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縛的指尖撫過令牌上猙獰的虎首,冰涼的金屬觸感中透著一股沉凝的威壓。令牌邊緣刻著細密的云紋,背面用古篆寫著一個“鎮”字,筆力蒼勁,仿佛蘊含著某種力量。
“這是……鎮山虎符?”林縛瞳孔驟縮,忽然想起父親曾提及的一段往事。
二十年前,青陽鎮隸屬的云州府曾有一支精銳衛隊,名為“鎮山營”,專司剿匪護商之職。鎮山營的校尉手中持有一枚虎符,憑此可調動營中三百銳士,威風赫赫。后來鎮山營在一次圍剿黑風寨的戰役中全軍覆沒,虎符也隨之遺失,成了云州府的一樁懸案。
“烈陽武館的人怎么會有這枚虎符?”林縛眉頭緊鎖。
刀疤臉等人顯然是烈陽武館派來的殺手,這枚虎符卻絕非凡物——尋常江湖武館哪有資格接觸到軍方信物?聯想到父親三年前護送商隊時遭遇的“山匪”,以及趙天雄這些年在青陽鎮的勢力擴張,一個大膽的猜測在他心中浮現:當年鎮山營覆滅,或許與趙家有關!
“師哥,這令牌是什么?”陳石湊過來,好奇地打量著虎符。
“是個麻煩東西。”林縛將虎符揣入懷中,眼神凝重,“我們必須盡快回去,這東西留在身上太危險。”
他不再去想冰髓草的事,拉起陳石快步向山下走去。此刻他心中翻涌不休,鎮山虎符的出現,讓原本只是武館之爭的局面變得復雜起來,背后似乎牽扯著更深的隱秘。
回到林氏武館時,已是正午。陽光穿過演武場邊緣的老槐樹,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林縛剛將陳石安頓好,就見武館的老管家福伯匆匆從外面跑進來,臉色蒼白。
“少館主,不好了!”福伯喘著粗氣,手里攥著一張泛黃的紙,“烈陽武館貼出告示,說……說您昨日惡意傷人,打斷了趙少館主的手臂,還勾結山匪,要在三日后午時,在鎮中心的聚義堂當眾‘清理門戶’,讓您束手就擒!”
“勾結山匪?”林縛接過告示,只見上面字跡囂張,羅列的“罪狀”除了打傷趙烈,果然加了條“私通匪類,意圖不軌”,落款處蓋著烈陽武館的朱紅大印,旁邊還有幾個鎮上鄉紳的簽名。
“他們這是要置你于死地啊!”福伯急得直跺腳,“趙天雄這老狐貍,是想借著鄉紳的名義,把你打成過街老鼠,到時候就算殺了你,官府也不會追究!”
林縛捏緊了拳頭,指節泛白。趙天雄果然夠狠,明著派人行刺不成,就改用這種陰招——勾結山匪的罪名一旦坐實,別說武館保不住,他自己怕是要被官府懸賞通緝。
“聚義堂……”林縛眼中閃過一絲冷光,“他倒敢選這個地方。”
聚義堂是青陽鎮的老建筑,據說當年是鎮山營的議事處,如今成了鎮上鄉紳調解糾紛的場所。趙天雄選在那里“清理門戶”,顯然是想借鎮山營的名頭造勢,暗示自己是“替天行道”。
“少館主,要不……咱們跑吧?”福伯顫聲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啊!”
“跑?”林縛搖頭,“我們能跑到哪去?趙天雄既然敢這么做,肯定早就派人盯著鎮子四周了。再說,武館是我爹一輩子的心血,我絕不能讓它落在這種小人手里。”
他看向福伯,沉聲道:“福伯,你先帶小石頭去后山的廢棄獵屋躲幾天,那里有我爹當年藏的干糧和水,等過了這陣風頭再說。”
“那你呢?”陳石從里屋跑出來,眼眶通紅,“我不躲!我要跟師哥一起!”
