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垂落時，船在霧島邊緣的淺灘停駐。海面像鋪了層碎銀，星星低得仿佛伸手就能摘到，銀河在天幕上流淌，把莉莉塔的白發梢染成淡金色。

她獨自坐在船槳上，雙腳垂在水里，貝殼發卡隨著海風輕輕晃。剛才還嘰嘰喳喳的人，此刻卻盯著水面發愣，肩膀微微聳動，像有什么心事壓得她喘不過氣。

“當神當累了？”石泉的聲音從身后傳來，他手里拎著兩罐酒，扔給她一罐。

莉莉塔接住酒罐，沒開，只是低頭笑了笑：“誰說我是神？早不是了。”

“三年前，坎斯洛特的靈泉谷干涸，是你用元素力引海水填谷，救了半個城的人。”石泉靠在船舷上，望著星空，“那時候你穿的裙子，跟現在這根貝殼發卡是一個色。”

莉莉塔的動作頓住了，半晌才低聲說：“我明明說過，不管他們的……王室腐敗，子民愚昧，管了也是白管。”可她的聲音發顫，“可今天在白馬村外，看見那些餓得啃樹皮的孩子……”

“神性這東西，就像船底的藤壺，想刮都刮不掉。”石泉喝了口酒，“當年我爹也是這樣，明明退了休，還非要去救被魔魚困住的商隊，結果……”他沒再說下去，只是拍了拍莉莉塔的肩膀，“想管就管，航海協會的船，載得動你的心軟。

莉莉塔把臉埋進膝蓋，沒說話，只有海風卷著她的嗚咽，散進星空里。

兩人都沒注意，船尾的陰影里，有只羽毛漆黑的鳥正歪著頭，眼珠在夜色里閃著紅光——它的爪子上，系著枚刻著儒教院徽章的銅鈴。

次日清晨，一行人踏上霧島后山的土地。越往教院基地走，土地越荒涼，直到看見白馬村的木牌時，連風都帶著哭腔。

村子里的房子大多塌了半邊，田地里長滿野草，幾個瘦得只剩皮包骨的村民蹲在村口，看見他們就往屋里縮。一個老婆婆拄著拐杖走出來，渾濁的眼睛盯著他們：“是來收‘供奉’的？糧食早就被搜光了，只剩骨頭了……”

石泉的刀在鞘里發出輕響：“儒教院的人？”

“除了他們還有誰？”老婆婆抹了把淚，“每月要收三成糧食，三成元素力，交不出來就抓孩子去‘獻祭’……我兒子就是被他們拖走的，再也沒回來。”

林野攥緊了拳頭，掌心的水珠又在打轉。他看向莉莉塔，對方的嘴唇抿成一條線，水綠色的裙擺下，指尖正泛著水光。

“想過反抗嗎？”蕭聲遲問。

“反抗過。”老婆婆指了指村后的山，“上個月，村里的年輕人組織起來，想沖出去報信，結果被教院的人用雷元素燒成了焦炭……”

石泉的刀“噌”地出鞘，刀身映著村民絕望的臉：“看來這麻煩，不解決是走不了了。”

莉莉塔突然站直身體，雙馬尾在晨光里揚起：“解決它。”她的聲音不大，卻帶著種不容置疑的力量，“神可以退壇，但不能看著子民死。”

話音剛落，村外突然傳來馬蹄聲——十幾名穿灰袍的人正往這邊來，為首的人舉著權杖，權杖上的骷髏頭在陽光下閃著冷光。

灰袍人勒住韁繩，馬蹄踏在村口的石板路上，濺起塵土。為首者的權杖往地上一頓，骷髏頭里滲出的黑霧瞬間裹住半棵枯樹，枝椏咔嚓作響，竟扭曲成囚籠的形狀。

“白馬村的供奉，拖到今日還不交？”他的聲音像砂紙磨過木頭，目光掃過縮在墻角的村民，最后落在莉莉塔身上，瞳孔驟然收縮，“是你？水神后裔？居然還敢露面。”

莉莉塔的短杖在掌心轉了半圈，藍寶石的光映著她繃緊的側臉：“把抓走的孩子還回來，滾出白馬村。”

“放肆！”灰袍人揮權杖，黑霧化作數條長鞭，帶著焦糊味抽向莉莉塔。石泉的寬背刀橫劈而出，土元素力凝成盾牌，黑霧撞在盾上，發出滋滋的響聲。

“會長，護著村民！”蕭聲遲的水劍已出鞘，水流順著刀身纏繞，直刺灰袍人的手腕。林野則繞到村民身前，掌心的水珠隨著心念飛射，將靠近的黑霧擊散——他這才發現，自己操控水元素的能力，似乎比昨天更熟練了。

混戰中，有個灰袍人悄悄摸向村后的山洞，那里藏著幾個嚇得發抖的孩子。莉莉塔眼角余光瞥見，短杖猛地指向天空，海水突然從村口的洼地涌起，化作道水墻擋住洞口。

“別想動孩子！”她的聲音帶著怒意，水墻突然炸開，水珠像冰棱般射向灰袍人。

為首者被水珠擊中肩膀，灰袍下滲出深色的血。他又驚又怒，權杖高舉：“給我燒！連人帶村子一起獻祭給魔神！”

幾道雷蛇突然從他身后竄出，卻不是劈向眾人——林野看見那雷蛇的顏色是淡紫色的，正順著權杖的裂縫往里鉆。

“誰？”灰袍人驚叫著扔掉權杖，卻見不遠處的樹后走出個穿紫斗篷的身影，雷杖在手里轉了個圈。

“借你的雷元素用用。”伊芙的聲音帶著笑，指尖的雷電突然暴漲，纏住那根骷髏頭權杖，“儒教院的雜碎，用雷元素燒村民，不嫌臟了這力量？”

灰袍人這才發現，自己的雷元素力竟被對方引走，驚得后退半步。石泉趁機揮刀劈開黑霧，蕭聲遲的水劍直抵他咽喉。

“說，孩子們被關在哪？”蕭聲遲的劍鋒壓進對方的皮膚。

灰袍人咬著牙不吭聲，眼角卻偷偷瞟向村西的磨坊。林野立刻會意，轉身往磨坊跑去，推開門的瞬間，心臟猛地一縮——十幾個孩子被鐵鏈鎖在磨盤上，臉色慘白，看到他時，眼里卻亮起微弱的光。

他剛解開最粗的那條鎖鏈，就聽見外面傳來巨響。沖出去一看，石泉正用刀挑起那根骷髏頭權杖，往地上狠狠一砸。權杖裂開的縫隙里，滾出幾粒黑色的珠子，落地即化，發出類似守宮獸的嘶鳴。

“這是……魔神的骨粉。”莉莉塔撿起一粒珠子，指尖的水元素力一碰，珠子便化作黑煙消散，“他們用這東西控制元素力，還想……”

話沒說完，遠處突然傳來號角聲，三短一長，是儒教院召集人手的信號。石泉的刀疤沉了沉：“他們的基地離這不遠。”

伊芙拍了拍林野的肩膀，雷杖指向磨坊：“先帶孩子去航海協會的船塢，那里有屏障。我們斷后。”

林野牽著最小的孩子往村外走，路過村口時，看見老婆婆正給莉莉塔遞一個粗布包。里面是幾塊曬干的麥餅，硬得能硌掉牙，卻是村里最后的存糧。

“水神大人……”老婆婆的聲音哽咽。

莉莉塔接過布包，塞進懷里，轉身時，雙馬尾上的貝殼發卡閃了閃，像淚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