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符黯黯鎖妖龍，寒潭水沸裂千峰。
商旅骸骨埋濁浪，雙劍西來破云重。
千峰倒懸壓濁浪，萬民齊力開生途。
神牛踏地震地脈，天塹通途連蒼梧。
大周天啟二十五年，季春，鷹愁澗。
一月光陰，如指間流沙。
獵陽村東小院，悟道茶樹新發的三片靈葉已逐漸成熟，葉脈間青玉流光凝如實質。張道然盤坐樹下，掌心托著一團不斷變幻形態的淡金色真炁——正是九轉玄功初成的真炁變化“如意變”。真炁時而成錐，時而成盾，邊緣隱有細密星紋流轉。
“道然！”楊青蓮的聲音自院外傳來，帶著一絲凝重。她踏風而至，青衫沾著晨露，“澗口妖霧較昨日濃了三成，九字金鏈的誦經聲…弱了。”
張道然掌心真炁倏然收回體內。他起身望向東南，眉心天眼紫金光華一閃即逝：“三圣母娘娘所言旬月之期將至，金符靈力正被玄蛇妖元日夜消磨。”他撫過身側倚樹的方天畫戟，戟身那條金龍紋路似有所感，鱗片微不可查地翕動一瞬。
“哞！”院角青石旁，大力昂首低鳴。它頭上斷角處那層七彩琉璃質已完全與骨肉相融，光華內蘊如深潭。最奇異的是琉璃深處，一點米粒大小的紫色雷光正隨呼吸明滅，每次閃爍都引得周遭塵土微粒懸浮震顫。一月來，寶蓮燈芯火不僅驅盡寒毒，更將玄冥真水殘余的極寒之力煉化成這絲破邪紫雷！
“穹嘯！”張道然輕喝。
金影破空而降，翼展帶起勁風。穹嘯新生的翎羽根部泛起淡淡紫金神紋，瞳孔中紫電凝練如針尖——這是金翅大鵬血脈進一步蘇醒的征兆。它利爪間扣著一塊仍在滴落黑水的潭石，石上沾著片巴掌大、邊緣泛金的蛇鱗！
“逆鱗脫落的碎屑？”楊青蓮瞳孔微縮。
張道然以指尖挑起鱗片，觸手冰涼刺骨，鱗下筋肉紋理間纏繞著細如發絲的金色經文，正是九字真言殘留的封禁之力。“金符崩解在加速。玄蛇正以本命精元腐蝕封印，這片逆鱗是它故意蛻下，裹挾妖元沖擊金鏈的‘撞錘’！”
仿佛印證其言，腳下大地傳來沉悶震動。這次震動持續了足足三息，村中雞犬驚惶亂鳴。
“來不及等長老了。”楊青蓮握緊劍匣，“今日起，獵陽村需全員戒備！”
正午，鷹愁澗已成死域。
九道橫貫澗口的金色符鏈光芒黯淡，表面經文模糊如蒙塵古碑。寒潭之水化作粘稠的黑漿，咕嘟翻滾著丈許高的氣泡，炸裂時噴濺的毒液將巖壁蝕出蜂窩般的孔洞。潭心，玄蛇半身隱于黑漿，僅露的蛇頸密布新舊傷痕，唯有那片邊緣鑲金的白鱗完好無損。它豎瞳半闔，每一次呼吸都噴出冰晶與黑霧混雜的吐息，蛇軀有節奏地震顫著，妖元如潮汐般沖擊頸間金鏈！
錚——！
一道金鏈崩出裂紋！玄蛇霍然睜眼，豎瞳中暴虐與狡詐交織。它猛地昂首，蛇口大張卻未發嘶吼，而是從喉間擠出一縷縷無形無質的次聲！聲波貼著巖壁蔓延，精準繞過金鏈封鎖，鉆入巖層縫隙！
十里外，一支二十余輛騾車組成的商隊正沿澗邊險道逶迤而行。
“都打起精神！”鏢頭王鐵鞭甩出炸響，“過了這‘鬼見愁’，前面就是鹿澗鄉…”話音未落，拉車的健騾突然齊聲哀鳴，前蹄跪地，口鼻噴出帶冰渣的血沫！
