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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顧大郎聽得眼睛發亮,黝黑的臉上泛起紅光,手都不知道往哪兒放,只一個勁兒念叨:“讓先生們費心了,這丫頭笨,你們多擔待。”

劉山長指著菜園里的西瓜藤:“長楹幫我院種的西瓜,再過幾日就能吃了。顧大哥要是不嫌棄,明日來嘗嘗?”

顧大郎連忙擺手:“不了不了,家里還有活計,我這就得趕回去。”他從懷里摸出個油紙包,塞到長楹手里,“你哥給你寫的信,說他在書院得了獎,讓你也好好學。”

長楹捏著那封帶著汗味的信,指尖有些發顫。爹又叮囑了幾句“別舍不得吃”“夜里蓋好被子”,才一步三回頭地趕著牛車走了。長楹站在門口望著,直到顧大郎坐的牛車拐過街角,那捆給先生們帶的新割的芝麻稈,還在車后輕輕晃。

蘇婉遞過來塊帕子:“擦擦汗吧。你爹看著真親切,也像我爹一樣,總愛往我包里塞零食。”

長楹擦了擦眼角,忽然想起信還沒看,趕緊拆開。長硯的字比以前工整多了,說他策論考了頭名,王先生還獎了他支新毛筆,又說娘腌的鹽豆子快吃完了,讓她放假回家帶些新的。信末畫了個工整的土豆,旁邊寫著“家里的土豆大奉收了,等你回來一起挖”。

長楹把信折好,藏在枕下,像藏了塊暖乎乎的炭火。夜里讀書時,她總覺得那信在枕下發燙,像哥哥在耳邊時常說的“妹妹真棒”。

沒過幾日,菜園的西瓜熟了。李嬤嬤摘了個最大的,切開時“咔嚓”一聲,紅瓤黑籽,甜汁濺了滿桌。姑娘們圍著分瓜吃,蘇婉把自己那塊最甜的遞給長楹:“快嘗嘗,這里面可有你的功勞。”

長楹咬了一大口,甜絲絲的汁水順著喉嚨往下流,甜到心里。她忽然想起賣西瓜那天,蘇婉學著小販吆喝的樣子,聲音發顫卻格外認真;想起陳先生教她算“爛瓜損耗”時,竹鐲在算盤上敲出的脆響;想起劉山長把蜂糖膏塞給她時,指尖的溫度。

這時周先生走過來,手里拿著本《農桑圖》:“長楹,你看這張‘瓜田納涼圖’,像不像我院的菜園?”

長楹湊過去,見畫上幾個農人坐在瓜棚下,手里搖著蒲扇,腳邊放著切開的西瓜,笑得滿臉褶子。“像!”她指著畫里的小女孩,“這個梳雙丫髻的,像我小時候跟著爹看瓜田的樣子。”

周先生笑著點頭:“我外祖父以前常說,日子就像種瓜,下了多少力氣,就結多少甜。”她忽然壓低聲音,“王先生給我捎信,說長硯的策論寫得好,還提了你教他的‘草木灰治蟲’呢。”

長楹心里一動,原來哥哥真把家里的事寫進了文章里。她忽然明白,先生們總說“學問在土里”,不是讓她們當農夫,是讓她們記得,日子里的每一滴汗、每一粒土,都是學問的根。

入夏的雨來得急,前一刻還烈日當空,后一刻就雷聲滾滾。長楹正在書齋抄書,忽然聽見窗外“嘩啦啦”一陣響,趕緊跑到廊下看。菜園的籬笆被風吹歪了,剛結果的茄子被砸得東倒西歪。

“快拿繩子!”長楹喊著沖進雨里。蘇婉也跟著跑出來,兩人踩著泥濘的路,把歪了的籬笆一根根綁好。李嬤嬤和幾個姑娘也趕來幫忙,有的扶架子,有的撿被風吹落的菜,雨聲里混著喊叫聲、笑聲,倒比平日讀書時更熱鬧。

雨停時,每個人都成了落湯雞。長楹的粗布褂子緊緊貼在身上,蘇婉的水綠綢裙沾了泥,像朵打蔫的荷花。可看著重新站直的籬笆,看著被搶救回來的菜苗,姑娘們都笑得露出了牙。

劉山長站在廊下,手里拿著干毛巾:“快擦擦,別著涼了。”她看著菜園里的狼藉,忽然說,“明日讓廚房做姜湯,再蒸些南瓜餅,給你們暖暖身子。”

那日的南瓜餅,李嬤嬤放了不少糖,甜得像剛摘的西瓜。長楹吃著餅,聽蘇婉說她第一次淋雨的糗事——小時候偷偷在雨里踩水,回家被娘罰抄《女誡》,抄得手都酸了。“現在想想,”蘇婉舔了舔嘴角的糖渣,“還是淋雨好玩。”

