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的月光總帶著幾分清冷,透過欽天監的窗欞,灑在林縛手中的龍鳳佩上。玉佩的裂痕在月光下泛著微光,像一道永遠無法愈合的傷疤。張誠送來的皇宮輿圖攤在桌上,密密麻麻的紅點標記著守衛的布防,而欽天監的位置被特意圈出——那里是整座皇宮防御最松懈,卻也最隱秘的角落。
“欽天監掌管星象歷法,平日里只有幾個老道士值守。”楚瑤指著輿圖上的密道入口,“但根據張統領的消息,二皇子最近增派了不少暗衛,顯然對密室有所防備。”
陳石趴在桌上,用炭筆在輿圖上畫著小人:“要不我們晚上偷偷溜進去?我的袖箭能打暈那些暗衛。”
“沒那么簡單。”林縛指尖點在欽天監的星臺位置,“這里的地基里埋著‘鎖靈陣’,一旦觸動機關,整座皇宮的防御都會被激活。張統領說,這陣法是當年鎮北軍的工匠設計的,專門用來防備血影教的突襲。”
楚瑤取出一面水鏡,鏡中映出欽天監的實景——青灰色的建筑群隱在槐樹深處,星臺上的銅制渾天儀在月光下泛著冷光,幾個身著黑衣的暗衛正繞著星臺巡邏,腰間的彎刀在陰影中若隱若現。
“他們的步伐很規律,每隔一炷香換一次崗。”楚瑤調整水鏡的角度,“星臺西側的那棵老槐樹,樹干上有個樹洞,應該就是密道入口。”
林縛收起輿圖:“還有三十天,我們得先摸清暗衛的換崗規律,找到鎖靈陣的陣眼。”
接下來的日子,三人借著天機閣的身份,在皇城各處走動。林縛以勘察壽宴陣法為由,走遍了皇宮外圍的宮殿,暗中記錄著守衛的分布;楚瑤則扮作求醫的修士,去縹緲峰在皇城的分舵打探消息;陳石最是忙碌,每天提著食盒穿梭在大街小巷,實則是按照張誠的指引,與潛伏的鎮北軍殘部接頭。
這日午后,林縛正在太極殿外調試聚靈陣的符文,忽聞一陣環佩叮當。只見一隊身著宮裝的侍女簇擁著位華服女子走來,女子頭戴鳳釵,面容嬌艷,眉宇間卻帶著幾分倨傲。
“這就是天機閣新來的陣法師?”女子的目光掃過林縛,帶著審視,“年紀輕輕,能擔此大任嗎?”
身旁的太監連忙諂媚道:“長公主殿下,這位林法師可是張閣老力薦的,據說陣法造詣遠超同輩呢。”
長公主——二皇子唯一的胞妹,在皇城素有“玉面羅剎”之稱,據說手段狠辣,不少反對二皇子的官員都栽在她手里。林縛心中一凜,面上卻不動聲色地拱手:“晚輩林縛,見過長公主。”
長公主繞著聚靈陣走了一圈,指尖突然點在符文的交匯處:“這里的引靈線畫反了,若是強行催動,只會引發靈力紊亂。張誠就是這么教你做事的?”
林縛瞳孔驟縮——對方竟直呼張誠的名字,顯然對天機閣的底細有所了解!他強作鎮定:“晚輩學藝不精,多謝公主指點。”
“罷了。”長公主揮了揮手,侍女遞上一枚玉牌,“三日后的皇家法會,你隨本宮去觀禮。陛下最近對星象很感興趣,或許你的陣法能派上用場。”
玉牌上雕刻著金色的鳳凰,正是長公主的私印。林縛接過玉牌,指尖觸到冰涼的玉質,卻感覺像握住了一塊烙鐵。
“多謝公主賞識。”
長公主的鑾駕消失在宮道盡頭,林縛才發現手心已沁出冷汗。楚瑤不知何時出現在他身后,低聲道:“她是故意的。”
“嗯。”林縛摩挲著玉牌,“她知道我的身份,卻沒有拆穿,反而給了我接近核心的機會。”
“會不會是陷阱?”
