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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鷹喙崖上金雕鳴

流光易逝六載過,雪嶺逐狐為生計。

黑云摧城驚雷落,金翎穿空引迷途。

裂石藏幽通古穴,陰風蝕骨似鬼哭。

一入玄窟天地換,前塵舊事盡模糊。

大周天啟二十四年,小雪。

凜冽的寒風如同裹著冰渣的刀子,刮過十萬大山的千溝萬壑,發(fā)出凄厲的嗚咽。獵陽村東頭的青石小院,那棵老桂樹的枝椏上掛滿了晶瑩的冰凌,在慘淡的日頭下折射出冰冷的光。

院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一個身形挺拔、肩寬背厚的青年走了出來。他約莫十八九歲年紀,穿著一身厚實的、漿洗得發(fā)白的灰熊皮襖,腰間束著牛皮鞶帶,插著一柄磨得锃亮的獵刀,背負一張硬木長弓和一壺羽箭。面容已褪去少年的稚氣,線條剛毅,膚色是山風常年雕琢出的古銅色。最引人注目的,依舊是額間那道紫金色的豎痕,在冬日的寒光下,似乎比幼時更為清晰凝練,如同沉睡的第三只眼。

這便是張道然。歲月流轉(zhuǎn),當年青石屋里的孤雛,已長成了獵陽村數(shù)一數(shù)二的出色獵手。他身后,緊跟著通體雪白、愈發(fā)矯健沉穩(wěn)的細犬聆風。六年光陰,聆風體型并未增長太多,但一身皮毛油光水滑,眼神銳利而沉靜,行動間悄無聲息,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靈性。

“道然哥!等等!”清脆的喊聲傳來。一個穿著厚厚花襖、臉蛋凍得通紅的小丫頭從隔壁王寡婦家跑出來,手里捧著一個還冒著熱氣的粗布包,“娘剛烙的肉餅,讓你帶著路上墊肚子!”

張道然停下腳步,冷峻的臉上露出一絲溫和的笑意,接過布包,入手滾燙。“謝謝小丫,替我謝謝王嬸。”他揉了揉小丫扎著紅頭繩的腦袋。當年那個怯生生躲在王寡婦身后的小丫頭,如今也長高了不少。

“道然,今兒個天陰得厲害,怕是要變天,別走太遠!”鐵匠鋪門口,熊百煉放下鐵錘,粗著嗓子喊道。他壯實的身軀像座鐵塔,如今鬢角也已染上霜色。

“知道了熊叔,就去鷹愁澗邊緣的鷹喙崖附近轉(zhuǎn)轉(zhuǎn),看看能不能打到那只‘雪影’。”張道然揚聲應道,目光投向村外那高聳入云、形似鷹喙的險峻山崖。最近村里獵戶都在傳,鷹喙崖一帶出現(xiàn)了一只通體雪白、沒有一絲雜毛、快如鬼魅的雪狐。其皮毛在冬日陽光下如同流動的銀雪,價值千金,引得不少好手鎩羽而歸。

“小心些!那畜生邪性得很!”岳守正也扛著獵叉從自家院子出來,眼神里帶著老獵人的警惕,“實在不行就回來,開春再說!”

“岳叔放心。”張道然點點頭,緊了緊背上的弓箭,招呼一聲:“聆風,走了!”白毛細犬如一道白色閃電,當先竄出村口。張道然大步跟上,身影很快消失在通往鷹愁澗方向的山道拐角。

院墻內(nèi),青牛大力抬起頭,望著主人遠去的方向,發(fā)出低沉的“哞”聲,帶著幾分依戀。而高空之上,一道矯健的金影早已盤旋多時,銳利的目光鎖定著下方移動的人與犬,正是金雕穹嘯!六年時光,它已完全長成,翼展近丈,翎羽如同淬煉過的黃金,在陰沉的天空下依然閃爍著奇異的光澤,琥珀色的眼瞳俯瞰大地,帶著天空霸主的威嚴。它并未立刻俯沖跟隨,而是保持著警戒高度,如同忠誠的哨兵,為下方的同伴保駕護航。

鷹喙崖,名副其實。巨大的山巖如同巨鷹俯沖探出的鋒利喙部,懸空突出于萬丈深淵之上。崖壁陡峭如削,覆蓋著厚厚的積雪和晶瑩的冰掛,在呼嘯的山風中發(fā)出令人牙酸的“嘎吱”聲。這里是十萬大山外圍最險峻的區(qū)域之一,也是通往更深處的天然屏障。

