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太傅拍案
- 穿越漢末:我為王莽新政續命
- 史圖釘
- 5034字
- 2025-08-24 03:41:00
新朝始建國三年的朝堂,彌漫著一股焦灼的氣息。王莽推行的改制已進入第三個年頭,幣制改革如同一塊投入湖面的巨石,激起的漣漪正不斷擴大。朝堂之上,勢力劃分已然清晰:以太傅平晏為首的守舊派,抱定“祖制不可違”的信念,對任何觸動傳統貨幣體系的變革都嗤之以鼻;而以王莽第三子王昱為代表的革新派,則力推楮幣,試圖以輕便的紙幣取代笨重的金屬貨幣,緩解民間交易的困境。
前幾日,長安西市因楮幣流通引發了一場不大不小的騷動。有商戶用楮幣兌換粟米時,遭守舊派官吏刁難,稱楮幣“無金銀之實,難抵物價之變”,雙方爭執不下,最終演變成小規模的推搡。此事傳到宮中,如同一根導火索,讓本就緊張的朝堂關系更添了幾分火藥味。
王昱站在朝堂側列,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袖中那張楮幣樣鈔。紙張的粗糙質感帶著桐油的溫潤,上面由楚薇精心繪制的北斗星紋在光線折射下若隱若現。他穿越到這個時代已近一年,從最初對王莽弒君篡位的歷史成見,到如今親歷新朝改制的艱難,心中早已百感交集。他深知,楮幣的推行不僅是貨幣形式的革新,更是對整個社會固有觀念的挑戰,而平晏這類根深蒂固的守舊派,便是最難跨越的障礙。
殿外的銅鐘“當”地一聲敲響,辰時已至。王莽身著龍袍端坐在龍椅上,面色威嚴,目光掃過階下群臣,最終落在了平晏身上。“眾卿可有本奏?”
平晏往前一步,雙手捧著一塊碧綠色的玉圭,那玉圭色澤溫潤,邊緣鑲嵌著細小的朱砂,正是上個月祭天所用的禮器,象征著皇權與天意的聯結。他花白的胡須微微顫抖,聲音洪亮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激動:“陛下,臣有本上奏,關乎國祚興衰!”
王莽微微頷首:“太傅請講。”
“自陛下推行楮幣以來,民間議論紛紛,”平晏的聲音陡然拔高,手中的玉圭也隨之舉起,“此等以草木之紙充當貨幣之舉,實乃違逆天道!古者以龜貝為貨,后世雖用金屬鑄幣,卻皆有實物為憑。如今這楮幣,輕飄飄一張紙,無金無銀,憑何能換粟米、布帛?長此以往,百姓必生疑慮,市場必遭擾亂,國祚恐將因此斷絕啊!”
王昱心中一緊,知道平晏要發難了。他正欲上前反駁,卻見平晏突然做出一個驚人的舉動——他猛地揚起手臂,將手中的玉圭狠狠摔向地面!
“啪”的一聲脆響,玉圭在金磚上碎裂開來,碧綠色的碎片四濺,有幾片甚至濺到了王昱的靴前。案上堆放的《洪范》竹簡被這突如其來的震動震得滾落一地,竹片碰撞發出“嘩啦”的聲響,在寂靜的朝堂中格外刺耳。
“太傅!”王莽的聲音帶著怒意,龍椅上的身影微微前傾,“你此舉何為?”
平晏跪在地上,對著王莽叩首:“陛下,臣摔碎玉圭,是想警醒陛下!玉圭乃祭天之物,象征天意,如今楮幣違逆天道,正如這玉圭般,若不及時廢止,國之根基必將崩塌!”
王昱盯著地上的玉圭殘片,陽光透過窗欞照在碎片上,折射出細碎的虹光,那些虹光如同一個個嘲諷的眼睛,刺得他有些睜不開眼。他深吸一口氣,正要開口,卻見平晏再次叩首:“臣懇請陛下廢除楮幣,恢復舊制,以安民心,以順天意!”
階下的群臣一片寂靜,有人面露贊同,有人面露猶豫,還有人悄悄將目光投向王昱,似在期待他的反應。王昱的手心微微出汗,他知道,接下來的反駁不僅關乎楮幣的存廢,更關乎新朝改革能否繼續前行。
就在這時,殿外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一個內侍神色慌張地跑了進來,跪在地上,聲音顫抖:“陛下,宮外……宮外有異動!”
