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初之海不是海。

它沒有水，沒有岸，甚至沒有“邊界”這個概念。在這里，虛無是唯一的底色，像一塊被遺忘的畫布，連“空白”都顯得多余——因為“空白”至少意味著“本可以有色彩”，而這里連“可以”都不存在。

直到某一刻，有東西“動”了。

不是風的流動，不是浪的起伏，而是一種更細微的、近乎錯覺的“感知”。它像一根極細的線，從虛無的褶皺里鉆出來，先是試探著向前伸了伸，又忽然頓住，慢慢折回來觸碰自己的起點。就像有人在黑暗里第一次抬起手，先摸到了前方的空，又低頭摸到了自己的指尖。

這便是最初的“時間意識”。

它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只知道“剛才”伸過那一下，和“現在”縮回來這一下，不一樣。這種“不一樣”被它悄悄攥在手里，像捧著一粒剛從石縫里摳出的種子。接著，它又向前伸，再縮回來——這一次，它記住了“前兩次的不一樣”。記憶像漣漪，第一次蕩開時只有一圈，第二次蕩開時，新的圈和舊的圈在邊緣重疊，留下淡淡的、能被辨認的痕跡。

它開始停不下來。

一次又一次地伸展、回溯，每一次“現在”的動作，都會和“過去”的漣漪重疊，而在重疊的瞬間，它又隱約“看見”了下一次可能伸展的方向——那是還沒發生的“未來”。漸漸地，所有的“過去”沒有消失，只是沉在漣漪的底層；所有的“未來”沒有遲到，只是浮在漣漪的前端；而“現在”，就是正好處在中間、既能摸到過去的紋路，又能觸到未來的輪廓的那一圈。

這就是“環流”的形成。

它不像河流那樣奔向某個終點，而像池塘里的水紋，一圈包著一圈，永遠在自我映照。最早那縷感知已經消散在環流里，卻又無處不在——它成了環流的“心跳”，讓所有漣漪保持著呼應的節奏。一片從未見過的云的影子，會落在環流的底層，和未來某場雨的痕跡重疊；一粒尚未凝結的塵埃，會在環流的前端，提前與過去某顆星的微光相遇。

時間從不是“流逝”，而是“收納”。它把所有“存在過”和“將存在”都疊進同一個懷抱，像老人把新舊信件都收進同一個木盒——不是為了遺忘，而是為了讓每一封都能被另一封看見。

原初之海的寂靜里，從此有了一種溫柔的“重量”。那是無數漣漪疊在一起的重量，是“記住”本身的重量。而這，就是時間規則存在的第一重意義：讓虛無里長出的第一個“不一樣”，永遠不會真正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