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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藥鋪春秋

  • 當歸紀年
  • 沐夏nc
  • 2433字
  • 2025-07-17 10:06:18

端午曬藥那天,藥鋪的青石板上鋪滿了艾草、薄荷和當歸,陽光曬得藥材發脆,香氣漫過整條街。林硯之蹲在那本合璧的《黃帝內經》旁翻曬,看見封面上的朱印在日頭下泛著溫潤的光——這是祖父去世后的第三個端午,也是她守著藥鋪的第三個年頭。

“當年你爺爺總在這天把書拆開曬,說字怕潮,回憶也怕。”阿芷的聲音混在藥香里,比往年更淡些,像要融進風里。林硯之抬頭,看見晾藥架上的當歸花正在輕輕搖晃,花瓣落在抄本上,拼出個模糊的“芷”字。

她最近總覺得阿芷離得遠了。藥鋪里的“小動作”少了,青瓷瓶里的花換得慢了,甚至有次她熬藥忘了加蜜,也沒人用銅錢提醒她。直到昨天整理祖父的木箱,翻出本泛黃的賬簿,里面夾著張紙條,是阿芷的筆跡:“青囊鎖得住往事,鎖不住時光,等藥香浸透了歲月,我就該走了。”

“走?”林硯之捏著紙條笑了,“你走了,誰教我挑當歸刺?誰在我算錯賬時敲我算盤?”

話音剛落,前堂的銅鈴響了。進來的是個扎羊角辮的小姑娘,舉著支當歸花:“姐姐,后院的花謝了,我撿了最后一朵給你。”

林硯之接過花,看見花瓣上沾著點紅泥,和當年阿芷埋紅繩的那片土一個顏色。她突然想起昨夜做的夢:祖父和阿芷坐在后院的竹椅上,手里捧著同一本書,陽光把他們的影子曬得暖融融的,像兩株依偎著的當歸。

“他們說,藥鋪的春秋,該由你接著寫了。”小姑娘歪著頭笑,眼睛亮得像阿芷當年的星星草,“我奶奶說,她小時候總看見藥鋪里有個穿藍布衫的姐姐,說等當歸花開滿三季,就有人替她守著這爐藥。”

林硯之往小姑娘手里塞了塊麥芽糖:“回去告訴你奶奶,藥溫著呢。”

送走小姑娘,她把當歸花夾進《黃帝內經》的最后一頁。書頁合上時,發出“咔嗒”一聲輕響,像鎖扣歸位。她知道,阿芷不是走了,是和祖父一起,住進了這百年的藥香里,住進了每一季的當歸花里,住進了藥鋪來來往往的春秋里。

秋分那天,藥鋪來了個背著行囊的年輕人,說是從臺灣來的,想看看祖父當年提到的“藏著當歸香的藥鋪”。林硯之給他泡了杯當歸茶,看著他捧著茶杯的樣子,像極了祖父年輕時的模樣。

年輕人臨走時,指著藥柜第三排:“家父說,那里該擺著兩本合璧的《黃帝內經》,封皮上的朱印,像塊浸了歲月的朱砂。”

林硯之笑著拉開抽屜,陽光透過窗欞照在書上,封皮的暗青被曬得發亮,像被無數雙手摩挲過的歲月。她知道,這藥鋪的春秋還長著呢,就像后院的當歸苗,一茬接著一茬,永遠有新的綠芽,從舊的根上,鉆出來。

而那本《黃帝內經》里,藏著的何止是醫理,更是兩輩子的等待,三季的藥香,和一段被時光熬得甘醇的——藥鋪春秋。

驚蟄這天,藥鋪的門檻被新抽芽的當歸苗頂出條細縫。林硯之蹲在畦邊分苗時,指尖被晨露打濕,抬頭看見晾藥架上飄著件藍布衫——是她按阿芷的樣式做的新衫,昨夜剛縫好領口的當歸花,此刻正被風推著輕輕搖晃,像有人在試穿。

“今年的苗長得密,得分三畦才夠。”阿芷的聲音比去年淡了些,像被春風吹薄了,“你爺爺當年總說,分苗要留三分根須,說‘根連著,就不算真分開’。”

