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鎮的雨，就像鎮上殺豬匠的刀，又急又狠。

周癲抱著酒壇縮在破廟角落，聽著院外噼里啪啦的雨聲，喉結忍不住上下滾動。他這破鎮子武館，說是武館，其實就是三間快塌的土房加個雜草叢生的后院，連像樣的牌匾都只剩個“破”字掛在門楣上，風一吹就吱呀作響。

“媽的，這鬼天氣。”周癲灌了口劣質燒酒，酒液順著嘴角流進油膩的胡子里，“再不下雨，老子連這劣酒都喝不起了。”

話音剛落，一道慘白的閃電撕裂夜幕，緊接著是震耳欲聾的雷鳴，仿佛就在頭頂炸開。周癲被嚇得一哆嗦，酒壇“哐當”一聲摔在地上，滾出老遠。

“操！老天爺你跟我老頭子過不去是吧？”他罵罵咧咧地站起來，腿腳不利索的毛病又犯了，一瘸一拐地往門口挪，想看看屋頂是不是被雷劈穿了。

就在這時，后院傳來“轟隆”一聲巨響，像是有什么重物砸在了地上，伴隨著一陣奇怪的滋滋聲，隱約還有藍光閃爍。

周癲心里咯噔一下，這后院除了堆著些劈好的柴火和一個破石碾子，啥也沒有啊。他抄起門后的拐杖，這拐杖頂端包著層鐵皮，是他年輕時跟人打架打斷腿后，特意找人定做的“武器”。

“誰在那兒？！”周癲壯著膽子喊了一聲，聲音在雨聲中顯得有氣無力，“老子可是當年一拳干翻黑風寨寨主的周癲！識相的趕緊滾！”

回應他的，只有那持續不斷的滋滋聲，還有若有若無的藍光，在雨幕中忽明忽暗，透著股說不出的詭異。

周癲咽了口唾沫，酒意醒了大半。他年輕時候確實混過江湖，可那都是二十年前的事了，現在別說黑風寨寨主，就是來個毛頭小子他都未必打得過。但這畢竟是他的地盤，要是讓人偷了那點過冬的柴火，他這個冬天就得喝西北風了。

他咬咬牙，一瘸一拐地繞到后院門口，推開那扇吱呀作響的木門。后院的景象讓他瞬間瞪大了眼睛，手里的拐杖“啪嗒”一聲掉在地上。

只見院子中央的泥地里，陷著一個人形的坑，坑里躺著個“東西”。

說是人吧，模樣卻透著古怪。那“東西”渾身光溜溜的，皮膚在昏暗的光線下泛著一層淡淡的白光，像是上好的羊脂玉，卻又比玉多了幾分質感。最奇怪的是，他身上時不時閃過一絲藍色的電弧，伴隨著剛才聽到的滋滋聲，像是……像是鎮上王鐵匠家打鐵時冒的火星子。

周癲揉了揉眼睛，懷疑自己是喝多了產生了幻覺。他試探著往前走了兩步，一股淡淡的焦糊味飄進鼻腔，混雜著雨水的濕氣，格外刺鼻。

“喂？你……你還活著沒？”周癲用腳尖輕輕踢了踢那人的胳膊。

觸手冰涼，像是剛從冰窖里撈出來的，卻又帶著一絲微弱的溫熱。

就在這時，地上的“東西”突然動了。

他的手指微微蜷縮，緊接著，眼皮顫了顫，緩緩睜開。

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睛啊。

瞳孔是純粹的黑色，黑得像是最深的夜空，卻又在眼底深處藏著一點幽藍的光，像是兩顆埋在煤堆里的藍寶石。

周癲被這雙眼睛看得心里發毛，下意識地后退了一步，結結巴巴地說：“你……你是人是鬼？”

地上的“東西”沒有立刻回答，只是眨了眨眼，眼神從最初的茫然逐漸變得清明。他張了張嘴，發出的卻不是人類的聲音，而是一種極其規律、毫無感情的語調，像是用某種硬物敲擊出來的：

“系統啟動中……能量儲備 37%……外部環境檢測：濕度 92%，溫度 16℃，威脅等級：低。”

周癲：“？？？”

