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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第1章 青山如故
“一江煙水照晴嵐,兩岸人家接畫檐,芰荷叢一段秋光淡。
看沙鷗舞再三,卷香風十里珠簾。
畫船兒天邊至,酒旗兒風外飐。”
一陣粗狂豪邁的歌聲響徹在煙水蒙蒙的湖面上,一頭戴斗笠身披竹蓑的漁夫正高聲唱著小曲,撐著一艘小舟緩緩在湖中前進。江南秋初密雨纏綿,一下便是數月有余,陰沉的天氣似乎并不影響此人的興致,手中的竹篙起起落落,唱的愈發響亮。一曲唱罷,船舫之內傳來一陣拍手聲與女子溫婉的聲音。
“好曲兒,好曲兒,沒想到在這兒竟也能聽到如此優美的詞賦,您老人家比起那些京城才子也不逞多讓啊。”
船夫哈哈大笑,樂道:“老夫就是一擺船的粗人,都是聽的渡客賦歌作詩,記下學著唱罷了,可不敢稱什么才子,哈哈哈。”
“那您也厲害的緊啊,這過耳不忘的本領可不知道要羨煞多少讀書人呢。”
伴著一聲輕笑,一雙芊芊玉手緩緩掀開畫舫的簾布,走出一美麗少女,眉如細柳,唇若朝瓣,一頭齊腰青絲下白衣若雪,膚如凝脂,少女撐開紙傘俏立在船頭,白衣飄飄,風姿綽約。
女子環目四顧,明眸流轉,欣賞著山湖佳景。雖然秋雨連綿,陰云當空,但此地實屬天工地造的寶地,山水之色不減平時,反而多出一股凄冷愁淡的意境,看的女子如癡如醉。
“姑娘是頭次來這云景湖吧,不知景色喜歡否,若姑娘不滿,我大新國恐怕再難找出一處秀景合姑娘你心意了。”船夫撐篙笑道。
“素聞渭河周界之景,云湖山水天下絕色,今日一見,果真不負盛名。”女子贊嘆道。
“只是,晚輩有一事不解,老伯伯,這等秀麗之景,應該多的是游船畫廊與賞景的文人詩客,怎么我看卻鮮有船影,不該如此之冷清才是,難道是因為這秋雨嘛?”少女搖頭不解。
船夫長嘆一聲道:“非也非也,江南秋雨綿如絲,與這湖景也是絕配。如此人煙稀少確是另有原因,姑娘可知十三年前的那場大災。”
“曾聞數年之前渭河之南有一大兇獸降世,后為長風閣的仙人所誅,只是那時晚輩尚幼,對此事知之甚少,難道兇獸之災,波及此地?”
船夫搖搖頭,緩緩道。
“姑娘有所不知,那兇獸現身之地,正是這云景湖!而且那妖物并非尋常妖獸,而是為那千年一遇的災種—大荒獸!
后雖被趕來的長風閣仙祖斬殺,但那大荒獸本就是災禍之種,即使身隕,但天災不消,果不然,那幾年此地洪水泛濫,山震頻發,更是起了一場百年罕遇的大瘟疫。
雖然有南閣北宗的各路道仙煉藥治病,畫陣作符來驅害辟邪,但周遭還是逐漸人丁稀落,門戶羅雀,外地之人為了避瘟,也鮮少再來,已致這般冷清,在遇姑娘之前,老頭子已經數月沒有擺船渡人了。”
女子沉吟半晌,緩緩屈膝坐上船沿,眺目遠望,眉間起了一絲憂色。
船夫又唱起了一首方言山曲,歌聲悲婉,豪邁粗狂的聲音在遠山之間回響,但漸然式微,終消寂于群山云霧之中,獨留下一份孤慘凄涼之感。
………
云隱村中,一賣魚村夫正彎腰收拾著魚簍。
突被一聲怪叫驚地站起身來,警惕地向一旁察去,四下觀望半天,卻是什么也沒見到,暗暗思索難道是發情的野貓子在怪叫,見無事發生便沒在理會。
回身正想挑起魚簍離去,身側卻簌地閃過一道嬌小的身影,而一旁魚簍被打翻在地,滾出幾條還在翻跳的鮮魚,一個衣衫襤褸,滿臉污泥的少年突然出現,俯身咬住其中一條魚的魚尾,飛似的逃去,彈指間便跑遠了了幾丈開外
。
那農夫怒喝道:“殺千刀的野小賊!又來偷爺爺魚吃!”揚起扁擔追了上去。
但那少年雖然身材矮小,卻迅捷如電,敏捷異常,在街頭上翻轉騰挪,直至那農夫追的滿頭大汗,氣喘不止才停下腳步。
少年如猴似的爬上了一顆柳樹,笑嘻嘻地朝著叫罵著的農夫比了個戲虐的鬼臉,轉身越上墻頭,跳下消失不見了。
那農夫氣的哇哇亂叫,胡亂揮舞著手中的扁擔,樣子甚是滑稽。同時一旁傳來一陣少女的輕笑聲。
農夫轉頭看去,只見一美麗白衣少女,正笑意盈盈的望著自己。農夫不禁老臉一紅,甚是窘迫,只見那少女撇了一眼少年消失之處,笑道:“這位大哥何必如此動怒,不過是讓小貓叼了魚去,失魚事小,可莫因動氣而傷了身子。”
農夫向少女抱拳行禮道:“是是是,多謝姑娘提醒,方才被那小子氣昏了頭,一時失態,讓姑娘見笑了。”
少女也屈膝還禮,輕道:“晚輩是覺得方才那事有趣,不禁失笑而已,并無它意,還望見諒,除此之外,其實晚輩想有一事相問,不知這位大哥能否告知。”
“姑娘但問無妨。”
女子微一沉吟,說道。“晚輩正在尋一故人,不知此地是否有姓風的人家?”