“怎么回事？！”眾人大駭。
地面毫無征兆地劇烈顛簸！巖壁簌簌滾落碎石，一道裂縫如黑色閃電自澗口方向裂地而來，瞬間吞沒頭車！
“地龍翻身！跑啊！”人群炸開。
晚了！
粘稠如墨的黑霧自地縫噴涌而出，眨眼吞沒商隊。霧中響起令人牙酸的“咔嚓”聲——那是骨骼血肉被急速凍結又瞬間壓碎的死亡之音！
獵陽村口，山神廟。
“嗚嗷——！”聆風驟然從祭臺躍下，渾身白毛炸起！它耳廓金紋灼如烙鐵，前爪瘋狂刨地，喉間擠出凄厲嗚咽：“吞…吞了！全死了！”
張道然臉色劇變：“商隊遇襲！”
“金光陣，起！”楊青蓮劍指疾點廟前七根石樁。七道金芒沖霄，化作半透明光罩倒扣全村。幾乎同時，村外大地如浪起伏！
轟隆！
東南矮丘轟然塌陷，形成深不見底的裂谷。漆黑妖霧如決堤洪水，沿著裂谷奔涌而來，霧中翻滾著凍結的殘肢斷臂與騾車碎片！妖霧撞上金光陣，嗤嗤作響，光罩劇烈搖曳！
“玄蛇在泄妖元，試探大陣！”張道然厲喝，“大力，鎮地脈！”
“哞——！”大力奔至村東，斷角狠狠頓地！七彩琉璃光暈順著牛蹄灌入大地。龜裂的地面如被無形巨手撫平，翻騰的妖霧被生生壓回裂谷三丈！
高空傳來穿云厲嘯。穹嘯化作金線俯沖入妖霧，雙翼紫電狂涌如雷暴！電光所過，妖霧蒸騰潰散，露出下方慘象——凍成冰雕的鏢師仍保持著奔跑姿態，破碎的車廂里，孩童驚恐的面容凝在寒冰中。
“孽畜！”張道然目眥欲裂，方天畫戟凌空劈落！
一道凝練如實質的銀亮戟芒裂空而去，所過之處妖霧兩分！戟芒直貫裂谷深處，炸起百丈黑浪！
寒潭中，玄蛇豎瞳閃過一絲譏誚。蛇尾在黑漿中輕輕一攪。
嘩——！
裂谷中的妖霧陡然倒卷，凝成三只房屋大小的漆黑鬼爪！一爪拍碎殘余戟芒，一爪撕向金光陣，最后一爪直取半空的穹嘯！爪風凄厲如萬鬼哭嚎！
“小心！”楊青蓮劍訣急轉，紫青雙劍化虹攔截。
劍光斬中鬼爪，竟爆出金鐵交鳴之聲！鬼爪黑氣潰散又聚，去勢不減！
“雷域，開！”穹嘯尖嘯，雙翼間炸開球形雷網。紫電與鬼爪瘋狂湮滅，翎羽紛飛如雨！
撕向金光陣的鬼爪被陣光所阻，卻抓得光罩向內凹陷，裂紋蔓延！陣基七根石樁嗡嗡劇顫！
“臨兵斗者……！”張道然口誦真言，咬破指尖凌空畫符。血珠凝成四枚殷紅古篆印上光罩，堪堪穩住陣腳。
最后一爪已突破雷網，五指如鉤扣向穹嘯頭顱！
千鈞一發！
“嗡昂——！”大力怒嘯，斷角處那點紫電星芒驟亮！一道發絲粗細卻凝練到極致的紫色雷光裂空而至，后發先至，精準刺入鬼爪掌心！
噗！
紫雷過處，鬼爪如熱刀切蠟般熔穿孔洞！污穢妖氣竟被那一點至陽至剛的雷光點燃，轟然爆散！
玄蛇豎瞳驟然收縮，死死盯住大力斷角紫光。
日影西斜，金光陣外已成魔域。
妖霧如活物翻涌，不斷沖擊大陣。霧中幻化出冰刺、骨矛、乃至凍結的商隊冤魂，哭嚎著撲向光罩。陣內，張道然與楊青蓮輪番加持陣法，臉色漸白。大力四蹄深陷泥土，斷角紫光已連發七次，光華黯淡。穹嘯翎羽焦黑數處，盤旋高度越來越低。
“金鏈…還剩最后三道！”聆風伏在陣眼石樁下，耳廓金紋滲出血絲，“它在吸食那些死魂…妖元更強了！”