王莽眉頭緊鎖:“何事如此慌張?”
內侍咽了口唾沫,結結巴巴地說:“有……有百姓舉著楮幣聚集在宮門外,說是……說是聽聞太傅要廢楮幣,特來請愿……可……可人群中,好像混進了些手持刀幣的人,與百姓起了沖突……”
王昱心中咯噔一下,刀幣是王莽改制前的貨幣,早已被廢止,如今突然出現,還混在請愿的百姓中,絕非偶然。這背后,究竟是誰在操縱?是守舊派為了阻撓楮幣推行故意煽動,還是另有勢力想趁機攪亂局勢?他望向平晏,卻見平晏也是一臉錯愕,不似作偽。
朝堂之上,氣氛瞬間變得更加凝重。地上的玉圭碎片仿佛在無聲地訴說著什么,而宮門外的異動,如同一張無形的網,驟然籠罩在每個人心頭。
內侍的話音剛落,王昱的心跳驟然加速,像有面小鼓在胸腔里急促地敲。宮門外的異動像根刺,扎得他后頸發緊——那些手持刀幣的人,來得太巧了。平晏摔碎玉圭的脆響還在耳邊縈回,碧綠色的碎片在金磚上泛著冷光,仿佛在嘲笑他方才的遲疑。
不能慌。王昱暗暗攥緊拳頭,指甲掐進掌心的疼讓思緒清明了幾分。他知道,此刻退縮便是給了守舊派可乘之機,楮幣推行的心血,百姓用鈔交易的實利,都會像那玉圭般碎成齏粉。呼吸間,袖中紙本典籍的粗糙邊緣硌著胳膊,倒讓他想起昨夜楚薇抄錄《論語》時的情景,她指尖沾著的墨汁蹭在紙頁上,暈出淺灰的云,卻說“紙能存字,就比龜甲貼心”。
“太傅可知《論語》如何流傳?”王昱往前一步,聲音穿過朝堂的寂靜,撞在朱漆殿柱上,彈回來時帶著回響。他刻意放緩呼吸,讓胸腔里的鼓點慢下來,目光掃過階下群臣,最終落在平晏緊繃的臉上。
右手從袖中抽出時,卷著的紙本帶起一陣風,纖維里的竹紋在晨光下根根分明。王昱將典籍展開,紙頁嘩啦作響,“若依太傅所言,天道只認龜甲,孔圣弟子當將《論語》刻于龜甲之上才是。可他們用竹簡傳經,后世更以紙抄錄,難道孔圣門徒、歷代儒生,皆在違逆天道?”
話音落地的瞬間,他聽見自己的呼吸終于平穩了些,方才攥緊的手心沁出細汗,沾在紙頁邊緣,洇出小小的濕痕。那是去年楚薇用楮幣紙抄的《論語》,特意選了竹纖維最密的紙,說“經得住歲月磨”,此刻倒成了最鋒利的武器。
平晏的喉結動了動,花白的胡須顫得更厲害了。他往金磚上一頓拐杖,“篤”的聲響沉悶得像敲在棉花上,王昱卻敏銳地捕捉到那聲音里的慌——杖頭的銅箍在磚上劃出淺痕,比往常用力了三成。
“強詞奪理!”平晏的聲音有些發緊,左手下意識地往袖口攏了攏。王昱的目光恰好掃過那里,一小片墨痕藏在粗布褶皺里,邊緣還帶著暈開的毛邊——那是昨夜批注奏折時蹭的,墨跡新鮮得像是剛染上,想來為了今早發難,老太傅熬了不少時辰。
“臣不敢強詞奪理。”王昱將《論語》舉得更高,紙頁在風里微微顫動,“太傅日日誦讀的經卷,莫非是龜甲所刻?若是用紙抄錄,便該先燒了才是,免得違逆天道。”
階下突然響起低低的嗤笑,是掌管典籍的太史令。王昱瞥見王莽的嘴角似乎動了動,龍椅上的身影重新靠回椅背,目光里的怒意淡了些,多了幾分審視。
平晏的拐杖又往地上頓了頓,這次卻沒發出聲響。他盯著王昱手中的紙本,眼里的紅血絲越發清晰,像是被什么東西堵得說不出話。王昱知道,這一擊戳中了要害——守舊派最看重的經義傳承,恰恰成了楮幣合理性的佐證。