“聽話!”林縛板起臉,“你留在這里只會讓我分心。記住,保護好自己,就是幫我最大的忙。”他從懷中掏出那枚鎮山虎符,塞到陳石手里,“這東西你先收好,藏在身上別讓人發現,等事情平息了我再找你拿。”
陳石攥著冰涼的虎符,看著林縛堅定的眼神,最終還是咬著牙點了點頭。
福伯帶著陳石從武館后門離開后,林縛獨自坐在空蕩蕩的演武場中央,玄鐵刀橫放在膝上。夕陽的余暉透過破損的院墻照進來,在他身上投下明暗交錯的光影。
他需要一個破局之法。
三日后的聚義堂,必然是龍潭虎穴。趙天雄既然敢公開“清理門戶”,肯定做足了準備,說不定連官府的人都被他買通了。硬闖絕無勝算,只能智取。
“趙天雄……鎮山虎符……山匪……”林縛反復咀嚼著這些線索,忽然站起身,眼中閃過一絲決斷。
要想弄清真相,或許只能從烈陽武館入手!
夜色如墨,殘月被厚重的云層遮蔽,整個青陽鎮陷入沉睡。
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掠過屋脊,腳踩青瓦卻不發出半點聲響。林縛穿著一身緊身夜行衣,臉上蒙著黑布,只露出一雙精光四射的眼睛。他體內的《萬武噬靈訣》悄然運轉,將氣息收斂到極致,如同融入黑暗的影子。
烈陽武館位于青陽鎮東頭,占地比林氏武館大了三倍不止,院墻高達三丈,墻頭布滿了鋒利的鐵棘。此刻武館內燈火通明,隱約能聽到巡夜武師的腳步聲和呵斥聲。
林縛伏在對面酒樓的屋頂,借著窗欞的陰影觀察著武館內的布局。正門有四個淬體七層的武師守著,東西兩側各有兩名暗哨,后院更是隱隱傳來強悍的氣息——那是趙天雄的居所,以他煉氣境一層的修為,稍有聲響就能察覺。
“防守倒是嚴密。”林縛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腳下輕輕一點,身形如同飄落的枯葉,悄無聲息地落在烈陽武館西側的巷子里。
他繞到武館后方的一處偏僻墻角,這里是巡夜武師視線的盲區。林縛深吸一口氣,運轉《萬武噬靈訣》,將力量凝聚于指尖,猛地插入磚墻的縫隙中。
“簌簌……”
磚石被悄無聲息地摳出,露出一個僅容一人通過的小洞。這是他白天勘察時發現的破綻——這處墻角的磚石年久失修,最為薄弱。
林縛像條泥鰍般鉆進墻洞,落地時順勢一個翻滾,避開巡邏隊的視線,躲到一叢茂密的冬青樹后。他從懷中掏出一枚銅錢,屈指一彈,銅錢帶著破空之聲飛向左側的假山。
“誰?”
兩名巡夜武師立刻警惕地沖過去,手中長刀出鞘,在假山周圍仔細搜查。
趁此機會,林縛如離弦之箭般竄出,貼著走廊的陰影快速移動,目標直指趙天雄居住的后院正房。
烈陽武館的布局與林氏武館大同小異,都是前院演武、后院居住。林縛憑借著過人的感知力,避開幾隊巡夜武師,很快就摸到了后院的月亮門外。
門內站著兩個氣息沉穩的武師,都是淬體八層的修為,眼神銳利如鷹,顯然是趙天雄的心腹。
林縛沒有硬闖,而是繞到旁邊的葡萄架下,借著藤蔓的掩護向上攀爬。他的手指如同鐵爪,緊扣著木架的縫隙,身體懸在半空,緩緩向正房的窗戶靠近。
正房內傳來壓抑的談話聲,林縛屏住呼吸,將耳朵貼在窗紙上。
“爹,那林縛真的會去聚義堂?”是趙烈的聲音,帶著一絲不甘和怨毒,“他要是不來怎么辦?”
“他必須來。”趙天雄的聲音低沉而陰冷,“我已經讓人散布消息,說他勾結山匪,殺了鎮山營的殘余部眾。那小子最重名聲,絕不會讓他爹的武館背上通匪的污名。”
“可萬一他狗急跳墻,帶著那小雜種跑了呢?”