張道然的身影出現(xiàn)在崖下崎嶇的山道上。他腳步沉穩(wěn),每一步都深深陷入積雪,卻又能在濕滑的冰面上保持平衡,顯露出長年累月在山林間摸爬滾打練就的非凡身手。聆風則在他前方數(shù)丈處,白色的身影在灰白的雪地與嶙峋的怪石間靈活穿梭,鼻翼翕動,仔細搜尋著雪狐留下的每一絲微弱氣息。寒風卷著雪沫,撲打在臉上,冰冷刺骨。

呼——!

高空中傳來熟悉的破風聲。穹嘯如同一道撕裂陰云的金色閃電,急速俯沖而下,在距離張道然頭頂不足三丈處猛地振翅懸停,帶起的強烈氣流卷起一片雪霧。它朝著崖壁上一處被幾塊巨大冰掛半掩著的、布滿風蝕孔洞的石縫方向,發(fā)出短促而急切的鳴叫!

“有發(fā)現(xiàn)?”張道然精神一振,立刻加快腳步。聆風也如同離弦之箭,率先沖向那處石縫。

靠近石縫,一股極其淡雅、卻又帶著冰雪清冽的異香隱隱飄來。石縫邊緣的積雪上,赫然印著幾個小巧玲瓏、梅花狀的爪印!爪印極淺,若非細察幾乎難以發(fā)現(xiàn),且方向正是深入石縫深處!

“是它!‘雪影’!”張道然眼中精光一閃。這只狡猾的雪狐果然藏身于此!他取下長弓,搭上一支特制的、箭簇包裹著軟皮的鈍頭箭——活捉的價值遠大于一張死皮。聆風伏低身體,喉嚨里發(fā)出低沉的威脅聲,死死盯著幽暗的石縫深處。穹嘯則再次拔高,銳利的目光穿透風雪,牢牢鎖定這片區(qū)域,防止雪狐從其他出口逃脫。

張道然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氣,屏息凝神,正欲踏入石縫追擊。

轟隆隆——!!!

毫無征兆地,一聲震耳欲聾、仿佛要將整個天穹都撕裂開來的恐怖雷鳴,猛然炸響!聲音之巨,震得腳下的山巖都在簌簌發(fā)抖,積雪冰掛“嘩啦啦”崩落無數(shù)!

張道然駭然抬頭。只見方才還只是鉛云低垂的天空,此刻已徹底化為一片翻滾沸騰的墨海!濃重如墨的烏云仿佛被一只無形的巨手瘋狂攪動,層層疊疊,厚重得令人窒息,幾乎要壓到鷹喙崖的尖頂!云層深處,刺目的藍紫色電蛇狂亂地扭動、跳躍、炸裂!每一次閃爍,都將昏暗的天地映照得一片慘白,也映出云層中那令人心悸的、如同遠古巨獸咆哮般的沉悶雷音!風勢在剎那間變得狂暴至極,卷起地上的積雪和碎石,如同千萬條無形的鞭子,瘋狂抽打著山崖,發(fā)出鬼哭狼嚎般的尖嘯!

這不是尋常的冬日雷暴!其威勢之猛,范圍之集中(仿佛就籠罩在鷹喙崖上空),透著一種難以言喻的狂暴與……邪異!

“不好!”張道然臉色劇變,心頭警兆狂鳴!他額間那道沉寂多年的紫金色豎痕,在這一刻竟傳來一陣極其微弱、卻清晰無比的灼熱感,仿佛有什么東西在內(nèi)部被這恐怖的天威驚醒,正試圖睜開!

咔嚓——!!!

一道水桶粗細、扭曲如怪蟒的紫色雷霆,裹挾著毀天滅地的威能,撕裂厚重的云層,帶著刺目的光芒和震碎耳膜的巨響,不偏不倚,直直劈向鷹喙崖那最突出的“鷹喙”尖端!

轟——!!!

山崩地裂般的巨響!堅硬的黑色巖石如同酥脆的餅子般被瞬間炸得粉碎!無數(shù)燃燒著火焰的碎石如同流星火雨般,裹挾著刺鼻的硫磺味和灼熱的氣浪,朝著崖下的張道然和聆風鋪天蓋地地砸落!