宮門外隱約傳來喧嘩聲,比剛才更甚了。王昱的心又提了起來,那些刀幣持有者究竟是誰?平晏的錯愕不像裝的,難道背后另有其人?他攥著《論語》的手緊了緊,紙頁的溫度透過掌心傳來,竟比金磚還要暖些。
宮門外的喧嘩突然啞了半分,像是被什么東西掐住了喉嚨。王昱正蹙眉細聽,卻見一道朱紅身影橫穿過朝堂中央,朝龍椅叩首——那是女官的朝服,按新朝禮制,女子不得入朝堂議事,陳阿嬌這一步,簡直是踩在逆鱗上。
銅環在她裙裾上叮當作響,隨著叩拜的動作撞在金磚上,脆得像要裂開。王昱的呼吸頓了頓,看見她腰間的玉帶比尋常女官寬了半寸,那是陛下特賜的“議政帶”,三年來從未有人敢動用。
“臣有本奏。”陳阿嬌的聲音不高,卻像塊冰投入滾油。她起身時帶起一陣風,朝案前走去,朝服下擺掃過門檻的剎那,王昱突然發現她靴底沾著的泥——那是西市特有的青黑泥,混著桐油的氣味,顯然是從市集直接趕來的。
更詭異的是她手中的賬簿。牛皮封面上印著的“市舶司”印章還帶著濕意,墨跡在邊角暈開細毛,分明是今早才蓋的。可市舶司的賬冊需經三司審核,尋常官吏都難見到,她一個布莊主事,怎會持有?
“長安百二十家商戶,用楮幣三月,交易流水增三成。”陳阿嬌將賬簿往案上一放,紙頁翻動的“沙沙”聲里,王昱聽見平晏倒吸冷氣的聲響。她翻到其中一頁,指尖點在墨跡未干的數字上,“搬運銅錢的腳力錢省了七成,這是西市腳夫行會的聯名畫押。”
王昱的目光落在她攥著賬冊的手上,指節因用力泛白,虎口處還貼著塊麻布——那是三日前在西市印制楮幣時,被紙漿模具劃破的,當時她笑著說“這點傷,比算錯賬強”。此刻那傷口顯然又裂了,血絲從麻布邊緣滲出來,沾在米白色的賬頁上,像朵突兀的花。
平晏突然拍案:“妖言惑眾!女子干政已是大逆,竟敢偽造賬冊欺君!”他的拐杖指向陳阿嬌,銅箍在光下閃著冷光,“市舶司的賬冊怎會在你手中?定是勾結官吏偷來的!”
陳阿嬌卻不看他,只從袖中抽出卷紙,嘩啦抖開——那是張楮幣流通圖,用朱砂標著長安十二市的用鈔頻率,紅得刺眼。“這是臣昨日在西市抄錄的,”她的聲音穩得像塊石頭,“若太傅不信,可傳西市商戶當堂對質。”
王昱突然想起三日前的西市。陳阿嬌蹲在印制工坊的案前,幫楚薇晾曬剛印好的楮幣,紙漿濺了她一裙角,淺白的花印在緋紅裙裾上,像落了場雪。她當時說:“等這些紙鈔能在全天下流通,我就把這裙角裱起來,當見證。”
此刻那裙角的印痕想必還在,藏在朝服底下,像個只有他懂的秘密。宮門外的喧嘩又起,這次卻夾雜著整齊的呼喊,隱約是“請陛下留楮幣”的聲浪。王昱望著陳阿嬌挺直的背影,突然覺得她手中的賬簿比平晏的玉圭更有分量——那些數字里藏著的,是百姓實打實的日子。
平晏的臉漲成了豬肝色,拐杖在金磚上劃出凌亂的痕。王昱注意到,陳阿嬌展開的流通圖邊緣,有處折痕格外深,像是被人反復攥過,而那位置,恰好標著西門惠所在的南市——那里正是假幣最先流通的地方。