林硯之笑著應著,手里的活計沒停。這兩年,她漸漸摸清了和阿芷相處的節奏:清晨曬藥時,會有影子幫她翻曬得更勻;深夜抄藥方時,硯臺里的墨總比尋常更潤些;甚至有次她去鄰村義診,回來發現后院的當歸苗被澆得正好,竹籃里還多了把剛采的薺菜——是阿芷知道她愛吃。

前堂的銅鈴響得勤了。有人來尋治“舊傷陰雨天發疼”的方子,林硯之就翻開祖父的筆記,用阿芷補全的“活絡湯”,加三錢臺灣來的金線蓮——那是中山裝老人每年寄來的,說“臺灣的草木,也該認認大陸的土”。

有孩子來治夜啼,她不單開蟬蛻和鉤藤,還會剪段紅繩,系上片當歸葉:“這是阿芷奶奶教的,說紅繩能拴住驚散的魂。”孩子們總盯著柜臺上的青瓷瓶,說里面的花“每天都不一樣”,有時是帶露的玫瑰,有時是半開的當歸,偶爾還會插著根麥芽糖的糖紙。

入夏時,林硯之把祖父的筆記和阿芷的抄本整理成冊,訂成三本:一本記藥方,一本錄往事,最后一本留著空白,頁腳畫著小小的銅鈴。中山裝老人來送新曬的當歸時,看見柜臺后的博古架上擺著那些舊物:兩本拼合的《黃帝內經》、褪色的紅繩、裝著麥芽糖的鐵皮盒,還有個青瓷瓶,里面插著支干枯的白玫瑰——是那年冬天憑空出現的那支,花莖上的刺早就被磨平了。

“家父的骨灰,我帶來了。”老人打開木盒,里面鋪著臺灣的相思樹皮,“他臨終前說,想埋在當歸畦邊,說‘阿芷種的根,能扎到黃泉下’。”

林硯之在畦邊挖了個淺坑,把骨灰和著大陸的黃土埋下,上面種了株并蒂的當歸苗。埋土時,指尖觸到個硬物——是枚銅錢,和祖父藥盒里的那枚成對,只是這枚的背面,多了個小小的“芷”字。

“他總算能好好待著了。”阿芷的聲音輕得像嘆息,風吹過藥鋪,檐角的銅鈴叮鈴鈴響,像是誰在應和。

秋分那天,藥鋪來了群背著畫板的學生,是美院的老師帶的,說要畫“百年藥鋪的煙火氣”。林硯之正在柜臺后包藥,抬頭看見學生們對著后院出神——竹椅上的陽光里,浮著兩個模糊的影子,一個在翻書,一個在剝麥芽糖,指尖快要碰到一起。

“老師,那影子怎么畫不出來?”有學生舉著畫筆問。

林硯之往他們的畫紙上撒了把當歸粉,粉末落在紙上,慢慢暈出淺褐色的紋路,正好是兩個依偎的輪廓。“有些影子,得用氣味記。”她笑著說,轉身往藥爐里添了把柴,鍋里熬著新配的“安神湯”,藥方是阿芷昨夜留在抄本空白頁的,旁邊寫著“加半把去年的桂花,香得久些”。

傍晚關店時,林硯之發現博古架上的青瓷瓶空了。她笑著搖搖頭,從后院掐了支剛開的當歸花插進去,花瓣上的露珠滴在瓶底,映出個小小的倒影——是她自己的影子,鬢角別著朵當歸花,像極了老照片里的阿芷。

夜風穿過藥鋪,帶著新曬的當歸香,吹得那本空白冊頁輕輕翻動。月光落在紙上,慢慢洇出幾行字,是林硯之的筆跡,卻帶著點阿芷的娟秀:

“藥鋪的春秋,該由新的年輪續寫了。”

窗外的當歸畦里,新分的苗已經長到半尺高,葉片上的露珠映著星子,像無數雙眼睛,溫柔地望著這間亮著燈的藥鋪。而那兩本合璧的《黃帝內經》,被風翻開在“生氣通天論”那頁,紙頁間夾著的當歸花,正慢慢舒展,像在呼吸著這人間的煙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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