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穴頂部的碎石還在往下掉，蕭靳琛將林薇推進石壁凹陷時，后背重重撞在凸起的巖棱上。一聲悶哼卡在喉嚨里，他下意識摸向背后——作戰服的布料已經黏在了皮膚上，三年前那道十七針的舊傷，正被新滲的血泡得發漲。

“靳隊！”林薇在黑暗中摸索著他的位置，指尖觸到他后背時，被那道猙獰的疤痕驚得指尖發顫。她剛入隊時就見過這道疤，趙鵬每次幫蕭靳琛換藥，都會盯著疤痕邊緣的針腳發呆，像在數自己欠下的債。

“別動?！笔捊“醋∷氖?，聲音里帶著不易察覺的喘息。黑暗中能清晰聽到老乙的腳步聲，鐵鏈拖過地面的聲響忽遠忽近，像是在畫圈包圍他們。他忽然想起三年前秦嶺的礦道里，趙鵬也是這樣，把他往安全地帶推時，鐵鏈聲和現在一模一樣。

那時趙鵬才二十歲，抱著炸藥包沖向盜洞時，回頭喊的那句“隊長我數到三”，聲音抖得像秋風里的葉子。最后炸塌的礦道里，趙鵬趴在他身上，后背被鋼筋劃開的口子，比他這道傷深得多。

“蕭靳琛，你后背的傷……”老乙的聲音突然從斜前方傳來，帶著種詭異的熟稔，“是趙鵬咬著牙給你縫的吧？他手抖得像篩糠，針腳歪歪扭扭，倒像是在繡什么圖案。”

蕭靳琛的呼吸猛地一頓。這事除了隊里的醫生，只有趙鵬知道——當時他麻藥過敏，是趙鵬按著他，一針一線縫完的，縫到最后，那小子的眼淚滴在他后背上，燙得像火。

“他總說那道疤是他的恥辱。”老乙輕笑起來，火把突然亮起，照亮他手里的東西——是枚特勤隊的身份牌，邊角磨得發亮，正面刻著“趙鵬”，背面用小刀刻了個歪歪扭扭的“靳”字，“可他天天把這牌子揣在懷里，比命還金貴?！?

林薇倒吸一口涼氣。這枚身份牌，趙鵬在秦嶺失蹤后就沒再找到過，隊里都以為早被埋在了塌方的礦道里。

“你到底是誰？”蕭靳琛的聲音冷得像冰，左手悄悄摸向靴筒里的備用匕首——那是趙鵬送他的，刀柄刻著兩人的名字縮寫，“XZ”和“ZP”，被磨得幾乎看不清。

“我是看著他長大的。”老乙用鐵鏈卷起身份牌，火光在他臉上投下扭曲的陰影，“他十五歲就跟著我們在墓里摸爬滾打，是我教他怎么用洛陽鏟聽土，怎么用牙齒咬銅錢辨年份……直到遇見了你?！?

蕭靳琛的指尖頓住了。趙鵬左手虎口那道月牙形的疤，他一直以為是訓練時被刀劃的，現在想來，那弧度分明是常年握洛陽鏟磨出的繭子開裂的痕跡。還有趙鵬總愛哼的那支不成調的曲子，和剛才老乙吹的骨笛旋律，竟有幾分相似。

“他當年調去后勤，不是因為愧疚?！崩弦彝蝗粍×铱人云饋恚鹊脧澫卵?，鐵鏈“哐當”砸在地上，“是為了……保護你。”

這句話像根針，刺破了蕭靳琛一直刻意回避的真相——趙鵬當年從秦嶺醫院醒來后，抱著他的腿說“隊長我再也不上一線了”，眼里的紅血絲里，藏著的或許不是怯懦，是別的什么。

黑暗中突然傳來金屬碰撞的輕響，是老乙扔過來個東西。蕭靳琛伸手接住，指尖觸到熟悉的紋路——是那把他送給趙鵬的多功能軍刀，刀鞘內側刻著行小字：“后背的傷，我替你疼過了?！?

是趙鵬的筆跡，力道重得幾乎刻穿了刀鞘。

“他知道你們要來滇西。”老乙的聲音突然遠了些，像是在往洞穴深處退，“這刀是他托我……還給你的?！?

洞穴又開始震動，這次的震感來自深處，像是有什么巨大的機關正在啟動。蕭靳琛握緊軍刀，刀柄的溫度透過掌心滲進來，和三年前趙鵬把刀塞進他手里時一模一樣。

“靳隊，你看！”林薇終于摸到了備用礦燈，光束掃過老乙剛才站的位置——那里有個用指甲刻的圖案，是兩只交握的手，一只手背上畫著道疤痕，另一只手的虎口處有個月牙形的標記。

是他和趙鵬。

蕭靳琛突然想起趙鵬調去后勤前，給他留了盒云南白藥，藥盒里夾著張紙條，畫著個簡易的礦洞地圖，當時他以為是隨手畫的，現在看來，那地圖的比例尺，和青銅令牌邊緣的刻度完全吻合。

“他一直在給我們留線索?！笔捊〉穆曇粲行┌l啞，后背的舊傷像是被什么東西燙了一下，疼得清晰又滾燙，“老乙說的保護……是指這個?！?

礦燈的光束里，軍刀的反光映出洞穴頂部的裂縫，裂縫的形狀像道未愈合的傷口，和他后背上的那道，驚人地相似。而裂縫深處，隱約傳來極輕的敲擊聲，三長兩短，是他和趙鵬在特勤隊時約定的緊急信號。

蕭靳琛將軍刀插進靴筒，指尖在背后的舊傷上輕輕按了按。那里的皮膚下，仿佛還留著趙鵬當年縫針時的力道，每一針都在說：“隊長，等我回來?！?

“我們得走了。”他對林薇說，聲音里的顫抖已經壓了下去，只剩下堅定，“去找到第九具棺材?！?

礦燈的光束刺破黑暗，照亮了洞穴深處的通道。蕭靳琛知道，接下來的路，他不僅要追緝盜墓賊，還要找回那個藏在疤痕和約定里的故人。而那把軍刀的刀刃上，映出的不僅是前路的艱險，還有兩個名字交疊的影子，從未分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