他活了大半輩子，聽過說書先生講的狐仙鬼怪，見過走江湖的雜耍藝人，卻從沒聽過有人能發出這種聲音，說的還是些他聽不懂的“胡話”。

“系統？啥系統？”周癲皺著眉頭，“你小子是哪個山頭的？說話不好好說，學什么貓叫狗叫？”

地上的“東西”似乎沒聽懂他的話，自顧自地繼續說道：“身份識別失敗……基因庫匹配失敗……啟動備用程序：俠客模板載入中……”

“俠客？”周癲愣了一下，隨即像是想到了什么，臉上露出一絲鄙夷，“我說你是不是哪個戲班子跑出來的？穿得光溜溜的，還俠客模板？我看是瘋子模板吧！”

他說著，又往前走了兩步，這才發現這“東西”長得倒是眉清目秀，皮膚白凈得不像個男人，就是這頭發太短了，跟個剛還俗的和尚似的。

“喂，我說你到底是誰？怎么會出現在我這后院？”周癲提高了音量，“再不說話，老子可不客氣了！”

地上的“東西”終于停止了那些奇怪的“胡話”，他撐起上半身，坐在泥地里，那雙幽藍的眼睛直直地盯著周癲，看得周癲心里直發怵。

“檢測到人類個體，符合‘導師’特征初步匹配。”他開口說道，這次的聲音雖然依舊沒什么感情，但總算正常了些，“請問，是否確認綁定新手導師？”

“綁定？啥綁定？”周癲被這莫名其妙的問話搞得暈頭轉向，“我看你是真瘋了！”

他轉身就要走，心里琢磨著這肯定是哪個不長眼的把瘋子扔到他這兒來了，等天亮了得趕緊報官，免得惹禍上身。

“請等一下！”地上的“東西”突然開口喊道，聲音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急切，“根據《俠客行為準則第一章》，新手必須在導師指導下完成基礎訓練，否則將無法激活主線任務。”

周癲腳步一頓，回頭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自己這破破爛爛的武館，突然覺得有點好笑。

他這輩子最大的夢想就是把這破陣子武館發揚光大，可惜徒弟沒收到幾個，自己還落了個瘸腿的毛病。現在倒好，天上掉下來個自稱“俠客”的瘋子，還哭著喊著要找導師？

“你想讓我當你導師？”周癲抱著胳膊，饒有興致地打量著地上的“東西”，“你知道我是誰嗎？”

地上的“東西”眨了眨眼，眼底的幽藍光閃爍了一下：“正在掃描……掃描失敗。請提供姓名及身份信息，以便系統錄入。”

“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周癲是也！”周癲挺了挺胸膛，努力擺出一副高人風范，雖然因為瘸腿的毛病顯得有些滑稽，“當年黑風寨的寨主見了我都得繞道走，你小子要是真想學武，拜我為師也算你走了運！”

“周癲……”地上的“東西”重復了一遍這個名字，點了點頭，“確認綁定導師：周癲。綁定成功。”

他說著，撐著地面就要站起來，卻因為長時間躺在地上，腿有些發麻，剛站直就踉蹌了一下，差點摔倒。

周癲看著他光溜溜的身子，在雨里凍得微微發抖，心里突然生出一絲惻隱之心。不管怎么說，也是條人命，總不能讓他就這么光著身子在雨里淋著。

“喏，”周癲脫下自己身上那件打滿補丁的粗布褂子，扔了過去，“先穿上吧，別凍死了，我這武館可沒錢給你買棺材。”

地上的“東西”接住褂子，低頭看了看，又抬頭看了看周癲，眼神里帶著一絲疑惑：“這是……新手套裝？”

周癲翻了個白眼：“想多了！這是老子的衣服，給你穿算看得起你！趕緊穿上，跟我進屋，別在這兒杵著礙眼！”

他說完，撿起地上的拐杖，一瘸一拐地往屋里走。走了兩步，發現身后沒動靜，回頭一看，那“東西”正拿著褂子研究，像是在看什么稀世珍寶。

“還愣著干什么？”周癲沒好氣地喊道，“想在雨里站一夜？”

“新手套裝……哦不，衣服穿法分析中……分析完畢。”地上的“東西”一邊念叨著，一邊笨拙地往身上套褂子。他的動作極其僵硬，像是第一次穿衣服似的，把褂子穿反了都沒發現。