農夫低頭思索片刻,緩緩搖頭道。“在下在此地久居數十載,村內街坊也皆熟識,卻無有一家姓風。”
聽到此話,女子臉明顯露出失望之色。
“姑娘也別灰心,這云隱村自建立已逾數百年,期間在此地歸江隱居,改名換氏之人也不在少數,只是鄙農孤陋寡聞,于此也之甚少,但如若姑娘不介意,不妨去村邊西頭問一下這云隱村的村長,或許能幫到姑娘。只是在下還有攤物收拾,恕不能引去,此時正值祠節,村長門頭掛有彩燈,姑娘一看便知,如此在下便告辭了。”農夫說罷扛起扁擔離去。
白衣少女微微屈膝道謝,隨即也不再耽擱,撐傘向西邊行去。
一路上雨愈發的急,天邊烏云又著了幾分墨色,伴著隱隱雷聲,給人以搖搖欲墜之感。隨著天色漸暗,村街盡頭一茅屋旁似有幾盞燈燭閃爍,女子見此心中一喜,想那應就是云隱村村長的房舍了,不覺加快了步伐,不多時便來到那處村舍門前。
只見門口有一老者正踩著一矮凳,手里托著一頂彩燈,正在極力想將其掛上門檐,門檐不是甚高,但奈何老者身材矮小,且身背佝僂,一直夠將不到。似乎是心里急躁,雙足一蹬便欲跳起,只是使力不均,足下的矮凳突然翻到,老者驚呼一聲忽地墜下。那少女驚道:“不好!”足尖凝氣一點,只見一道白影閃過,老者感到背上傳來一股柔力,將自己托起,扶著穩穩立好,但驚魂未定,過了片刻才反應過來,連忙向一旁的少女道謝。
“哎呦~方才真是太謝謝姑娘了,這要是摔將下來,老夫最少也沒了半條命。萬分感謝!萬分感謝!”,剛說罷卻聽屋內吱呀一聲,開門走出一面容慈祥的老婦,朝這邊問到:“怎么了,老頭子,出什么事了?”
老頭忙將剛剛白衣少女出手相救一事說與,老婦聽罷感激不盡也連聲道謝。少女只道小事不足掛齒,微笑著謙謙回禮。
那老夫見少女容貌秀麗,又乖巧懂事,心里說不出喜歡,挽起女子的手,樂呵呵的道:“真不知是哪家漂亮的小娘子,生的真俊,快來屋里坐坐,讓伯母做些好吃的給你。”老者也連忙順聲說道:“是是是,姑娘若不嫌棄寒舍清貧,能賞面一坐,讓我夫婦二人作膳款待一番,才能報恩情之萬一。”說罷夫婦二人便引著少女進了屋去。
不多時,婦人便端上來一盤盤熱菜,雖都是家常小菜,卻也葷素齊全,湯鮮味美,少女連連稱贊,夸的老婦人呵呵直樂。
吃了一會,少女說道:“老伯伯,剛剛為何踩高掛燈呢,那樣可甚是危險呀。”
還未等老者回答,一旁的老婦便開口道:“老頭子越老越糊涂,把那挑燈的竹竿兒給丟了去,不然也不用累的姑娘出手相救。”說著白了那老頭一眼。
老者甚是窘迫,搔頭疑惑道:“我記著明明放在灶屋了,不知怎地就不見了,難道給野貓子叼了去?”
婦人不再理他,轉頭向女子問道:“不知道姑娘你是哪里人呀,芳名何許?”
