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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山外風云

藏經閣的木窗被寒風撞得咯吱作響,秦天握著那本《跌打損傷大全》的手指卻在微微發燙。書頁上關于“金瘡藥配伍”的字跡漸漸模糊,眼前反復閃過的,是柳芽塞給他半塊玉佩時通紅的眼角,是柳大伯在雪地里佝僂著背砍柴的身影。

“秦師弟,發什么呆呢?”李青抱著一摞剛抄完的拳譜走進來,見他對著書頁出神,忍不住用胳膊肘碰了碰他,“默道長說你這幾日抄經時總走神,是不是練功太累了?”

秦天回過神,合上典籍:“沒什么,只是想起些舊事?!彼嗔巳嗝夹?,將那股莫名的煩躁壓下去。自從踏入“武道九品”,他總覺得體內那股內息越發活躍,連帶著五感也敏銳了許多——此刻耳邊隱約傳來的,似乎不只是風聲。

“你聽?!鼻靥旌鋈惶质疽?。

李青凝神細聽,果然聽到觀門外傳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夾雜著急促的呼喊:“玄真道長!求求您發發慈悲,救救我家大伯!”

那聲音帶著哭腔,卻異常熟悉。秦天心頭猛地一跳,拽著李青就往觀外跑。

青云觀的青石板路上,幾個村民正抬著一副簡易擔架往三清殿沖,為首的是個十五六歲的少年,褲腳沾滿泥雪,正是柳芽同村的二柱。擔架上躺著的老者臉色蠟黃如紙,胸口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被破布胡亂纏著,暗紅的血漬已經浸透了粗布衣衫,正是柳芽的父親柳大伯。

“柳大伯!”秦天一個箭步沖過去,手指搭上老者的腕脈。脈象微弱得像風中殘燭,呼吸更是斷斷續續,顯然是失血過多,再加上面露紫紺,恐怕還傷了內腑。

“秦小道長!”二柱見是他,眼淚一下子涌了出來,“您快救救柳大伯吧!再晚就……就來不及了!”

“別急,先抬到偏殿去?!鼻靥鞆妷合滦念^的驚怒,轉身對聞聲趕來的默道長喊道,“默道長,麻煩您取些金瘡藥和止血散,再備一盆熱水和干凈的布條!”

默道長見傷勢嚴重,也不多問,快步往后殿藥房走去。秦天和李青幫著村民將柳大伯抬進偏殿,小心地解開他胸口的破布——那道傷口足有三寸長,邊緣外翻,顯然是被鈍器劈開的,最深處甚至能看到隱約的白骨。

“這是被什么東西傷的?”李青倒吸一口涼氣,習武之人雖見慣傷痛,但這般兇殘的傷口,顯然是下了死手。

二柱咬著牙,拳頭捏得指節發白:“是王老五那狗東西!還有他勾結的那些鹽商打手!”

秦天正用溫水擦拭傷口周圍的血污,聞言動作猛地一頓,布巾上的血水順著指縫滴落在青磚上,洇開一小片暗紅。

“到底怎么回事?”他的聲音比平時沉了幾分,連帶著周圍的空氣似乎都冷了下來。

二柱喘著粗氣,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出來。原來入秋之后,濠州城里的鹽價突然漲了三成,王老五不知走了什么門路,竟巴結上了負責鹽鐵專賣的官員,得了個“代賣官鹽”的幌子,在各村口私設鹽卡。說是官鹽,實則摻了大半沙土,每斤售價卻比市價高了足足五倍。

“柳大伯前天去買鹽,見他們把沙子當鹽賣,就多嘴說了句‘官鹽哪能這樣坑人’,當即就被王老五的狗腿子按住打了一頓?!倍税蜒蹨I,“昨天柳大伯氣不過,帶著幾個村民去理論,沒想到王老五早有準備,喊來十幾個拿著鐵棍的打手,二話不說就動手……”

說到這里,他哽咽著說不下去了:“柳大伯為了護著我,被那帶頭的打手一棍劈在胸口,當場就暈了過去。王老五還放話說,要是不拿出十兩銀子賠罪,就把柳芽……把柳芽賣到城里的窯子里抵債!”

