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曉棠是被手機震醒的。

她從被窩里伸出手，在床頭柜上摸了半天，才抓到那個屏幕亮得刺眼的手機。一看時間，早上七點半。

“誰啊……”她嘟囔著劃開屏幕，是工作室的設計師小林發來的消息：“棠姐，昨天那個星空婚禮的甲方，剛才在群里發了一堆‘參考圖’，說要把方案改成‘賽博朋克風’，還說‘不改就換工作室’……”

蘇曉棠瞬間清醒了。

她坐起來，頭發亂糟糟地翹著，點開那個名為“宇宙無敵美新娘”的群聊。甲方李太太發了幾十張霓虹燈、金屬鏈條、機械臂的圖片，最后一條是：“小蘇啊，我女兒說了，現在年輕人都喜歡這個，你趕緊改，明天早上給我新方案。”

下面跟著她女兒的附和：“對，我老公喜歡玩游戲，就得搞成這樣，不然顯得你們不專業。”

蘇曉棠深吸一口氣，手指在屏幕上敲得飛快：“李太太，我們簽的合同里寫了‘主題風格為星空夢幻風’，如果要改賽博朋克，涉及到場地布置、道具采購的全部變更，費用需要重新核算，周期也要延長至少一周。”

消息發出去，群里安靜了三分鐘。

然后李太太回了條語音，聲音尖利得像指甲刮玻璃：“蘇曉棠你什么意思？就改個風格而已，還要加錢？你們小工作室是不是想錢想瘋了？我告訴你，這單要是黃了，我讓你在婚慶圈混不下去！”

蘇曉棠捏著手機，指節發白。

她的“棠花紀”剛開半年，全靠口碑攢客戶。李太太這單是通過朋友介紹的，當時說“預算充足，只要效果好”，她才接的。沒想到簽了合同就開始各種刁難，先是要求把主花從鈴蘭換成廉價的康乃馨，理由是“鈴蘭太小氣”，又說要把甜品臺的星球慕斯換成普通奶油蛋糕，“省點錢買黃金”。

蘇曉棠都忍了，想著新人結婚不容易，能協調就協調。但這次改風格，分明是故意找茬。

“棠姐，怎么辦啊？”小林又發來消息，帶著哭腔，“我昨天熬了通宵做的星空效果圖……”

“沒事。”蘇曉棠回了兩個字，然后掀開被子下床。她走到鏡子前，看著里面那個眼睛發紅、頭發炸毛的自己，深吸一口氣，扯出一個笑容——跟昨天在美術館里一樣，亮晶晶的，好像什么煩心事都沒有。

她換了件鵝黃色的衛衣，把頭發扎成高馬尾，戴上那副圓框眼鏡，抓起帆布包就往外沖。

樓下的早餐店剛開門，老板娘正把剛蒸好的紅豆包擺上蒸籠。蘇曉棠跑過去，熟稔地打招呼：“張阿姨，來六個紅豆包！要剛出鍋的！”

“曉棠今天這么早？”張阿姨笑著給她裝袋，“又去見客戶啊？”

“嗯！”蘇曉棠接過紅豆包，付了錢，“阿姨，我先走啦！”

她沒去工作室，而是繞路去了星隅美術館。

早上的美術館人很少，保安大叔認識她，笑著打招呼：“蘇小姐又來了？陸館長剛進去。”

“謝謝叔！”蘇曉棠沖他揮揮手，背著帆布包往二樓跑。

陸星辭的辦公室在展廳盡頭，門沒關嚴，留著條縫。蘇曉棠剛想敲門，就聽到里面傳來壓抑的咳嗽聲。

她頓了頓，輕輕推開門。

陸星辭坐在辦公桌

她走到辦公室門口，門虛掩著，能看到陸星辭坐在辦公桌后，指尖捏著一份文件，眉頭微蹙。陽光從百葉窗的縫隙漏進來，在他手背上投下細碎的光影，桌角放著一杯沒動過的黑咖啡，已經涼透了。

他似乎在想事情，沒注意到門口的動靜。蘇曉棠看著他清瘦的側臉，想起昨天他說“藝術需要獨處的空間”時的認真，又想起剛才小林發的消息，心里突然有點不是滋味。

她沒敲門，悄悄把紅豆包放在門旁的矮柜上，踮腳往里看了一眼。陸星辭正低頭咳嗽，肩膀輕輕顫動，手邊的咖啡杯被震得晃了一下。

“笨蛋，不知道喝點熱的嗎。”蘇曉棠小聲嘀咕，轉身快步離開，帆布包上的鈴鐺又叮當作響。

辦公室里，陸星辭聽到鈴聲，抬頭看向門口，只捕捉到一個消失在走廊拐角的鵝黃色背影。他愣了愣，起身走過去，看到矮柜上那袋還冒著熱氣的紅豆包，旁邊壓著張便利貼——

“陸先生，早餐要吃甜的才有力氣應付難搞的人（比如我昨天遇到的甲方），PS：咖啡少喝，會變笨哦～”

末尾畫著個歪歪扭扭的笑臉，嘴角翹得老高。

陸星辭拿起紅豆包，指尖觸到溫熱的包裝袋，心里像被什么東西輕輕撞了一下。他回頭看了眼那杯冷咖啡，拿起手機給助理發消息：“陳默，幫我泡杯熱牛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