女子答道:“晚輩姓何,名君婉,自北岳元豐城而來,二位若不嫌棄,喚我宛兒便可,想必二位定是江伯父,江伯母了。”
江老笑道:“是是!老夫是這云隱村的村長,姑娘遠道而來,路途辛勞,能讓我夫婦二人略盡地主之誼,榮幸之至,若有什么能幫到婉兒姑娘的,盡管開口便是。”
何君婉放下碗筷,正色道:“江老伯,江伯母,實不相瞞,晚輩此次南下是在尋一位姓風的故人,二位在此地蟄居甚久,見多識廣,不知是否有所知曉。”
待聽到“風”字時,只見江老二人忽地對視一眼,便各自轉頭不語,面露難色。
何君婉見他們如此反應,便知二人定有所知情。便站起身來,向著夫婦二人行禮道:“此人之訊對晚輩極為重要,伯父伯母若能告知一二,晚輩感激涕零。”說罷徐徐而跪。
夫婦二人剛忙起身扶去,江老連聲道:“婉兒姑娘千萬不可行此大禮,快起身,你于我夫婦二人有恩,老夫定將所知如實相告。”
三人重新回到座上,江老緩緩開口道:“姑娘有所不知,我夫婦二人對此人有諾,便是絕不向任何人泄露其行蹤下落,我二人如此隱忍不語也是因此。但姑娘不遠萬里跋涉來此尋友,必是重情重義之人,況且宅心仁厚,出手相救于我,老頭子若不相告,豈不成了忘恩負義之徒,若之后再見得恩公,向其磕頭賠罪便是,不過此事說來話長,姑娘莫嫌老夫嘮叨便好。”
江老說罷點了一桿旱煙,抽將起來。
“婉兒姑娘可知十三年前此地荒獸行災之事?”江老看向何君婉,見其微微頷首,隨即又道:“那晚,長風閣的仙人與那突然現世的妖獸在西邊的遠山之巔激戰,村中大伙怕受波及,想要逃遠,但那妖獸在方圓數十里布下遮天結界,一只鳥也飛不離。只得膽顫著遙遙觀望,心里祈佛念經,盼著莫要天降橫禍。
只見得天際妖氣滔天,劍氣縱橫,不斷傳來妖獸的嘶吼與雷法轟鳴之聲,也是那是,一道紫雷向村里落降下來,眼看著整個云隱村便要在那齊天之威下灰飛煙滅,一位青衣道人突然現身空中,身帶劍匣中數道劍影齊飛,在空中羅成圓陣,將那落雷擋下,隨后結印念訣,幾道劍影四散而開,飛到村子周邊,互相連結成陣,將整個村子護了起來,隨后飄飄落地。
老夫攜眾鄉親上前正想叩首道謝,但恩公卻失魂落魄的遙望天際激戰之處,呆然不動,任憑眾人如何呼喚都似置若罔聞,就如此一動不動站立了一整夜,等到黎明破曉,兇獸終被斬殺,吾和眾相鄰皆松了一口氣,但見恩公依是不動,便急忙回屋,準備了膳食送來,待歸來時恩公卻已然不見。
問及旁人,說是已匆匆離去,只得遺憾惋惜,未能答謝大恩。卻沒料到剛過晌午,恩公卻又突然回到村中,只是衣衫凌亂有血,似有負傷,且懷中抱了一個嬰孩,那孩子貌似肚中饑餓,正在哇哇大哭。恩公神情恍惚,逢人便問:“可有吃食?”語氣透著著急,說來正巧,當時吾家兒媳產子不久,正值乳期,便引恩公回家,讓兒媳將那孩子喂了個飽。
孩子吃飽便沉沉睡去,恩公望著那孩子的臉,神情悲悵,言了一聲謝,還未等我眾人回答,便抱著孩子匆匆離去,不知所蹤。只在后來聽聞鄉親說恩公出門后又在村中買了一頭正在產乳的母羊,隨后才攜之離去。
然之后便再也未見過恩公,直至第二年,云景湖周界瘟災四起,生靈涂炭,吾兒與其妻,以及那剛滿周歲的小孫皆染病疫,我夫婦二人四處奔走,求醫問藥為救全家性命,仍是無果,正值無助絕望之時,卻遇到正在行醫救人的恩公,原來那天之后,他抱著那嬰孩并未離去,而是隱遁在村西山林之中,偶然下山采購物資發現瘟疫橫行,人間疾苦,便采藥煉丹,四處布醫,幸得偶遇之,這才挽了我一家之性命。
吾等一家跪求恩公姓名,只盼此生有幸能報此大恩,只是他老人家似乎不愿透露名諱,在吾兒與兒媳的再三懇求之下,才曉得了恩公姓風,名字卻無論如何也不知不得了,并囑咐吾等一家萬不可告予他人其隱居于此的消息,說罷飄然離去,吾等一家只得叩首送別,以謝大恩。”
江老剛剛言罷,一旁的何君婉便問道:“那這位風先生現在居于何處?”言辭中透出一絲急切。
江老伯微微搖頭,說道:“他老人家行蹤飄忽,老夫也只曉得他居于這群山山林深處,不知具體方位。這渭山樹林綿延百里,姑娘若要尋他,恐怕不易,且林中虎狼眾多,此次前去姑娘萬萬小心。”
“謝伯父關心,事不宜遲,晚輩這便動身了,二位相告之恩,婉兒沒齒難忘”說罷起身準備離去。
“婉兒姑娘莫急,吾等雖不知恩公所在,但至少讓老頭子引你到那上山之處,再告別也不遲。”江老言道。
“那就多謝江伯父了。”何君婉盈盈道謝,隨即兩人便向屋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