“哐當”一聲,秦天手里的銅盆掉在地上,熱水濺了一地。他猛地站起身,腰間的木劍因他驟然提升的內息而微微震顫,劍鞘與腰帶摩擦發出刺耳的聲響。

“他們把柳芽怎么樣了?”秦天的聲音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每個字都帶著冰碴。他想起臨別時柳芽塞給他的那半塊玉佩,溫潤的觸感仿佛還在掌心——那是她家傳的信物,她說“戴著能平安”。

“柳芽她……”二柱眼神躲閃,不敢看他,“被王老五的人抓走了,說是關在他家的柴房里,等湊不夠銀子就……就明天一早送進城。”

“王老五!”秦天低喝一聲,周身的內息竟激蕩得偏殿的燭火猛地跳了跳。他轉身就往外沖,卻被默道長攔住了。

老道長剛用金瘡藥給柳大伯處理好傷口,此刻正用那雙看透世事的眼睛望著他:“你要去哪?”

“去救柳芽!”秦天紅著眼眶,拳頭捏得咯咯作響,“他敢動柳芽一根頭發,我拆了他王家的房!”

“胡鬧!”默道長沉聲道,“王老五此刻必然防備森嚴,你單槍匹馬闖進去,是救人還是送死?”他指了指擔架上昏迷的柳大伯,“柳老頭還等著你救命,你若沖動行事,誰來護著他們?”

秦天的腳步頓住了。默道長的話像一盆冷水,澆滅了他一半的怒火,卻讓另一半憋在胸口,燒得他五臟六腑都疼。他看著柳大伯蒼白的臉,看著二柱驚恐的眼神,忽然想起三個月前在山腳下,柳芽把溫熱的窩頭塞給他時說:“秦天哥,我爹說好人有好報,你一定會平安的?!?

那時他就暗下決心,再也不讓這對父女受欺負。可現在,他明明已經踏入了武道九品,明明能一拳打碎練功場的青石,卻連護著他們的力氣都沒有?

“默道長,難道就看著柳芽被他們糟踐嗎?”李青也急了,他雖沒見過柳芽,卻聽秦天提過好幾次,知道那是個心善的姑娘。

默道長嘆了口氣,從袖中取出一個牛皮紙包遞給秦天:“這是‘清風散’,混入水中能讓人昏睡半個時辰。王老五家的柴房在后院,院墻東側有棵老槐樹,樹干能攀?!彼D了頓,又道,“趙雷帶著弟子去山下采買,最快也要明日午時才能回來。玄真師父正在閉關沖擊七品,不能打擾。你們若要去,切記不可戀戰,救了人就往東南走,那里有片蘆葦蕩,能藏身。”

秦天接過藥包,入手微沉。他抬頭看向默道長,老道長眼底沒有反對,只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期許。

“弟子明白?!鼻靥焐钌钜灰?,轉身對李青說,“師兄,你留下照看柳大伯,我去去就回?!?

“說什么傻話!”李青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將自己的長劍解下來塞給他,“你那木劍沒開刃,頂什么用?要去一起去,多個人多分照應?!彼牧伺难g的匕首,“我爹以前是獵戶,我從小就跟著他在林子里設陷阱,對付幾個打手還綽綽有余。”

秦天看著李青堅定的眼神,喉嚨有些發緊。入觀半年,他從一個連飯都吃不飽的孤兒,到如今能站在武道門檻上,身邊總有人在幫他——張大叔的收留,玄真師父的指點,李青的扶持,還有柳芽那半塊帶著體溫的玉佩。

這些溫暖,他不能丟。

“好,一起去。”秦天握緊了那柄長劍,劍鞘上的紋路硌得掌心生疼,卻讓他莫名心安。

默道長看著兩個少年的背影消失在觀門外,輕輕嘆了口氣。他走到窗邊,望著青云山深處的方向,那里云霧繚繞,正是玄真道長閉關的地方。

“玄真啊,這孩子的心性是好的,就是太剛了。”老道長喃喃自語,“江湖路遠,總要讓他自己闖一闖才知道,這武道九品之上,不光要有力,更要有謀啊?!?

偏殿外,秦天和李青已經踏上了下山的路。月色透過松枝灑下來,在雪地上映出兩道急促的影子。秦天的內息在經脈中快速流轉,每一次吐納都帶著呼嘯的風聲——他知道,今夜之后,有些事再也回不去了。

但他不后悔。

掌心的清風散微微發燙,就像柳芽塞給他窩頭時的溫度。他要去救人,不光是救柳芽,更是救那個在破廟里發誓“要活下去”的自己,救那個說過“要守護”的初心。

至于王老五,至于那些打手,至于那所謂的鹽商和官員——欠了債,總是要還的。秦天握緊了長劍,腳下的積雪被踩得咯吱作響,在寂靜的山路上,敲出一串決絕的鼓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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