癥,如同幽靈,如影隨形。
車子一個急剎,停在了第一醫院急診大樓前刺眼的紅色燈牌下。
“到了!”司機的聲音將他從冰冷的算計中拽回現實。
下了車,看著眼前的醫院,江離壓住想要翹起來的嘴角,眼中滿是焦急,慌慌張張的沖了進去。
醫院的急診部,特別是這種大醫院的急診部,總是焦急忙碌的,畢竟這里經常上演著生與死拉鋸戰。
刺鼻的消毒水味混合著血腥氣、汗味和某種絕望的氣息,濃烈得幾乎形成實質,嗆得人喉嚨發緊。
慘白的熒光燈管照亮了每一個角落,穿著藍色或綠色制服的醫護人員步履匆匆,表情或凝重或麻木,推著輪床在走廊里穿梭,輪子碾過地面的聲音急促而冰冷。
家屬們或蹲或站,蜷縮在冰冷的塑料座椅上,臉上刻著疲憊、恐懼和茫然的印記,眼神空洞地望著搶救室門上那盞刺目的紅燈。
江離來到了登記口,開口詢問道:“林美娟。被襲擊送來的,在哪搶救?”
他的聲音沙啞得厲害,像砂紙磨過粗糙的木頭。
護士被他眼中的冷意懾了一下,下意識地回答:“哦,是那位頭部重傷的女士?在3號搶救室,就在那邊盡頭……”她抬手指了個方向。
“謝謝。”江離吐出兩個字,聲音沒有任何溫度。
他不再看護士,徑直朝著她所指的方向走去,腳步有些虛浮,卻異常堅定,像一具被無形絲線牽引著走向既定位置的木偶。
看著他的樣子,那個護士嘆了口氣。
這個人明顯是傷心過度了,她經常看到這樣子的人,因為親人遇到了危機,總是會憂心忡忡,有些人會大吵大鬧,有些人則就會像是剛才那個人一樣,就像是失了魂。
不過,那雙眼睛還真是好看!
護士不由得想到。
江離的到來并沒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
急診室里充斥著各自的不幸,一個沉默的、濕漉漉的年輕人,遠不如一個嚎啕大哭的家屬或者一個渾身是血的傷者引人注目。
只有少數幾道目光在他身上短暫停留,帶著一絲好奇或漠然,隨即又移開。
江離走到3號搶救室門外。
那扇厚重的金屬門緊閉著,門上小小的玻璃窗透出里面忙碌的影子和冰冷的儀器光芒。
門頂那盞長方形的紅燈,像一只不眠的惡魔之眼,無情地俯瞰著門外等待的人。
門外靠墻放著一排冰冷的藍色塑料椅。
空無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