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線索
- 舊時燕如鷹
- 蝸牛撒潑
- 2777字
- 2025-07-16 20:49:16
謝兕兒被阿爹抱著回了三房所住的意融居,阿爹接過婢女手中的帕子,仔仔細細給她擦拭手心,阿爹的動作熟悉自然,不管是曾經還是現在,她都是阿爹的掌上明珠。
“阿爹——”
“兕兒,再喚一聲——”
“阿爹,阿爹,阿爹——”
“兕兒,眼中只有阿爹,沒有阿娘。”
“阿娘,阿娘,阿娘,阿娘——”
不多時,有仆從稟報,謝家主請謝容去主院松濤院一趟,謝家主有要事相商。
謝兕兒自然是不肯放過這個探聽消息的機會,緊緊扒著阿耶不放,一副一定要跟去的架勢。謝容無法,只帶著兕兒前往主院。
松濤院是謝家主院,是謝家家主謝閬和袁夫人袁輕衣居住之地。
主院書房中,謝閬坐在案桌前,將一份羊皮卷徐徐展開,正是而今各國輿圖,靜默片刻,提筆寫下一封信函,以蠟封口,蓋上密印。
“天權,將這封信送與楊公。”
一道黑色身影自暗處走出,接過信函,黑影閃過,已然消失在屋中。
案桌下首站著一個中年男子,身穿灰色細麻長衫,低頭斂目,躬身垂首,仿佛方才無事發生,等著上首的主人吩咐,屋中透著一股子沉肅的氣息。
“叩叩——”
這聲打破了一室沉肅,謝容抱著謝兕兒推門而進,兩人背光而來,只覺一瞬間,房中都亮堂了不少。
謝閬原本臉上還帶著幾分嚴肅,見兒子把小孫女也帶來了,忙和緩臉色,生怕嚇著小孫女。
“阿爺,抱抱——”
謝兕兒伸手想讓阿爺抱她,上一世她就很喜歡和阿爺待在一起,阿爺去過很多地方,會給他講很多故事。
謝閬接過小孫女坐下,讓她舒服窩在他膝頭。
“父親,您喚三郎,可是有事?”
“謝平,你來同三郎說。”
謝平正是屋中身穿灰衣細麻的中年男子,他是謝家大管事,是謝閬的左膀右臂,每日安排府中大小事務。
“三郎君,今日彩環回來自首。”
“什么?她人在哪?”
謝兕兒見阿爹一改原來的云淡風輕,神色急切。她不禁好奇,這彩環是誰?能讓阿爹這般激動?
“三郎君,莫激動,奴已經審問了彩環。據彩環交代,六年前,韓婆害三娘子早產,是有人指使。她親眼見到韓婆與那人密謀,被那人滅口,那人掐死韓婆時,手上戴了一只獸首扳指。之后,她惶惶不安,怕自己也會被滅口,就逃出了謝府。今日自首,是她發現新的線索,想以此換活命的機會。”
“什么線索?”
“據彩環所言,她當日逃出謝府,便被人販子抓了,賣給了一個鰥夫。后來生了一個孩子,恰逢陳家替幼子選乳娘,她便進了陳家服侍。她就是在陳家,再次見到了那個戴扳指的人。”
“陳家?哪個陳家?”
“三郎君可記得,三年前,豫州刺史陳佰業喜得幼子,大宴賓客。而他的夫人正是宋俐娘。”
宋俐娘?怎么又是她?
六年前阿娘早產,被一個叫韓婆的仆婢謀害。韓婆告訴阿娘,外公被圣上治罪,罷官下獄,阿娘一時著急,加上韓婆身上帶了活血催產藥物,八月早產。若非阿娘孕中調養得當,怕是會一尸兩命。后來東窗事發,謝家正要仔細調查,韓婆被人滅口,暴斃而亡。
“三郎覺得,琦娘早產,宋俐娘謀算阿真婚事,這兩者有何共通之處?”