平晏的手落下時,王昱分明看見賬簿上的墨跡在動。不是風刮紙頁的輕顫,是“三成流水”那行字的墨痕在緩緩暈開,像有只無形的筆在紙上洇染,把“三”字的最后一橫拖得老長,幾乎要連成“五”。
“商賈之言不足信!”老太傅的冷笑卡在喉嚨里,掀翻的賬簿灑了滿地,竹簡撞在金磚上的脆響里,混著極輕的“沙沙”聲——是陳阿嬌的朝服下擺掃過地面,那些散落的賬頁竟順著她的裙角往回卷,像被磁石吸著的鐵屑。
王昱的瞳孔驟然收縮。新朝的賬簿紙浸過黃柏水,遇潮氣只會發脆,絕無可能自行卷曲。他瞥向階下的太史令,對方捧著簡牘的手也在抖,顯然也看見了這詭異的一幕。
陳阿嬌卻像毫無所覺。竹簡砸在她腳邊時,她突然挺直脊背,那道被陽光勾勒出的肩線猛地繃緊,像拉滿的弓弦。王昱的呼吸莫名一滯——這背影太熟悉了,肩窩處那點微微的凹陷,與他三年前在未央宮偏殿臨摹的《女史箴圖》摹本上,那位拒賄女官的輪廓分毫不差。可那幅摹本早已在去年的火災里燒成了灰燼,連他自己都快忘了細節。
“陛下可查官倉。”她朝王莽叩首的動作極快,額頭觸地時,鬢邊的玉簪發出“叮”的輕響,與香爐里沉香炸開的火星撞在一起,“近月用楮幣兌粟者,比用銅錢多五成,皆是百姓自發。”
平晏的拐杖“篤篤”地敲著金磚,杖頭的銅箍泛出青白的光:“你怎知是百姓自發?定是官吏逼迫!”
陳阿嬌起身時,王昱聞到了那股熟悉的桐油味。不是市舶司賬冊的油墨香,是印制楮幣時特有的生桐油味,混著她裙角沾著的紙漿氣息,像從工坊直接走進了朝堂。可據他所知,陳阿嬌的布莊昨日午時就歇業了,怎會沾著新鮮的紙漿?
“臣有兌粟名冊。”她從袖中抽出的紙卷泛著潮意,邊緣還粘著半片粟米殼,“上面有百姓按的指印,朱砂是官倉特制的,遇水不化。”
王昱的目光落在她舉著名冊的手腕上。那道半月形的疤痕還在——是上個月在西市幫腳夫抬錢箱時被銅鎖刮的,當時他親眼看見傷口深可見骨,此刻卻淺得像道舊痕,連周圍的皮肉都透著不自然的白皙。
王莽突然開口:“呈上來。”
陳阿嬌捧著名冊走向龍椅,裙擺掃過散落的賬頁,那些紙頁再次詭異地卷曲,這次王昱看得真切,紙邊的纖維竟在微微顫動,像活物的觸須。更令人心驚的是,她走過平晏身邊時,老太傅花白的胡須突然無風自動,纏上了她的裙帶,仿佛被什么東西牽引著。
“妖術!”平晏猛地甩開胡須,聲音劈得像被撕裂的帛布,“此女定是用了妖術惑亂圣聽!”
陳阿嬌置若罔聞,將名冊呈上龍案。就在王莽伸手去接的瞬間,殿外突然傳來一陣刺耳的哨聲,三短一長,絕非宮廷制式。陳阿嬌的背影猛地一僵,肩線的弧度變了,不再是《女史箴圖》里的端莊,反倒像……像他藏在枕下的那半張刀幣拓片,邊緣帶著凌厲的鋸齒。
王昱的后頸瞬間爬滿寒意。那哨聲是黑市交易的暗號,他在西市查假幣時聽見過。陳阿嬌怎會對這暗號有反應?更詭異的是,她鬢邊的玉簪在哨聲響起時,突然滲出細密的水珠,順著發絲滴落在金磚上,暈出的水漬竟與平晏摔碎的玉圭殘片輪廓重合。
香爐里的沉香突然熄滅,殿內瞬間暗了幾分。王昱看見陳阿嬌轉身時,嘴角似乎勾起一抹極淡的笑,那笑容里,藏著他從未見過的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