周癲看得直搖頭，心想這小子怕是真有點不正常。

等那“東西”終于穿好衣服，跟著周癲進了屋，周癲才發現這褂子穿在他身上空蕩蕩的，活像個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

“坐吧。”周癲指了指屋里唯一一張還算完整的板凳，自己則一屁股坐在炕沿上，“說吧，你到底叫什么名字？家在哪兒？”

那“東西”在板凳上坐下，挺直了腰板，雙手放在膝蓋上，姿勢標準得像是廟里的泥塑。他想了想，用那種毫無感情的語調說道：“系統分配代號：阿零。”

“阿零？”周癲皺了皺眉，“這是什么破名字？跟個物件似的。”

“代號阿零，”阿零重復道，“無家庭信息，無籍貫信息。”

周癲這下算是看出來了，這阿零要么是真瘋了，要么就是失憶了。他嘆了口氣，也懶得再問，反正問了也白問。

“行了，阿零就阿零吧。”周癲擺了擺手，“看你這樣子，也不像個壞人。既然落到我這兒了，也算咱倆有點緣分。”

他頓了頓，打量著阿零，突然眼睛一亮，心里冒出一個主意。

他這破陣子武館早就沒什么人了，就兩個半吊子徒弟，一個胖得像頭豬，整天就知道吃；一個愛美得像個姑娘，天天對著鏡子梳頭發。要是能把這阿零留下來，哪怕只是當個打雜的，也能幫著劈劈柴、挑挑水。

“阿零啊，”周癲換上一副和藹的表情，“你看你現在也沒地方去，不如就在我這破陣子武館住下？”

阿零抬頭看他：“住下？是否屬于主線任務范疇？”

“算……算是吧。”周癲含糊其辭地說道，“你在我這兒住，幫我干點活，我管你飯吃，怎么樣？”

阿零沉默了片刻，像是在思考。過了一會兒，他點了點頭：“根據系統提示，需在本地建立臨時據點。接受任務：在破陣子武館駐留。”

周癲見他答應了，心里樂開了花，嘴上卻說道：“不過丑話說在前頭，我這武館可沒什么好東西給你吃，頓頓都是粗糧，你要是吃不慣……”

“能量補充只需碳水化合物及蛋白質，對口感無要求。”阿零打斷他的話。

周癲又是一愣，這小子說話總是這么讓人摸不著頭腦。

“行吧，你說了算。”周癲打了個哈欠，酒勁上來了，困意陣陣襲來，“天也快亮了，你今晚就先睡柴房吧，明天再說。”

他說著，起身就要去里屋睡覺。

“導師，請等一下。”阿零突然開口。

周癲回頭：“又怎么了？”

阿零抬起頭，那雙幽藍的眼睛在昏暗的油燈下閃著光，一字一句地說道：“根據俠客模板第一準則，請求立刻開始基礎訓練。”

周癲：“……”

他現在嚴重懷疑，自己是不是撿了個麻煩回來。

“練個屁！”周癲沒好氣地吼道，“天塌下來也得等老子睡夠了再說！給我滾去柴房！”

說完，他不再理會阿零，一瘸一拐地進了里屋，“砰”的一聲關上了門，留下阿零一個人坐在板凳上，眼神里滿是茫然。

屋外的雨還在下，雷聲漸漸遠去，只有雨點敲打著窗戶的聲音，像是在為這個不平凡的夜晚伴奏。

阿零坐在板凳上，一動不動，只有眼底的幽光偶爾閃爍一下，證明他不是一尊泥塑。

“基礎訓練延遲……接受。”

“能量儲備 35%……需補充能量。”

“環境分析……安全。”

“……”

不知過了多久，他緩緩站起身，按照周癲的指示，摸索著走向柴房。

破陣子武館的柴房里堆著半堆柴火，角落里有一堆干草，散發著淡淡的霉味。

阿零在干草上躺下，閉上眼睛。

“系統休眠模式啟動……”

“待明日……開啟俠客之路。”

黑暗中，他嘴角似乎微微上揚了一下，像是在笑，又像是某種程序的 BUG。

青石鎮的雨，還在下。但誰也不知道，這場雨，不僅劈出了一個“代碼怪”，還劈開了一段足以讓整個江湖雞飛狗跳的烏龍江湖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