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監獄，最深層的緊急指揮中心，空氣凝滯得如同鉛塊。

厚重的合金門緊閉，長條會議桌兩側，涇渭分明。

一邊是剛剛經歷過屠殺、驚魂未定的人類高層。為首的那位將軍——趙振武，他挺直脊背，但眼神深處殘留著難以掩飾的驚悸與疲憊。旁邊幾位文職官員臉色蒼白，手指無意識地敲打著桌面，暴露著內心的焦灼。

另一邊，天笙和沈且行并排坐著。

天笙姿態放松，甚至帶著一絲事不關己的慵懶。

沈且行則顯得緊繃許多，他身上還殘留著與連珺對抗時留下的能量震蕩的虛弱感。

“咳，”趙振武將軍清了清沙啞的嗓子，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他看向天笙，語氣是前所未有的鄭重，甚至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懇求：“天笙小姐，沈博士……感謝你們在危急關頭出手。”

天笙抬起眼，清澈的目光掃過在座的每一個人，嘴角勾起一個似笑非笑的弧度：“感謝？幾個小時前，這里還是我和沈博士的牢房。”

趙振武的臉頰肌肉抽搐了一下，眼神閃過一絲狼狽。

“那是……基于當時掌握的情報和巨大的威脅壓力下，做出的……判斷失誤。”趙振武艱難地承認，語氣沉重，“我們低估了偽人，也……錯誤地評估了二位的立場和能力。”他頓了頓，目光轉向沈且行，“尤其是沈博士的身份……”

“你們認定他是偽人，是怪物，是需要清除的威脅，”天笙接過了他的話，聲音平靜，卻字字敲在人心上，“而與我這個同樣‘來歷不明’的人密切合作的我，自然也是同謀，是更大的不穩定因素。所以，在直播上精心設局，在萬眾矚目下剝奪我們的公信力，將我們打入塵埃，方便后續‘處理’。”

會議室里落針可聞，只有沉重的呼吸聲。天笙的話毫不留情地撕開了他們行動背后的邏輯和冷酷。

“但現在情況不同了！”一位官員忍不住開口，帶著急切，“你們看到了！那些偽人首領的力量！沒有你們，整個基地都會被血洗！我們承認之前的錯誤，也看到了你們的力量和立場！我們需要合作！人類需要你們！”

“立場？”天笙微微歪頭，看向身旁沉默的沈且行，“且行，你覺得我們的立場是什么？”

她的叫法很曖昧，起碼超過了人類對于熟人的定義。

沈且行身體微微一震，緩緩抬起頭。他的目光掃過對面那些不久前還視他為死敵、此刻卻滿眼期盼的人類高層，又掠過身邊這個將他拉出絕望、卻也編織了巨大謊言的天笙。深淵的力量在體內隱隱作痛，連珺那冰冷刺骨的“叛徒”宣判猶在耳邊。他感覺自己像一片浮萍，被巨大的漩渦撕扯著，找不到歸屬。

“我……”沈且行的聲音干澀沙啞，帶著深深的疲憊和迷茫，“我不知道……我是什么。怪物？天使？人類的救星？還是……被兩邊都排斥的異類？”他看向天笙，“天笙小姐，你告訴我……我究竟該站在哪一邊？”

他的問題，問出了所有人心中的疑慮，也指向了最核心的矛盾。

她和他一樣，都是被排斥的異類，他很矛盾，既有點討厭她，又信賴她。

天笙臉上的輕松消失了，她正視著沈且行，眼神變得無比認真，甚至帶著一絲歉意。

“沈且行，”她的聲音低沉而清晰，“關于‘六翼天使’……我向你道歉。那是我在當時情勢下，為了保護你，也為了利用你對抗偽人而編織的謊言。我知道這對你意味著什么——它給了你一個身份，一個信念，一個戰斗的理由。而我利用了這一點。”

沈且行瞳孔微縮，手指攥得更緊，指節泛白。

天笙沒有回避他眼中翻涌的痛苦，繼續說道：“但我必須告訴你，這個謊言的核心，有一部分是真實的——那就是你保護人類的決心和能力！你選擇了人類成為你的同類。”

她的話語帶著一種奇異的力量，穿透了沈且行的迷茫：“連珺稱你為‘叛徒’，因為你的力量來自深淵，卻為人類而戰。偽人視你為死敵，因為它們感受到了你的威脅和‘背叛’。人類……曾經誤解你，恐懼你，排斥你，因為你展現的力量超出了他們的認知，因為你的存在挑戰了他們非黑即白的界限。”

天笙的目光掃過對面神色復雜的高層，最后又落回沈且行臉上，帶著一種近乎悲憫的堅定：“且行，偽人那邊，已經沒有你的容身之地，回去只有死路一條。”

她停頓了一下，聲音變得更加柔和，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但我向你承諾，無論你如何選擇，我都會保護你不受深淵的傷害。”

會議室里一片寂靜。

沈且行沉默了很久。突然想起在監獄里，天笙那句“這破地方的飯太難吃了”將他強行拉回現實的荒誕與溫暖。

最終，沈且行深深吸了一口氣，仿佛做出了一個無比沉重的決定。

“我……不知道前路如何，”他的聲音依舊有些沙啞，但清晰了許多，“但深淵已非歸途。我選擇……相信你，天笙小姐。”

天笙眼中閃過一絲如釋重負的笑意，以及更深沉的決心。她轉向人類高層：“他的選擇，你們聽到了。現在，輪到你們選擇了。是繼續猜忌、內耗，在偽人和世界崩塌面前坐以待斃？還是放下成見，真正地合作？”

趙振武與其他高層快速交換了一個眼神。沈且行的表態和天笙展現的力量，加上連珺帶來的恐怖陰影，讓他們別無選擇。

“但是，我們想知道為什么？您為什么堅定地選擇人類？”趙振武忍不住問道。

“因為我是人啊，”天笙理所當然地說道，“我還答應了章椿玉要拯救世界呢。”

沈且行荒誕地看著天笙，直到現在她還認為自己是人？

“我們選擇合作，”趙振武沉聲道，語氣斬釘截鐵，“關于沈博士的身份問題，以及之前的誤會……必須有一個對公眾的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