“聆風!躲!”張道然厲聲嘶吼,身體本能地向旁邊一塊凸起的巨大山巖后撲去!聆風反應極快,幾乎與他同時化作一道白影,竄向另一塊巨石后。

砰砰砰!轟隆!

燃燒的碎石如同冰雹般砸落在他們藏身的巖石上、周圍的地面上,濺起大片的火星和塵土。灼熱的氣浪撲面而來,帶著死亡的氣息。一塊磨盤大的、燃燒著火焰的巨石呼嘯著擦過張道然藏身的巖石邊緣,狠狠砸在他剛才站立的位置,將堅硬的凍土砸出一個深坑!

高空中,穹嘯發(fā)出一聲憤怒而驚恐的長唳!如此近在咫尺的恐怖天威,即便是天空的霸主也感到了本能的戰(zhàn)栗!它奮力地拍打著翅膀,在狂暴的氣流和四濺的碎石火雨中艱難穿梭、拔高,試圖脫離這片毀滅的中心。

然而,更密集、更狂暴的雷霆如同被激怒的雷神之鞭,一道接一道,毫無停歇地朝著鷹喙崖瘋狂劈落!整個山崖都在劇烈顫抖、呻吟,仿佛隨時會徹底崩塌!雪崩的跡象已然出現(xiàn),大片的積雪混合著碎石,開始從更高處隆隆滾落!

藏身巖石后的張道然,背脊緊貼著冰冷刺骨的巖壁,心臟狂跳如擂鼓!額間的灼熱感越來越清晰,甚至隱隱傳來一絲脹痛!他死死盯著外面那如同末日般的景象,死亡的陰影從未如此刻般清晰!進,是雷霆煉獄;退,是雪崩深淵!被困死在這方寸之地,不過是等死!

就在這時!

唳——!!!

一聲穿透狂暴雷音、帶著某種奇異韻律和決絕意味的清越雕鳴,自混亂的高空傳來!

張道然猛地抬頭!只見在漫天狂舞的紫蛇和如注的凍雨(冰雹與雨水混合)中,一道不屈的金色身影正奮力穿梭!穹嘯!它并未逃離,而是在這毀滅的風暴中,艱難地、卻無比堅定地朝著鷹喙崖下方、靠近深澗一側(cè)、一處被大量崩落碎石和斷裂冰掛掩蓋的陡峭崖壁飛去!

那里……似乎有一道極其狹窄、被亂石和厚厚枯藤完全遮蔽的……裂縫?若非穹嘯擁有高空俯瞰的視野和銳利的目光,絕難發(fā)現(xiàn)!

穹嘯飛到那裂縫上方,不顧周圍不斷崩落的碎石和狂暴的氣流,奮力地、一遍又一遍地朝著張道然藏身的方向發(fā)出急促到極點的鳴叫!那聲音穿透風雷,帶著不容置疑的指引意味——快!來這里!

它甚至不顧危險,開始用利爪和強健的翅膀,拼命地扒拉、拍打著裂縫入口處堆積的碎石和覆蓋的枯藤荊棘!碎石簌簌滾落,枯藤被撕裂!

“入口?!”張道然瞬間明白了穹嘯的意圖!那裂縫后面,很可能是一個可以躲避這場毀滅雷暴和后續(xù)雪崩的山洞!

生的希望瞬間點燃!他再無猶豫!

“聆風!跟上!”張道然低吼一聲,如同蓄勢已久的獵豹,猛地從巖石后竄出!他不再理會頭頂不斷劈落的雷霆和四周砸落的火石,將速度提升到極致,在濕滑崎嶇、不斷震動的山崖上亡命奔逃!目標直指穹嘯指引的那道裂縫!聆風緊緊跟在他腳邊,白色的身影在混亂的雪幕和煙塵中時隱時現(xiàn)。

轟!又一道雷霆劈在近處,強烈的沖擊波將張道然狠狠掀飛出去!他重重摔在冰冷的雪地上,喉頭一甜,嘴角溢出一絲鮮血。但他咬緊牙關,甚至來不及抹去血跡,手腳并用地爬起來,繼續(xù)朝著那越來越近的裂縫沖去!

碎石如雨,冰雹砸在頭上生疼,凍雨浸透皮襖帶來刺骨的寒意,狂暴的風幾乎要將他吹下深淵!額間的灼熱感越來越強烈,仿佛有什么東西要破繭而出!

