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個小小，方形的，深色的東西。半埋在灰塵里，只露出一角。在手機光的邊緣，反射出一點微弱的光澤，不像石頭，也不像木頭。

是什么？

好奇心壓過了恐懼，林琦下意識地蹲下身，拂開那上面的灰塵。

楊哲已經走到了房間中央，光柱掃視著那架破鋼琴。嘖嘖稱奇：“嚯！這么大個家伙！可惜爛透了…”他完全沒注意林琦的動作。

灰塵拂去，露出了它的真容。

一個深棕色的皮質盒子。巴掌大小，邊角有些磨損，盒蓋緊閉，上面有一個小小的黃銅搭扣，已經氧化發(fā)黑，看起來有些年頭了，靜靜地躺在門后的陰影里，像是被人無意中遺落，又像是被刻意藏在這里，等待被發(fā)現(xiàn)。

林琦的心跳漏了一拍，他伸出手，指尖觸碰到冰涼的皮面，猶豫了一下，輕輕撿了起來，盒子很輕，拿在手里幾乎沒什么分量。

“喂！林琦！看什么呢？過來啊！”楊哲在鋼琴那邊喊。

林琦沒應聲，一種莫名的沖動驅使著他，他小心翼翼地，用指尖撥開那有些生澀的黃銅搭扣。

“咔噠。”一聲輕響。在死寂的琴房里格外清晰。

盒蓋彈開了。

里面沒有珠寶，沒有秘密文件，只有一塊懷表。

一塊老式的，黃銅外殼的懷表，表蓋緊閉，表鏈是簡單的金屬鏈，同樣氧化得發(fā)黑，靜靜地躺在深色的絲絨襯墊上，襯墊也落滿了細小的灰塵。

林琦屏住呼吸，手指有些顫抖，輕輕捏起那塊冰涼的懷表，它比想象中更有分量，沉甸甸的，帶著歲月的冰冷。他下意識地，用拇指指甲摳開表蓋的縫隙，輕輕一掀。

表蓋彈開。

沒有嘀嗒走動的指，表盤是靜止的，蒙著一層模糊的水汽，顯然早已損壞停擺。但吸引林琦全部注意力的，是表蓋內側。

那里鑲嵌著一張小小的，已經泛黃的圓形照片。

照片上是一個極其美麗的年輕女人。她穿著樣式古典的旗袍，頭發(fā)優(yōu)雅地挽起，眉眼溫婉，嘴角噙著溫柔的笑意。懷里抱著一個看起來只有兩三歲、玉雪可愛的小女孩。小女孩穿著漂亮的蕾絲裙子，睜著烏溜溜的大眼睛，對著鏡頭甜甜地笑，那笑容像陽光穿透陰霾，純凈得沒有一絲雜質。

林琦的瞳孔驟然收縮！

他死死盯著照片上的小女孩！

那眉眼…那笑容…雖然稚嫩。但那輪廓…那神韻…

是慕煜！

絕對是小時候的慕煜！

照片里的女人，是她的母親？抱著她的女人，眉眼間和慕煜有幾分相似，氣質溫婉如水。

林琦的心臟狂跳起來！像要從嗓子眼里蹦出來！他猛地抬頭，看向這間破敗陰森的琴房，又低頭看向手中的懷表和照片，無數(shù)疑問像沸騰的氣泡，瞬間沖上腦海！

慕煜母親的懷表？為什么會遺落在這里？在這個廢棄的，據(jù)說“鬧鬼”的琴房？還藏在門后的灰塵里？照片上的慕煜那么小，那么快樂，和她現(xiàn)在清冷疏離的樣子…判若兩人！

這琴樓…到底發(fā)生過什么？那聲斷裂響…是巧合？還是…？

“喂！你蹲那兒挖到寶了？”楊哲不耐煩的聲音傳來。腳步聲靠近。手機光柱晃了過來。

林琦猛地驚醒！像被燙到一樣。下意識地就要把懷表塞回盒子！不能讓楊哲看見！這是慕煜的東西！是她的秘密！

但已經晚了。

楊哲的光柱，精準地打在了林琦手中的懷表上，也照亮了那張打開的泛黃的母女照片。

“我靠！”楊哲看清了照片。驚訝地爆了句粗口。“這不是…慕煜和她媽？小時候的慕煜？”他湊得更近。好奇地探頭看。“這破地方怎么會出現(xiàn)她們的照片？還是懷表里？”他伸手就想拿過去細看。

林琦像護崽的猛獸，猛地攥緊懷表。藏到身后，站起身，眼神帶著從未有過的警惕和抗拒：“別碰！”

楊哲被他激烈的反應弄得一愣。隨即不滿地撇嘴：“切！小氣！看看怎么了？又不是你的！”

“這是她的東西！”林琦的聲音有些發(fā)啞，帶著自己都沒察覺的保護欲。他把懷表緊緊攥在手心，冰涼的金屬硌著掌骨。卻像握著滾燙的炭。

“行行行！她的她的！”楊哲翻了個白眼，沒再堅持。他的興趣很快又回到了那架破鋼琴上。“這破表又不值錢，瞧你緊張的，快來看看這個！這大家伙當年肯定值老鼻子錢了！”他轉身又去研究鋼琴。

林琦卻無心再看，他低頭看著緊握的拳頭。了，指縫間露出一點黃銅的光澤，掌心里，那張小小的照片似乎散發(fā)著微弱的熱量，燙得他心慌意亂。照片上慕煜天真無邪的笑容，和她如今清冷的側影，在腦海中反復交錯，還有剛才，她在樓下望向琴樓時，那復雜的眼神…警惕？悲傷？

這棟廢棄的琴樓，像一個巨大的沉默的謎團，將慕煜的過去，牢牢鎖在了這片荒蕪和塵埃之中，而他，陰差陽錯。似乎觸碰到了秘密的邊緣。這感覺，沒有興奮，只有沉甸甸的不安和…一種窺探了她人傷痛的負罪感。

“喂！走了走了！沒意思！”楊哲拍了幾下破鋼琴，除了震落更多灰塵和幾聲空洞的回響，一無所獲，他失去了耐心，“天快黑了，怪瘆人的。”

林琦默默地將懷表小心地放回皮盒，扣好搭扣，緊緊攥在手心。那冰涼的盒子，像一塊烙鐵，烙印在他混亂的思緒里。他最后看了一眼這間死寂的琴房，那架蒙塵的鋼琴殘骸，像一個巨大的墓碑。然后，跟著楊哲那點搖晃的手機光。深一腳淺一腳地。踏著厚厚的灰塵。走下嘎吱作響的樓梯。每一步。都仿佛踏在謎團的邊緣。沉重而茫然。

走出琴樓后門，冰冷的空氣涌入肺腑，天已經徹底黑了，校園的路燈亮起，在遠處投下昏黃的光暈，將琴樓巨大的黑影襯得更加猙獰，林琦回頭望了一眼那棟沉默的怪物，握緊了口袋里的皮盒。那里面藏著的是慕煜陽光下的童年，和一個被塵封在廢棄琴樓里冰冷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