“跑?”趙天雄冷笑一聲,“整個云州府都貼滿了他的畫像,官府那邊我已經打點好了,他就算插上翅膀也飛不出云州。再說,我手里還有他想要的東西。”
“什么東西?”趙烈好奇地問。
“三年前林嘯山從黑風寨搶回來的那件東西,”趙天雄的聲音壓低了幾分,“若不是為了那個,我何必跟一個毛頭小子浪費時間?”
林縛的心猛地一跳——三年前父親遭遇的“山匪”,果然就是黑風寨的人!而且父親還從他們手里搶回了某件東西,這才引來趙天雄的覬覦!
“爹,您說的是……那本功法?”
“不該問的別問!”趙天雄呵斥道,“等解決了林縛,拿到那東西,咱們趙家就能離開這破鎮子,去云州府城發展,到時候別說一個青陽鎮,就算是整個云州,也得看咱們的臉色!”
“嘿嘿,還是爹想得長遠。”趙烈諂媚地笑道,“對了,下午派去盯著林氏武館的人回來報,說林縛那小子把福伯和陳石送走了,自己一個人留在武館,看樣子是打算硬扛了。”
“哼,自不量力。”趙天雄冷哼一聲,“明日你去趟縣衙,讓王捕頭多帶些人手,聚義堂那邊務必要萬無一失。另外,把‘那幾位’請出來,別讓林縛有機會耍花樣。”
“您是說……黑風寨的那幾位?”趙烈的聲音帶著一絲畏懼。
“放心,他們收了我的好處,只會幫我們鎮場子,不會真出手。”趙天雄淡淡道,“只要林縛一露面,就以通匪的罪名拿下,到時候嚴刑拷打,還怕他不交出東西?”
窗外的林縛渾身一震,一股寒氣從腳底直沖頭頂——趙天雄竟然和黑風寨的人有勾結!那可是朝廷懸賞的悍匪,殺人如麻,趙天雄為了目的,竟不惜引狼入室!
就在這時,房內突然傳來趙天雄的低喝:“誰在外面?”
林縛心中一驚,知道自己剛才情緒波動,泄露了一絲氣息!他來不及多想,腳下“隨風步”展開,身形猛地向后掠去。
“砰!”
房門被一股巨力踹開,趙天雄穿著一身青色長袍,面色陰沉地站在門口,目光如電般掃向四周。他身后跟著兩個氣息詭異的黑衣人,臉上帶著青銅面具,只露出一雙毫無感情的眼睛。
“追!”趙天雄一聲令下,自己率先追了出去,煉氣境一層的氣勢轟然爆發,周圍的空氣仿佛都被凍結。
林縛不敢回頭,借著夜色和建筑的掩護瘋狂逃竄。他能感覺到背后那道如影隨形的威壓,趙天雄的速度比他快了不止一籌,距離正在不斷拉近!
“小子,留下命來!”趙天雄的聲音如同驚雷在身后炸響,一道凌厲的掌風帶著熾熱的氣浪拍來,正是烈陽武館的絕學“烈陽掌”!
林縛瞳孔驟縮,生死關頭,他猛地回身,玄鐵刀橫斬而出,刀身帶著半月形的寒光,硬生生接下了這勢大力沉的一掌。
“鐺!”