終于!他沖到了那處裂縫前!

此刻的裂縫,在穹嘯奮不顧身的清理下,已經(jīng)勉強扒開了一個僅容一人勉強擠入的狹窄洞口!里面黑洞洞的,一股混合著陳腐泥土和某種奇異陰冷氣息的風,正從洞內(nèi)幽幽吹出,拂在臉上,帶著深入骨髓的寒意。

身后,是雷霆咆哮、山崩地裂的毀滅世界。

眼前,是狹窄幽深、不知通向何方的未知洞穴。

“穹嘯!快進來!”張道然朝著空中仍在與狂風搏斗、指引方向的金雕大喊!同時他毫不猶豫,矮身便向那狹窄的洞口鉆去!聆風緊隨其后,敏捷地竄入黑暗之中。

穹嘯聽到呼喚,發(fā)出一聲回應般的清唳,猛地收攏翅膀,如同金色箭矢般,精準地穿過漫天落石和凍雨,在洞口即將被又一輪崩落的碎石再次掩埋的前一瞬,險之又險地鉆了進去!

就在張道然身體完全沒入黑暗的剎那!

轟隆——!!!

一聲前所未有的、仿佛要將整個十萬大山都劈開的恐怖巨響在洞口外炸開!刺目的紫光瞬間吞噬了視野中的一切!緊接著是山體崩塌、巨石滾落的驚天動地的轟鳴!整個洞口劇烈搖晃,大量碎石泥土轟然塌陷,瞬間將入口徹底封死!

最后一絲天光被徹底隔絕。

絕對的黑暗、令人窒息的塵土、刺骨的陰風、以及那隔絕了外界毀滅風暴的死寂,瞬間將張道然、聆風和穹嘯徹底吞噬。

他們擠在狹窄、冰冷、充斥著腐朽氣息的通道里,背靠著身后剛剛塌陷封死的亂石堆,劇烈地喘息著。每一次呼吸都帶著塵土和冰冷的味道。聆風緊緊貼著張道然的腿,發(fā)出低低的嗚咽。穹嘯收攏翅膀,落在張道然的肩頭,鋒利的爪子緊緊抓住皮襖,堅硬的喙部蹭了蹭他的臉頰,帶來一絲羽毛的溫暖和安撫。

黑暗中,只有彼此粗重的喘息和心跳聲,以及洞外隱隱傳來的、如同遙遠悶鼓般的崩塌余音。額間那道豎痕的灼熱感,在隔絕了外界狂暴雷霆后,非但沒有減弱,反而在這片死寂的黑暗中,變得愈發(fā)清晰、滾燙起來,一跳一跳,如同黑暗中的第三顆心臟。

張道然抹去嘴角的血跡,深深吸了一口冰冷而渾濁的空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他摸索著解下腰間的火折子筒。

嚓!

一點微弱的橘黃色火苗,在絕對的黑暗中艱難地亮起,搖曳不定,勉強照亮了方寸之地。

借著這微弱的光芒,張道然看清了眼前的景象——這是一條傾斜向下、人工開鑿痕跡明顯卻早已被歲月侵蝕得模糊不清的狹窄甬道。石壁冰冷濕滑,布滿厚厚的青苔和某種深色的、如同干涸血跡般的污漬。腳下的地面也鋪著碎裂的石板,縫隙里填滿了淤泥和枯骨般的碎屑。甬道深處,是無盡的、仿佛能吞噬靈魂的濃稠黑暗,那帶著腐朽和陰冷氣息的風,正從那里源源不斷地吹來。

火苗在陰風中劇烈搖曳,隨時可能熄滅。光與影在濕滑的石壁上詭異地跳動,勾勒出如同鬼魅般的形狀。洞外那毀天滅地的雷暴轟鳴,此刻聽來,竟已遙遠得如同隔世。

前路未知,后路已絕。

張道然握緊了手中的獵刀,感受著肩頭穹嘯羽毛的觸感,聆風溫熱的身體緊貼著自己的小腿,還有額間那越來越清晰的灼熱感。他深吸一口氣,將火折子向前探去。

“走,看看這鬼地方,到底通向哪里。”他的聲音在狹窄死寂的甬道里響起,帶著一絲沙啞,卻異常沉穩(wě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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