仿佛回應其言，寒潭方向傳來天崩地裂的巨響！
三道金鏈虛影映透妖霧，寸寸崩碎！漫天金色光雨中，一聲飽含萬載積怨的嘶吼撼動四野！
嘩——！！！
寒潭黑漿沖霄而起！一顆山巒般的猙獰蛇首破浪而出！蛇頸處僅剩幾縷殘破金符如鎖鏈飄搖，那片逆鱗白如霜雪，刺目驚心！
玄蛇真身現世！
它巨尾橫掃，千丈巖崖如豆腐崩塌！蛇口怒張，幽藍寒芒在喉間凝聚成漩渦——這一次，目標直指獵陽村！
金光陣劇烈明滅，陣基石樁浮現裂痕！
“擋不住！”楊青蓮嘴角溢血，紫青雙劍哀鳴震顫。
張道然方天戟插地，雙臂筋肉虬結，九轉玄功催至極限，戟身金龍紋路逐節點亮！就在他欲引動地脈作玉石一搏時——
西南天際，兩道劍嘯撕裂長空！
一道劍光沉渾如巍巍山岳，通體玄黃，劍過處云氣凝成巨峰虛影；
一道劍光綿長似滔滔江河，湛藍清冽，劍鋒拖曳百丈波濤幻象！
“鎮岳劍！伏波劍！”楊青蓮眸中爆出狂喜，“長老到了！”
雙劍如隕星墜地，悍然插入玄蛇與獵陽村之間！
轟！山岳虛影砸落，大地隆起十丈巖墻！
嘩！江河幻象奔涌，怒濤化作環形水幕！
妖霧撞上巖墻水幕，冰屑與土石四濺！
寒潭畔，玄蛇緩緩盤起蛇陣，豎瞳縮成針尖，死死鎖住天邊兩道踏劍而來的身影。
殘陽如血，映照崩裂的千峰、翻騰的黑潭。
蜀山鎮岳、伏波二長老，袍袖鼓蕩，立于巖墻之巔。
劍拔弩張，天地無聲。
鷹愁澗戰場，殘陽如血，浸染著破碎山河。
十丈高的環形巖墻上，蜀山鎮岳長老岳千峰迎風而立。他身著玄黃道袍，身形魁偉如古松，背負一柄寬厚無鋒的青銅巨劍。此刻，他右手五指張開虛按大地，巖墻表面符文明滅，將玄蛇噴吐的幽藍寒流死死抵在三丈之外。冰屑與碎石在氣勁交擊處簌簌崩落。
“好個孽畜！”伏波長老蘇滄瀾白須飄拂，腳踏湛藍劍光懸于半空。他雙手掐訣如撫琴弦，滔滔水幕環繞巖墻奔流不息，不斷化去毒霧冰錐。水幕中隱現蛟龍虛影，發出清越長吟。“這玄冥真水陰毒霸道，竟能污穢老夫的‘滄浪真元’！”
寒潭中，黑水玄蛇盤踞如墨色山巒。它豎瞳森冷，蛇信吞吐間，潭底污穢黑漿翻涌如沸，源源不斷補充著消耗的妖力。蛇軀上被雙劍斬出的傷口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蠕動愈合，唯有頸間那片霜白逆鱗在夕照下流轉寒光，如同不化的冰核。
“兩位長老！”楊青蓮御劍掠上巖墻，語速急促，“此獠借寒潭地利，妖力近乎無窮！商隊遺骸已被妖霧吞噬殆盡，若任其拖延，恐有更多無辜遭劫！”
岳千峰目光掃過巖墻外——凍成冰雕的騾馬殘軀半埋黑泥，破碎的車轅間凝固著孩童驚恐的面容。他濃眉緊鎖，聲如悶雷：“需斷其地脈！滄瀾兄，助我開‘裂地印’！”
“不可！”張道然的聲音自巖墻下傳來。他單手按在大力脊背，掌心九轉玄功真炁源源渡入。青牛斷角處七彩琉璃光暈流轉，將侵入體內的絲絲玄冥寒氣逼出，化作白霧消散。“寒潭深處連通地下陰河，強破地脈恐引發毒水倒灌，萬里生靈涂炭！”
仿佛印證其言，聆風突然自張道然腳邊人立而起，耳廓金紋灼灼生輝：“嗚…地下有水聲！又黑又毒…還有哭聲！”它前爪焦躁地刨著地面，“蛇尾巴…在潭底攪動陰河！”