“肯定是。”林縛將玉牌收起,“但這也是我們的機會。法會設在欽天監的星臺,正好可以趁機探查密室入口。”
三日后的法會比想象中更加隆重。欽天監的星臺周圍擺滿了香爐,青煙繚繞中,數十名道士圍著渾天儀誦經。二皇子身著紫金龍袍,坐在觀禮臺的主位,面色紅潤,看上去精神矍鑠,絲毫不像傳聞中沉迷權術的模樣。
長公主坐在他身側,時不時朝林縛的方向看來,嘴角噙著若有若無的笑意。臺下的官員們竊竊私語,目光頻頻瞟向二皇子手中的錦盒——據說里面裝著不死藥的樣本。
“注意看二皇子的袖口。”張誠的聲音突然在林縛耳邊響起,他扮作伺候茶水的太監,端著托盤走過,“那里有血影教的咒印,他身上肯定藏著血神的殘魂。”
林縛順著他的目光看去,果然在二皇子的紫袍袖口,看到一道若隱若現的黑色紋路,與妖帝陵中血影教修士的咒印一模一樣。
“開始了。”楚瑤低聲道。
隨著二皇子一聲令下,道士們加快誦經的節奏,渾天儀開始緩緩轉動。銅環摩擦的聲響中,星臺的地面突然裂開,露出下方的鎖靈陣——陣眼處鑲嵌著塊巨大的水晶,水晶中倒映著皇城的脈絡,那些紅點正是守衛的位置。
“諸位請看。”二皇子站起身,聲音洪亮,“此乃先祖留下的‘護國靈鏡’,能映照出潛藏的威脅。近日來,血影教余孽未清,本宮特意開啟靈鏡,就是為了揪出那些隱藏在暗處的老鼠!”
水晶突然亮起紅光,光芒掃過臺下的官員,最終定格在張誠身上!
“拿下那個太監!”二皇子厲聲喝道。
暗衛們蜂擁而上,張誠雖奮力抵抗,卻終究寡不敵眾,被鐵鏈捆了起來。他望著林縛的方向,眼中沒有驚慌,只有決絕:“少將軍,別忘了鎮北軍的誓言!”
“張統領!”林縛想要沖上去,卻被楚瑤死死拉住。
“別沖動!”楚瑤壓低聲音,“這是陷阱,他是故意暴露的!”
二皇子冷笑一聲:“果然有魚上鉤。說,還有哪些同黨?”
張誠啐了口血水:“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鎮北軍的英魂,遲早會向你討還血債!”
“冥頑不靈!”二皇子揮手,“拖下去,打入天牢!”
張誠被押走前,突然朝著渾天儀的方向喊了句:“北斗第七星,藏著回家的路!”
這句話看似莫名其妙,林縛卻心頭一震——北斗第七星,正是欽天監星臺的位置!
法會在詭異的氣氛中結束。官員們面面相覷,沒人敢多言。長公主走到林縛身邊,玉牌在他眼前晃了晃:“看來你的同伴不太聰明。”
“公主說笑了,我不認識他。”
“是嗎?”長公主湊近他,香氣中夾雜著一絲若有若無的陰煞之氣,“今晚戌時,來本宮的寢宮一趟。有些關于‘回家的路’的事,本宮想跟你聊聊。”
她的指尖劃過林縛的手腕,留下冰涼的觸感。
夜幕降臨時,皇城的天牢傳來消息——張誠在獄中“畏罪自殺”了。
林縛站在窗前,望著天牢的方向,拳頭攥得發白。楚瑤遞來一杯熱茶:“他是為了給我們爭取時間。”
“我知道。”林縛的聲音沙啞,“但每次都是這樣,看著身邊的人犧牲,自己卻什么也做不了。”
“你不是什么都沒做。”楚瑤握住他的手,“張統領用性命換來的線索,我們不能浪費。北斗第七星,應該就是密室的具體位置。”
陳石抱著一個布偶娃娃走進來,娃娃的臉是用布縫制的,眉眼卻像極了趙虎。他把娃娃放在桌上:“師哥,趙叔說過,真正的勇敢不是不怕死,是明明怕得發抖,還敢往前走。”
林縛看著布偶娃娃,突然笑了:“你說得對。”
戌時的梆子聲剛響,林縛就換上夜行衣,朝著長公主的寢宮走去。楚瑤和陳石則按照計劃,潛入欽天監,尋找密室入口。
長公主的寢宮名為“鳳儀宮”,四周種滿了合歡樹,月光透過樹葉灑在地上,像斑駁的碎銀。宮女們早已退下,殿內只點著一盞孤燈,長公主坐在窗邊,望著窗外的月色。
“你來了。”她沒有回頭,聲音比白日里柔和了許多。
“公主找我何事?”林縛的手按在腰間的斬靈刀上。
長公主轉過身,臉上卸去了妝容,露出幾分疲憊:“你娘的名字,叫靈汐,對嗎?”