掌刀相交,林縛只覺一股沛然巨力涌來,仿佛被燒紅的烙鐵擊中,手臂瞬間麻木,玄鐵刀險些脫手飛出。他借著這股反震之力,身體如同斷線的風箏般倒飛出去,重重撞在一堵墻上。
“噗!”一口鮮血從嘴角溢出,林縛強忍著劇痛,轉身鉆進旁邊的假山縫隙中。
“想跑?”趙天雄冷笑一聲,正欲追上去,卻被其中一個戴青銅面具的黑衣人攔住。
“趙館主,不必追了。”面具人的聲音沙啞干澀,如同砂紙摩擦,“這小子既然敢闖進來,肯定是查到了什么。三日后聚義堂,正好一網打盡。”
趙天雄皺了皺眉,看著林縛消失的方向,眼中閃過一絲疑慮:“這小子的身法和韌性,倒是比傳聞中強多了……”
“不過是淬體八層的螻蟻罷了。”另一個面具人淡淡道,“趙館主只需準備好我們要的東西,其他的不必操心。”
趙天雄臉色變了變,最終還是壓下了追上去的念頭,冷哼一聲:“傳令下去,加強戒備,別再讓任何閑雜人等闖進來。”
林縛躲在假山深處,捂著胸口劇烈喘息,喉嚨里彌漫著鐵銹般的血腥味。剛才那一掌雖未傷及內臟,卻震得他經脈刺痛,《萬武噬靈訣》運轉都變得滯澀起來。
“煉氣境的力量……果然恐怖。”林縛心有余悸。
淬體境與煉氣境,看似只差一個境界,實則天差地別。淬體境只是打磨肉身,煉氣境卻能引天地靈氣入體,舉手投足間都帶著靈氣加持的威力,根本不是一個量級。
他靠著冰冷的石壁,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剛才聽到的對話信息量極大:趙天雄與黑風寨勾結,目的是父親當年從黑風寨搶回的東西;三日后的聚義堂,不僅有官府的人,還有黑風寨的高手坐鎮;趙天雄似乎還在忌憚著什么,對那兩個戴面具的人頗為忌憚。
“父親搶回來的東西……會是什么?”林縛腦中靈光一閃,突然想起父親臨終前緊握的那只手——當時他以為父親只是放心不下自己,現在想來,父親的手指似乎在他掌心劃了個“玉”字!
難道是……那枚黑色古玉?
可古玉里的《萬武噬靈訣》已經被自己領悟,趙天雄要的應該不是這個。難道古玉中還藏著其他秘密?
林縛摸了摸胸口的古玉,冰涼的觸感讓他混亂的思緒漸漸清晰。不管趙天雄要的是什么,三日后的聚義堂,他必須去!不僅要洗刷自己的冤屈,更要查清父親受傷的真相!
他悄悄從假山后探出頭,見周圍的巡夜武師都被剛才的動靜吸引到了后院,西側墻角的防御出現了空檔。林縛不再猶豫,身形一晃,再次融入黑暗之中。
半個時辰后,林氏武館的后門被輕輕推開。
林縛踉蹌著走進來,摘下臉上的黑布,露出蒼白的面容。他剛一進門,就猛地噴出一口鮮血,染紅了胸前的衣襟。
剛才強行接下趙天雄一掌,還是傷到了內腑。
他顧不上休息,立刻盤膝坐下,運轉《萬武噬靈訣》療傷。體內的陰陽氣流緩緩流轉,滋養著受損的經脈,胸口的劇痛漸漸緩解。
當第一縷晨曦透過窗紙照進來時,林縛終于睜開了眼睛,雖然臉色依舊蒼白,但眼中的光芒卻更加銳利。
他走到演武場中央,提起那柄玄鐵刀。
“嗡……”
刀身輕顫,仿佛在回應主人的戰意。
“趙天雄,黑風寨……”林縛低聲自語,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三日后,聚義堂,我會讓你們知道,什么叫自食惡果。”
刀光再起,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凌厲。每一刀劈出,都帶著破釜沉舟的決絕;每一次揮砍,都蘊含著對戰斗技巧的全新領悟。
他知道,三日后的聚義堂,將是他踏入這個世界真正的第一戰。對手不僅有煉氣境的趙天雄,還有神秘的黑風寨高手,甚至可能牽扯出更大的陰謀。
但他無所畏懼。
父親的仇,武館的辱,還有那隱藏在鎮山虎符和古玉背后的秘密……都將在三日后的聚義堂,迎來第一個答案。
玄鐵刀劃破空氣的銳嘯聲,在空曠的演武場中回蕩,如同戰前的號角,宣告著一場風暴的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