幾乎同時！
嘩啦——！
玄蛇巨尾悍然拍擊潭面！粘稠黑漿沖霄而起，化作三條十丈長的玄冥水龍！水龍周身纏繞凍氣與冤魂哀嚎，分襲三人！
“鎮！”岳千峰暴喝，青銅巨劍離鞘三寸！一道山岳虛影轟然降臨，將襲向他的水龍壓成冰渣！
“分！”蘇滄瀾劍指疾點，水幕中分出九道激流，如鎖鏈絞碎第二條水龍！
第三條水龍卻詭異地凌空折轉，直撲巖墻根基！
“哞！”大力怒嘯，前蹄猛踏地面！斷角處那點紫電星芒驟亮，一道發絲細的雷光裂地而出，精準刺入水龍逆鱗虛影！
刺啦！
水龍當空僵直，雷光過處冰鱗崩裂！張道然趁勢躍起，方天畫戟化作一道銀亮霹靂橫掃！
噗嗤！龍首應聲而斷，污濁黑水潑灑如雨！
玄蛇豎瞳驟縮，死死盯住大力斷角紫電。蛇口開合，無聲的次聲波紋再度蕩開！
獵陽村口，危機驟臨。
“啊！我的頭！”正搬運滾木的眾人抱頭慘叫。
“地…地在晃！”
“快看東面！”
村人駭然望去——鷹愁澗方向，一道漆黑裂谷如巨蟒蜿蜒而來，已蔓延至村外三里！裂谷中噴涌的毒霧凝成冰刺，將途經的林木凍成慘白。更可怕的是，谷底傳來令人牙酸的“咔嚓”聲，仿佛有無數冰錐正破土而出！
“妖蛇在引陰河冰脈！”老藥頭臉色慘白，死死攥住腰間藥囊，“冰脈所至，萬物成齏粉！”
“金光陣，聚！”楊青蓮清叱，紫青雙劍交叉指天。山神廟七根石樁金芒大盛，光罩堪堪抵住裂谷前端。但冰刺撞擊光罩的“咚咚”悶響如同喪鐘，陣基石柱表面已現蛛網裂痕！
“擋不住半炷香！”楊青蓮唇角溢血，劍柄劇顫。
“不能等了！”張道然目光掃過惶然村民，最終落向那道吞噬生機的裂谷天塹，“移山填壑，開一條生路！”
他一步踏至裂谷邊緣，方天畫戟重重頓入地面！
“大力，助我！”
“哞！”青牛奔至身側，斷角琉璃光暈全力綻放，四蹄如生根般扎入大地。一股渾厚祥瑞的地氣順著牛蹄涌入戟身，戟尾星紋逐顆點亮！
張道然閉目凝神，眉心天眼幽光流轉。識海中，無字天書《天罡三十六法·擔山篇》的古老篆文逐字亮起。他雙臂張開如攬乾坤，周身真炁與腳下地脈共鳴，發出低沉龍吟：
“坤元厚德，載物承天。山魄聽敕，移岳通塹——起！”
轟隆隆！
十里外，一座矮丘驟然震動！丘頂巖石滾落，山體表面浮現出縱橫交錯的玄黃光紋，如同大地經脈被強行喚醒！
“天爺…山在走路？！”村人呆望那不可思議的景象。
矮丘竟拔地而起！底部拖曳著粘稠的土黃色地氣，如同巨龜離巢，緩緩凌空懸浮！山體離地剎那，原地留下深達數十丈的巨坑，地下水噴涌如泉！
“去！”張道然戟指裂谷，額角青筋暴起。
懸浮的矮丘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朝著裂谷方向緩緩平移！所過之處，狂風壓折林木，投下的陰影籠罩半個獵陽村！
“唳！”穹嘯化作金線繞山疾飛，雙翼紫電如鞭，不斷抽碎因山體移動而濺射的毒霧冰凌。
“左三丈！谷底有空洞！”聆風耳貼地面嘶鳴，金紋灼灼生煙！
張道然聞聲戟尖微調。
轟！