長楹笑了,她想起去年和哥哥在雨里搶收玉米,兩人渾身是泥,卻笑得比誰都歡。娘站在屋檐下罵“瘋丫頭”,手里卻早備好的干衣裳和姜茶。原來不管是莊稼戶家還是綢緞鋪家,孩子的快樂都是一樣的,像雨后天晴的彩虹,簡單又鮮亮。

夏末的風漸漸帶了涼意,菜園里的茄子紫得發亮,辣椒紅得像火。長楹算著日子,再有半個月就要放秋假了,回家就能吃到娘做的土豆燉臘肉,能幫爹翻地種冬麥,還能聽哥哥講青城書院的趣事。

這日酉時勞作,李嬤嬤教大家腌咸菜。長楹拿著鹽罐,手法熟練得很,撒鹽、揉菜、壓實,一氣呵成。蘇婉看得直咋舌:“你這手法,比李嬤嬤還像回事。”

李嬤嬤笑著說:“這孩子打小就干這些,手巧著呢。”她忽然壓低聲音,“劉山長說,秋收后要選幾個姑娘去江南游學,說是去看看那里的紡織和桑田。長楹,我看你有戲。”

長楹手里的鹽罐晃了晃,鹽粒撒在菜上,像落了層雪。江南?她只在周先生的書里見過,說那里的水是綠的,橋是彎的,女子都像畫里的人。她忽然想起爹車后晃的芝麻稈,想起娘塞給她的鹽豆子,想起哥哥歪歪扭扭的土豆畫——原來日子真的像絲瓜藤,不知不覺就爬得老遠,爬出了她以前想都不敢想的模樣。

夜里躺在床上,長楹聽著窗外的蟲鳴,像聽著一首熟悉的歌。蘇婉睡得正香,嘴角還帶著笑,許是夢見了家里的蜜餞柜子。長楹摸了摸枕下的信,又摸了摸藏著的五十幾個銅板,心里踏實得很。

她想起剛入學時,站在朱漆門前,捏著錄取帖的緊張;想起第一次見先生們,怕自己說錯話的局促;想起被同學笑話“鄉下來的”時,攥緊袖口的窘迫。可現在,她會在陳先生的算學課上第一個報出答案,會在周先生的經史課上用種地的道理講“婦和”,會在菜園里教大家怎么間苗、怎么澆水,會和蘇婉一起淋雨、一起賣西瓜、一起分享一塊糖火燒。

月光透過窗紙照進來,在地上灑下片銀白。長楹輕輕笑了,原來夏天不只是熱的、長的,還是甜的、暖的,像她此刻的日子,像崇賢女院的石榴花,熱熱鬧鬧地開著,結著滿枝的希望。

她閉上眼睛,仿佛看見家里的土豆地,看見爹在地里撒草木灰,娘在籬笆邊摘黃瓜,哥哥坐在門檻上寫策論。而她,就站在這片土地和書院之間,腳踩著泥土,手里捧著書本,像棵努力扎根的莊稼,在夏日的陽光里,使勁兒地往上長。

秋假前最后一日,長楹正在收拾包袱,蘇婉忽然抱著個錦盒進來:“給你的。”

打開一看,是支竹制的筆桿,上面刻著細小的竹葉,筆毛是柔軟的狼毫。“我爹讓木匠做的,”蘇婉指著竹節處,“這里刻了個‘楹’字。”

長楹捏著筆桿,竹涼絲絲的,像握著塊剛從井里撈出來的青石。“我也有東西給你。”她從書箱底層摸出個布包,里面是曬干的薄荷,“俺娘說,這薄荷泡水喝,夏天能解暑。”

蘇婉湊近聞了聞,清清涼涼的氣鉆進鼻子:“比我家的香片好聞。”兩人相視而笑,廊下的秋風卷著落葉,打著旋兒飄過窗欞。

回家的牛車晃悠悠的,長楹把蘇婉給的筆揣在懷里,生怕壓壞了。路過鎮上的布店,她摸出那五十個銅板,給娘扯了尺月白布,又給顧大郎打個幾斤酒。錢袋空了,心里卻甜蜜蜜的,像裝了滿地的土豆。

剛到村口,就見長硯蹲在老槐樹下等。他比春天高了半頭,袖口磨破了邊,見著長楹就跳起來:“聽說你學問做的好!”說著從懷里掏出個紙包,里面是兩塊芝麻糖,“哥哥特意給你買的。”