“父親,當年我苦思冥想,為何有人會設計琦娘早產?初始我不得頭緒,直到我收到岳父責罵的信函,信中責罵我沒保護好妻兒。我突然豁然開朗,琦娘若是出事,依著岳父對琦娘的疼愛,那便是斷了謝家與楊家的聯系。謝家在朝中勢力單薄,若是失了楊家幫扶,大哥二哥在朝中可謂是行事艱難。而今同理,宋俐娘極力促成婚事,怕是也是項莊舞劍意在沛公,是沖著謝家來的。”
“三郎所想,與為父不謀而合。”
不過,上一世她并未聽說這個彩環,想來是今日及笄禮上宋俐娘謀劃失敗,謝家對宋俐娘并不友善,讓彩環覺得謝家與宋俐娘并非一路人,才冒險自首。她便趁此時機,將上一世的事情,和盤托出,宜早不宜遲。
謝兕兒拉了阿爺的衣袖,示意阿爺俯身,湊到阿爺耳邊,讓阿爺派人守好書房。
謝閬一愣,盯著謝兕兒,仿佛要要將她看穿。
“謝平,你先下去,莫要讓任何人靠近這里。”
謝平離開后,謝兕兒從阿爺懷中滑下來,走到書案前,俯身下拜。
“阿爺阿爹,接下來兕兒要說的,可能匪夷所思,光怪陸離,但確實是兕兒親身經歷。涉及重大,屏退左右還不夠,請阿爺命親衛在四圍監察。”
“兕兒放心,阿爺書房周圍一直有親衛監守,有什么事,你盡可暢言。”
“阿爺,阿爹,我不是六歲的謝兕兒。”
謝兕兒指了指自己的腦袋,深吸一口氣。
“這里裝著二十四歲的謝兕兒,在我的時間線里,你們都已經不在,徒留我孤零零一人。”
謝閬謝容靜靜聽著謝兕兒講述前一世發生的一切,從開始的難以置信,到后來的麻木接受。因為兕兒講的一切太真實,整個故事都經得起推敲。不論是謝大郎謝宥的死;謝家的敗落;還是謝二郎謝宣被排擠,遠離朝堂中心;還有這個針對謝家的局,都真實得令人心驚。
世間之事,哪怕再不可思議,可排除了所有可能,最后的便是答案。
謝兕兒伏在幾案上,提筆畫下面紗女人,禾婆,還有面紗女人兄長,這三人的畫像。
謝兕兒將畫像遞給阿爺,望著阿爺阿爹,如同刑場赴死之人等待最后的審判。
謝閬感受到了謝兕兒的彷徨,看著兕兒神態舉止有著遠超年紀的成熟堅毅,想著她歷經生死,走到兕兒身前,撫了撫她的發頂。
“兕兒,阿爺相信你說的,你對我們的親近孺慕,我們能感受到。不過你所言未來,阿爺還要細細思量。莫要擔心,你已經回家了,接下來的事,交給阿爺和你阿爹,我們會護好謝家。”
“三郎,兕兒今日也累了,你帶她回去休息。大郎那邊,為父會命親衛傳信給他,讓他好好防范。只要大郎無事,要想扳倒謝家,絕非易事。”
謝兕兒心中一嘆,阿爺見識獨到,前世謝家傾覆,正是從大伯身死開始。大伯于隋滅陳之戰,后心中箭身死,阿爺阿奶聞訊病倒,不多時阿爺便離世了。
“父親,是否要修書一封,告知岳父,他老人家出身關隴權貴,勢力眾多,或許有新的的發現。”
“你未到之前,為父已經命天權親自將信送到楊公手中,請他護著國子監那四個小子,他們都是半大小子,難免輕狂不知事。至于兕兒所言未來,我再斟酌一番,到時我親自與素公商議應對之策。”
“父親思慮周全,三郎告退。”
正在謝容踏出門之時,一聲問詢阻了他的腳步。
“謝容,聽了兕兒所言未來,為父突然覺得,阻止你入朝為官,是不是錯了?你可可怨為父讓你在家侍奉雙親,以致你如今仍是白身?”
“父親,能侍奉雙親是三郎的福分,況且,我也吃不了那每日上值的苦。您也知道,三郎最喜華服美食,游樂自在。現今能陪父親母親,陪著琦娘和兕兒,這日子再好不過了。您要是真覺得虧欠了我,您前些時候得的那塊白玉不錯,我正好可以練手,雕個玉冠給琦娘,再雕個玉環給兕兒和阿真。或者,那款雞血紅的玉石,我——”
“你小子,凈在這貧,滾,滾,滾——”
謝容一個滑步,躲開了拋來的書簡,步調輕快,離開了主院。
“謝平,你去把那塊白玉找出來,送到三郎那。小兕兒這樣軟乎乎的小娃娃,戴玉環好看。”
“是。”
謝平躬身離開,家主總說夫人過于喜愛幼子,有失偏頗。三郎君常年侍奉身側,加上三郎君貌若潘安,言談有趣,家主也是偏疼的。
謝兕兒窩在阿爹懷里,嘴角微彎,她就喜歡阿爹時刻想著他們的樣子。
許是知曉阿爺他們有了防備,謝兕兒心下放松,漸漸接受了周公的感召,深深進入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