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發去海邊的前一晚,趙鵬在宿舍翻箱倒柜找泳褲,把三年前蕭靳琛送的那條藏青條紋款翻出來時,指尖在褲腰的抽繩上頓了頓。抽繩末端的塑料扣已經磨得發白,是當年在秦嶺訓練時,被鐵絲網勾住拽的,他卻一直沒舍得扔,總說“這料子結實”。
“磨磨蹭蹭什么?”蕭靳琛靠在門框上,手里拎著兩個背包。他的目光掃過趙鵬手里的泳褲,嘴角勾起點不易察覺的笑——這小子當年收到泳褲時,臉紅得像被曬傷,說“隊長你怎么知道我穿M碼”,轉身就藏進了衣柜最深處,直到今天才肯拿出來。
趙鵬把泳褲塞進背包,拉鏈拉到一半又停下,從抽屜里摸出管薄荷藥膏塞進去。“海邊紫外線強,怕你后頸曬傷。”他說得一本正經,耳根卻紅了——其實是怕自己后背的疤痕被海水泡得疼,這藥膏既能防曬,又能鎮痛,是他偷偷查過說明書的。
長途汽車在高速上顛簸,趙鵬靠在車窗上打盹,海風從半開的窗縫鉆進來,帶著咸濕的氣息。他的頭慢慢往旁邊歪,最后輕輕靠在了蕭靳琛肩上,睫毛在對方的作戰服上投下細碎的影。蕭靳琛調整了下坐姿,讓他靠得更穩些,目光落在窗外掠過的海岸線——三年前執行任務路過海邊,趙鵬趴在船舷上看了一路,說“以后一定要來好好玩一次”,當時他沒接話,卻在筆記本上記了這個地名。
民宿的房間在二樓,推開窗就是沙灘。趙鵬光著腳踩在木地板上,腳心的繭子被曬得發燙,像踩在暖爐上。他沖到陽臺往下看,突然回頭喊:“蕭靳琛你看!有賣椰子的!”聲音里的雀躍,像個沒見過海的小孩。
蕭靳琛放下背包走過去,從背后輕輕環住他的腰。趙鵬的身體僵了僵,隨即放松下來,任由對方的下巴抵在自己肩窩。兩人的影子被夕陽拉得很長,投在沙灘上,像兩只交頸的海鳥。“晚上帶你去吃海鮮大排檔。”蕭靳琛的聲音混著海風,“但不許吃生腌,你腸胃不好。”
趙鵬轉過身,鼻尖差點碰到對方的下巴。他看見蕭靳琛后頸的碎發被海風吹得亂晃,伸手替他理了理,指尖不經意劃過對方的皮膚,燙得像被陽光吻過。“知道了,管家公。”他笑著推開對方,轉身往樓下跑,涼鞋踩在臺階上發出“嗒嗒”聲,像串輕快的鼓點。
沙灘的沙子細軟得像棉花,趙鵬赤著腳往前走,海浪漫過腳踝時,他突然回頭喊:“蕭靳琛快來!水不涼!”蕭靳琛走過去時,被他拽著胳膊往海里跑,浪花濺濕了褲腳,帶著微涼的癢。趙鵬的笑聲在海面上散開,像撒了把碎銀,蕭靳琛看著他被夕陽染成金紅色的側臉,突然覺得這三年的等待都值了——那些藏在任務報告里的牽掛,那些寫在戰術本角落的惦念,終于在這一刻,被海風輕輕吹成了具象的模樣。
“小心腳下。”蕭靳琛抓住趙鵬的手腕,往自己這邊帶了帶。對方差點踩到塊貝殼,他蹲下身替他擦掉腳底的沙,指尖觸到那片磨得最厚的繭——是在后勤倉庫搬物資磨的,他摸過自己的手心,也是這樣的硬,卻在碰到對方皮膚時,不自覺放輕了力道。
晚霞燒紅半邊天的時候,兩人坐在礁石上。趙鵬抱著個椰子,吸管插在上面,卻沒喝,只是看著海浪一遍遍漫過腳面。“你看那朵云,像不像訓練時你扔的煙霧彈?”他突然指著天邊的云喊,眼睛亮得像落了星光。
蕭靳琛順著他指的方向看,確實像極了。他想起那次訓練,趙鵬被煙霧彈嗆得咳嗽,卻非要往前沖,結果被他拽著后領拉回來,兩人在煙霧里摔成一團,嘴里全是嗆人的味,卻笑得停不下來。
“嘗嘗?”趙鵬把椰子遞到他嘴邊。椰汁的清甜混著對方指尖的溫度,滑過喉嚨時,蕭靳琛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往自己這邊帶了帶。趙鵬沒坐穩,往他懷里倒去,剛好聽見對方的心跳聲,像海浪拍打著礁石,沉穩又有力。
“后背疼嗎?”蕭靳琛的聲音在他頭頂響起,帶著椰子的甜香。他的手輕輕按在趙鵬后背的疤痕上,動作輕得像撫摸易碎的瓷器。
趙鵬往他懷里鉆了鉆,聲音悶悶的:“不疼,有你在就不疼。”他的指尖在蕭靳琛的手心畫著圈,那里的繭子硌得人心里發顫,卻比任何承諾都讓人安心。
海浪退去時,留下滿地貝殼。蕭靳琛撿起枚月牙形的,遞到趙鵬面前:“像不像你虎口的疤?”趙鵬接過來,突然把貝殼往對方手心里一塞,再攤開時,里面多了顆薄荷糖——是早上塞在蕭靳琛背包里的,不知什么時候被他摸了去。
“含著。”趙鵬的指尖按住他的唇,笑得眼睛彎成了月牙,“防暈車,雖然我們已經到了。”
蕭靳琛含住糖,薄荷的清涼漫開時,看著趙鵬被晚霞染紅的側臉,突然覺得這趟海邊之旅,或許早就該來了。不必說什么熱烈的話,光是并肩坐在礁石上看浪,光是掌心相貼時的溫度,就足夠把三年的空白,都釀成最甜的糖。
夜色漫上來時,兩人往民宿走。趙鵬的手被蕭靳琛牽著,腳印在沙灘上留下兩串深淺不一的坑,很快被海浪撫平,卻像刻在了彼此的骨血里,再也抹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