矮丘擦著裂谷邊緣轟然砸落！大半山體填入深淵，濺起百丈高的黑水泥浪！但仍有小半裂谷未被覆蓋，毒霧如毒蛇鉆出縫隙！
“不夠！”岳千峰須發賁張，“滄瀾，定住妖蛇！”
“交給我！”蘇滄瀾并指抹過劍鋒，一滴精血融入湛藍劍光。“天河引！”
劍化長河倒卷，滔滔清流硬生生壓住翻騰的寒潭黑漿！玄蛇怒嘶，一時竟無法再引陰河！
張道然壓力驟減。他深吸一口氣，雙臂筋肉虬結如龍，方天戟嗡鳴欲裂：
“再來！”
這一次，他天眼怒睜，幽藍神光直刺西南！
二十里外，兩座相連的山峰齊齊震動！山腹深處傳來沉悶的斷裂聲，仿佛地龍翻身！
“道然娃子！你的手！”老藥頭駭然驚呼。
張道然雙臂皮膚寸寸龜裂，血珠從毛孔滲出，瞬間染紅衣袍！強移雙峰遠超其境界負荷！
“無妨！”他咬牙厲喝，戟鋒牽引如挽千鈞，“大力，地脈！”
“哞——！”大力頭上斷角紫電爆閃，周身騰起玄黃色光暈，四蹄深深陷入巖層！獵陽村周遭地氣被強行聚攏，化作無形巨索纏住雙峰！
轟！轟！
雙峰離地懸空，帶起遮天蔽日的塵土！山體底部，無數根須狀的地氣脈絡被生生扯斷，發出令人心悸的崩裂聲！
“聆風，指路！”
細犬化作白影在將傾的峰巒間穿梭，耳廓金紋明滅如星：“右前五步！填那豁口！”
張道然戟尖引動，雙峰緩緩轉向，如天神投矛，朝著裂谷未覆之處轟然砸落！
咚——！！！
大地如鼓面般狂震！沖擊波將附近碗口粗的樹木攔腰摧折！
煙塵沖天而起，遮蔽殘陽。
待塵埃稍散，一條觸目驚心的通途橫亙眼前——
兩座山峰交疊傾倒，硬生生將百丈裂谷從中截斷！新成的“山梁”寬約十丈，表面溝壑縱橫，裸露出新鮮的黃褐色巖層。未及滾落的山石卡在縫隙間，縫隙深處隱隱滲出漆黑毒水，卻被山體死死壓住。
“快！捆扎木筏鋪路！”石鋒率先回神，嘶啞著嗓子吼，“百煉、震山，帶人砍后山的鐵樺木！石嬸，把全村麻繩集中起來！”
劫后余生的村民爆發出驚人的力量。漢子們赤膊揮斧，婦人孩童穿梭遞送木料。鐵樺木堅逾精鐵，斧刃劈砍火星四濺。老藥頭將藥囊中驅毒避瘴的“雄黃精粉”混入桐油，厚厚涂抹在捆扎木筏的麻繩上。
“還不夠穩。”張道然按著劇痛欲裂的眉心，天眼幽光掃過新壘的山基，“妖蛇隨時能引動陰河沖垮地脈。”
他盤膝坐于山梁最高處，方天畫戟倒插身旁。雙手結“地載印”，口誦《黃庭經·地部真章》：
“九壘重陰，黃元浩蕩。承天載物，永鎮八荒…”
隨著經文，道道玄黃色光暈自他掌心溢出，如藤蔓般纏繞山體裂縫。光暈所至，松動巖層悄然彌合，滲出的毒水被逼回地底。
巖墻上，岳千峰遙望山梁上那個染血的身影，虎目精光一閃：“引地氣補山魄？此子竟通《地元養岳訣》！滄瀾，你護住村民通路，老夫去會會那長蟲！”
青銅巨劍徹底出鞘！
劍身無鋒，卻帶起巍巍乎如不周傾覆的磅礴劍意，直斬寒潭！
潭中玄蛇感應到致命威脅，終于放棄對裂谷的操控，昂首發出一聲撕裂云層的尖嘯！
蛇口怒張，那顆凝練萬載的玄冥妖丹化作幽藍流星，悍然撞向青銅劍影！
真正的決戰，于此刻爆發！
夜幕初臨，山梁通途已成。