長楹掰了塊塞進嘴里,甜香混著芝麻的脆,像把整個夏天的甜都含在了舌尖:“謝謝哥哥”。

長硯摸了摸她的頭:“又長高了,有沒有想家。”

“想”長楹回道。

到家時,娘正坐在灶前燒火,見著長楹,手里的火鉗“當啷”掉在地上。“瘦了。”娘摸著她的臉,掌心的老繭蹭得她臉頰發癢,灶膛里的火光映得娘眼里亮晶晶的。

爹從地里回來,褲腳沾著濕泥,手里提著串剛摘的茄子。“回來啦?”他咧著嘴笑,露出兩排黃牙,“灶上燉著土豆大骨肉,就等你了。”

飯桌上,長楹講起書院的事:陳先生教她用算盤算收成,周先生給她的《齊民要術》,蘇婉和她一起賣西瓜。爹悶頭扒著飯,忽然說:“明年咱家也種西瓜,就用你說的羊糞。”

娘往她碗里夾了塊骨頭:“別聽你爹的,他就知道種地。”話雖這么說,眼里的笑卻藏不住。

夜里,長楹躺在自家的土炕上,聽著窗外的蟲鳴,比書院的更熱鬧些。她摸出蘇婉給的竹筆,在油燈下寫著字,筆鋒比以前穩了,墨痕落在紙上,像爹犁過的田壟,扎實又平直。

秋假沒過幾日,長楹就跟著爹娘下地收土豆。新收的土豆帶著泥土的腥氣,滾在竹筐里,像一顆顆圓滾滾的珍珠。“今年能換三石米。”爹數著筐里的土豆,聲音里是藏不住的歡喜。

長楹蹲在地里撿土豆,忽然發現顆奇形怪狀的,像個小葫蘆。“娘,你看這個。”她舉起來,陽光透過土豆的芽眼,亮閃閃的。

娘笑著拍掉她手上的泥:“留著當種,明年說不定長出個金元寶。”一家人都笑了,笑聲驚飛了籬笆上的麻雀。

這天傍晚,長楹正在幫娘曬辣椒,忽然看見村口的牛車停在門口。是王伯伯,他探頭進來:“長楹,書院來人了!”

跑到門口,見周先生站在紅棗樹樹下,穿著件墨色褙子,手里提著個藍布包。“劉山長讓我來的。”周先生笑著說,“選了你去江南游學,下個月動身。”

長楹愣在原地,手里的辣椒掉在地上,紅得像團火。娘趕緊拉她進屋:“快給先生倒茶!”爹搓著手,不知該往哪兒站,最后跑到地里,摘了把最新鮮的蕓豆,非要讓周先生帶回去。

周先生臨走時,把藍布包遞給長楹:“這是劉山長給你備的盤纏,還有件新做的襦裙。”打開一看,是件淺綠的布裙,針腳細密,像蘇婉裙擺上的纏枝蓮。

送周先生到村口,長楹望著牛車走遠,忽然覺得像做夢。江南,那個只在書里見過的地方,她真的要江南了。

長楹想起周先生書里的“桑蠶圖”,點頭道:“肯定有。等我回來,給你帶塊絲綢帕子。”

夜里,長楹把淺綠襦裙鋪在炕上,娘坐在旁邊,一針一線地給她縫荷包。“到了江南,要聽先生的話。”娘的聲音有點啞,“別舍不得花錢,餓了就買點心吃。”

顧大郎蹲在門檻上抽旱煙,煙袋鍋里的火星明明滅滅:“遇到不懂的,多問問。就像種地,不懂就得老農。”

長楹嗯了一聲,把臉埋在襦裙里,布料上有陽光的味道,像書院的曬書日,暖烘烘的。

出發前一日,長楹去菜園里摘了把薄荷,晾干了裝在布包里。收拾包袱時,她把蘇婉給的竹筆、周先生給的《齊民要術》、娘縫的荷包,還有那顆奇形怪狀的土豆種,都一一放好。

天還沒亮,顧大郎就和長楹坐著牛車送她去鎮上。長楹坐在車后,看著熟悉的田埂一點點往后退,心里像裝了半筐土豆,沉甸甸的,又帶著點發漲的歡喜。

到崇賢女院時,她看見朱漆門開著,蘇婉站在門口,手里揮著塊水綠的帕子。“我們都在等你!”蘇婉的聲音帶著驚喜和激動。

“快來這是我第二次去了,到時候要跟緊我了,我是新生小隊長,先生把你們交給我了,這一次是周先生帶我們去,周先生家是江南,正好這次出訪剛好是先生的家鄉”。

聽完她的解說幾個小姑娘都眼神亮亮,對這次出行都充滿了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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