林縛猛地抬頭:“你認識我娘?”
“何止認識。”長公主從梳妝盒里取出一支木簪,簪頭雕刻著小小的靈族圖騰,“這是她當年送我的。我們曾是最好的朋友。”
往事如潮水般涌來。長公主原名趙靈月,年輕時曾隨父親游歷南域,在縹緲峰與靈汐相識。那時靈汐還是個不諳世事的靈族圣女,兩人一起在藥田采藥,在月下練劍,度過了最無憂無慮的時光。
“她總是說,靈族的使命是守護靈珠,可她更想做個普通的女子。”趙靈月的眼中閃過淚光,“后來她嫁給你父親,我還去喝了喜酒。她抱著剛滿月的你,說要讓你做個快樂的普通人,永遠不用背負靈族的重擔。”
“那她的死……”
“是二皇子干的。”趙靈月的聲音帶著恨意,“他覬覦靈族的秘法,更想得到靈珠的下落。那天他假意邀請靈汐入宮赴宴,卻在酒里下了毒……我趕到時,她只剩下最后一口氣,讓我務必保護好你,保護好靈珠的秘密。”
林縛終于明白,為何長公主會知道他的身份,為何會暗中幫助自己。
“這些年,我一直偽裝成二皇子的爪牙,就是為了尋找機會報仇。”趙靈月將木簪遞給林縛,“這簪子里藏著靈族的地圖,上面標記著玄武珠真正的秘密——四象靈珠不僅能封印血神,還能打開靈族的圣地,那里有徹底凈化血神殘魂的方法。”
“那密室里的證據……”
“是假的。”趙靈月苦笑,“二皇子故意放出消息,就是為了引你和鎮北軍的人上鉤。真正的證據早就被我換走了,藏在……”
她的話突然中斷,喉嚨里發出“嗬嗬”的聲響,嘴角涌出黑色的血液。窗外射出一道黑影,速度快得只剩下殘影!
“小心!”林縛揮刀擋在趙靈月身前,斬靈刀與黑影的利爪碰撞,火花四濺。
黑影落在梁上,月光照亮他的臉——竟是個戴著青銅面具的黑衣人!面具下的眼睛閃爍著紅光,與血影教的教主如出一轍!
“靈族的小丫頭,果然藏著秘密。”黑衣人發出刺耳的笑,“把靈珠的下落交出來,老夫可以讓你死得痛快點。”
趙靈月用盡最后一絲力氣,將木簪塞進林縛手中:“去靈族圣地……找我姐姐……”
她的手垂落,再也沒有動靜。
“找死!”林縛怒吼著沖向黑衣人,斬靈刀的金光幾乎要將大殿照亮。黑衣人卻不與他纏斗,幾個起落便消失在夜色中,只留下一句:“壽宴那天,老地方等你。”
那聲音,分明是林嘯天的!
林縛抱著趙靈月的尸體,心中翻江倒海。父親的聲音、二皇子的陰謀、靈族的秘密……無數線索纏繞在一起,讓他幾乎窒息。
就在這時,殿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二皇子帶著禁軍沖了進來,看到殿內的景象,厲聲喝道:“抓住刺客!竟敢刺殺長公主!”
林縛知道自己中計了。二皇子早就布好了局,無論長公主說不說出秘密,他都會被誣陷成兇手!
“快走!”楚瑤的聲音從窗外傳來,冰棱如箭般射向禁軍,“我和陳石掩護你!”
林縛最后看了眼趙靈月的尸體,將木簪藏進懷中,縱身躍出窗戶。楚瑤的冰墻擋住了追兵,陳石的袖箭精準地射中火把,大殿外頓時陷入一片黑暗。
三人在宮道上疾馳,身后的喊殺聲此起彼伏。楚瑤一邊跑一邊問:“拿到證據了嗎?”
“沒有,但我們知道了更重要的事。”林縛回頭望了眼鳳儀宮的方向,“還有,我爹可能還活著。”
陳石突然指著前方:“師哥,那邊有密道!”