三十架以鐵樺為骨、浸透桐油與雄黃粉的木筏首尾相連，鋪滿新生的山梁。筏面還撒著厚厚一層艾草灰，以阻地縫殘存的陰毒。
“走！”石鋒與石震山扛起最后一段滾木踏上木筏。筏身微微一沉，發出陣陣刺耳的“吱呀”聲，但鐵樺木堅韌異常，終未斷裂。
獵陽村三百余口扶老攜幼，沉默而迅速地踏上這條以道法神通與凡俗血汗共鑄的生路。火把連成長龍，于新山與舊峰間蜿蜒。
隊伍中段，張道然臉色蒼白如紙，盤膝坐于木筏調息。方天畫戟橫置膝頭，戟身金龍黯淡無光。楊青蓮守在一旁，紫青雙劍交叉插在筏頭，劍光如帳，為身后村民擋開夜風里殘余的毒瘴。
“道然哥…”小丫抱著破布娃娃，怯生生遞過一碗熱騰騰的肉湯，“石嬸熬的麂子湯，加了藥爺爺給的參須。”
張道然接過陶碗，熱氣蒸騰在他眉睫凝成水珠。他望向筏下深不見底的幽暗縫隙——那里仍有細微的震動傳來，夾雜著冰層斷裂的脆響。
“它在下面。”聆風伏在筏尾，耳朵緊貼木縫，“用尾巴撞山根…很慢，但沒停。”
大力立于最后一段木筏上，如同鎮守通途的巨靈。它斷角處七彩光暈流轉，將試圖從山體裂縫滲出的黑氣不斷逼退。每當裂縫擴大，那點紫電星芒便倏然刺入地縫，引來地底一聲沉悶痛嘶。
穹嘯在百丈高空盤旋，銳目如電掃視四野。月光下，它翎羽泛著冷冽金屬光澤，翼尖偶爾迸射一絲紫電，警惕著黑暗中的任何異動。
行至中段，前方木筏突然猛地下沉！
“啊！”驚叫聲中，一段三丈長的鐵樺木攔腰斷裂！下方山體赫然出現一道新裂的罅隙，漆黑毒水如噴泉涌出！
“妖蛇在斷我們的路！”老藥頭目眥欲裂。
毒水觸木即腐，麻繩嗤嗤斷裂！兩個收腳不及的村民慘叫墜向深澗！
“定！”張道然并指如劍，隔空點向裂口。
一道土黃色符印憑空顯現，堪堪堵住噴涌的毒泉。但符印明滅不定，顯然難以持久！
楊青蓮劍指疾揮：“寒霜，凝！”，紫青雙劍瞬間光芒大盛，森寒劍氣灌入毒泉，瞬間將其凍成黑色冰柱！
“快鋪備用木筏！”熊百煉吼聲如雷。
漢子們扛著沉重的鐵樺圓木沖上缺口。斧鑿齊下，木屑紛飛。新木嵌入冰柱，麻繩在冰面上飛速纏繞打結。
張道然深吸一口氣，強提真元，掌心按上山梁裸露的巖層：
“地脈通連，山魄歸一…結！”
掌心黃光沒入山體，那道撕裂的罅隙竟緩緩彌合，將毒水與冰柱徹底封死！
“通了！前面就是官道！”探路的獵戶在盡頭高呼。
火把長龍爆發出劫后余生的歡呼。
張道然踉蹌一步，被楊青蓮扶住。他回首望去——
新生的山梁在月下蜿蜒如巨蟒脊背，木筏連成的通路在深塹之上顫巍巍伸展。山梁盡頭，寒潭方向妖氣沖天，青銅巨劍的轟鳴與玄蛇尖嘯交織成毀滅的樂章。
“它不會罷休。”張道然抹去唇邊血跡，目光落向蛇嘯傳來的黑暗，“此路…需永絕后患。”
夜風中，新鋪的木筏發出細微的“咯吱”聲，如同大地沉睡前的呢喃。三百村民沉默前行，每一步都踏在生死鑄就的磐石之上。前方，是散落著星火的鹿澗鄉；身后，是妖氛翻涌的鷹愁澗。
這條橫跨天塹的通途，今夜是生路，明日便是戰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