一道不起眼的暗門藏在假山后面,正是張誠提過的應急通道。三人沖進去,暗門在身后緩緩關閉,隔絕了外面的喧囂。
密道里彌漫著霉味,墻壁上的火把忽明忽暗。林縛靠在石壁上,取出那支木簪。簪子在火光下發出微光,表面的紋路漸漸展開,形成一幅微型地圖——地圖的終點,標注在東域與南域交界處的一片迷霧森林。
“靈族圣地。”楚瑤看著地圖,“看來壽宴之后,我們得去趟南域了。”
“但二皇子不會放過我們的。”陳石擔憂道,“他肯定會借著刺殺長公主的事,在皇城搜捕我們。”
林縛的目光落在地圖角落的一行小字上:“你看這里——靈族圣地的鑰匙,是噬靈道體的精血。”
“也就是說,只有你能打開圣地?”楚瑤恍然大悟,“難怪血影教和二皇子都盯著你不放。”
密道的盡頭連著皇城的下水道,腥臭的氣味撲面而來。三人忍著不適,順著水流的方向前進,最終在黎明時分,從城南的一處排水口鉆了出來。
城外的官道上,一支商隊正準備出發。為首的商人看到他們,突然摘下斗笠——竟是張誠!
“張統領?你不是……”陳石驚訝地張大了嘴。
“假死罷了。”張誠笑著拍了拍身上的塵土,“老夫當年在鎮北軍學過閉氣的法子,糊弄那些獄卒還是沒問題的。長公主早就安排好了,就等你們出來。”
他遞給林縛一套商人的衣服:“換上吧,這商隊是我們的人,能送你們出皇城范圍。”
坐在搖晃的馬車里,林縛掀開窗簾,望著越來越遠的皇城城墻。二皇子的陰謀、父親的下落、靈族的圣地……壽宴雖然還沒開始,真正的較量卻早已打響。
張誠坐在對面,擦拭著一把銹跡斑斑的長刀:“鎮北軍的殘部已經在南域集結,等你找到靈族圣地,我們就里應外合,徹底扳倒二皇子,為林靖統帥和靈汐夫人報仇。”
“那壽宴上的不死藥……”
“不過是用妖獸內丹煉制的假藥。”張誠冷笑,“二皇子真正的目的,是想在壽宴那天,用欽天監的鎖靈陣,強行抽取全城修士的靈力,幫他融合血神的殘魂。”
林縛握緊木簪,簪頭的靈族圖騰硌得手心生疼。他仿佛能看到長公主臨終前的眼神,看到張誠假死時的決絕,看到無數人為了守護東域付出的代價。
“我們不能讓他得逞。”
“當然。”張誠的眼中閃爍著精光,“老夫已經安排好了,壽宴那天,會有‘驚喜’等著他。”
馬車駛離官道,轉入一條蜿蜒的山路。遠處的皇城在晨霧中若隱若現,像一頭蟄伏的巨獸。林縛知道,他們與二皇子、與血影教的最終對決,不會在壽宴上,而在那片迷霧籠罩的靈族圣地。
但在此之前,他必須先弄清楚父親的下落。那個戴著青銅面具的黑衣人,真的是林嘯天嗎?如果是,他為什么要幫二皇子?如果不是,那聲音為何會如此相似?
木簪在陽光下泛著溫潤的光澤,仿佛在指引著方向。林縛將它貼身收好,指尖劃過斬靈刀上的刻痕——趙虎、蘇長老、李長風、長公主……越來越多的名字留在了刀上,也刻在了他的心里。
“還有多久到迷霧森林?”
“穿過這片山脈,再走半月就到了。”張誠指著前方的山口,“那里有我們的人接應,能弄到進入森林的地圖。”
陳石趴在車窗上,看著外面掠過的風景,突然指著天空:“師哥你看!是楚師姐的冰靈谷!”
遠處的山巒間,隱約能看到冰藍色的光暈,那是冰靈谷的護山大陣。楚瑤望著那個方向,眼中閃過一絲懷念,隨即又被堅定取代。
“等解決了這里的事,我帶你去看冰靈谷的雪蓮。”她對林縛說。
“好。”
馬車的鈴鐺聲在山谷中回蕩,清脆而悠遠。林縛靠在車壁上,閉目養神,腦海中卻在推演著即將到來的戰斗。靈族圣地的機關、血神殘魂的弱點、父親可能留下的線索……每一個細節都不能放過。
他知道,前路依然布滿荊棘,但只要身邊的人還在,心中的信念不滅,就沒有什么能阻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