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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十五公里取經路:我的電驢 領導與電量1%的人生

傍晚五點三十分,辦公室的掛鐘指針像終于掙脫了膠水的束縛,“咔噠”一聲,精準地指向了自由的起點。我,一個在“綠源未來的環保科技有限公司”(名字聽著高大上,實際干的是給甲方爸爸的報告縫縫補補)勤懇縫補PPT的資深報告裁縫,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之勢,“啪”地合上了那臺仿佛剛從桑拿房撈出來的筆記本電腦。屏幕熄滅的瞬間,我感覺自己像一只終于被放歸山林的……家養鵪鶉,撲棱著翅膀只想趕緊飛回窩。

坐騎?不是什么汗血寶馬,也不是四個輪子的鐵皮盒子,是我那忠心耿耿又日漸力不從心的“小粉”——一輛服役一年,飽經風霜的電動小毛驢。它承載著我每天三十公里(來回)的通勤夢想,或者說,是噩夢。今天,這夢想的航程是十五公里,目標是:趕在兒子把“想媽媽”的思念轉化為拆家行動力之前,安全著陸。

跨上“小粉”,擰動鑰匙,儀表盤那可憐的、象征生命力的綠色格子,像被餓了三天的難民,稀稀拉拉地亮著,勉勉強強湊夠了兩格。我的心咯噔一下,像被一只冰涼的手攥住了。昨晚明明充了八小時!這續航能力,去年還能堅挺三天,今年直接縮水成兩天還湊合,現在,它是在用實際行動向我宣告:主人,我快不行了,真的,快得就像BJ搖號中簽的概率。

“兄弟,撐住!”我拍了拍冰冷的車把,像給一位彌留之際的老友打氣,“到家給你吃‘細糧’(特指樓下充電樁那1塊5一度的高價電)!”

出發!城市的黃昏,車流如織,尾氣與熱浪交織。我騎著“小粉”,靈活(或者說狼狽)地在鋼鐵洪流的縫隙中穿梭,感覺自己像個現代版的堂吉訶德,只不過我的風車是無數輛不耐煩鳴笛的汽車,我的桑丘是屁股底下這輛電量告急的坐騎。

剛駛出市區核心擁堵區,天空這位脾氣暴躁的藝術家,毫無預兆地潑下了一盆巨大的、混著泥土氣息的洗腳水——暴雨來了!豆大的雨點噼里啪啦砸在頭盔上,視線瞬間模糊。雨衣?那玩意兒在真正的傾盆大雨面前,就是個心理安慰劑。雨水順著脖子灌進去,涼颼颼的,迅速與汗水混合,濕透了后背。更要命的是,路面迅速積水,“小粉”駛過,不再是乘風破浪,而是實實在在地“跋山涉水”!車輪碾過深深的積水坑,渾濁的浪花猛地拍打在小腿和鞋面上,冰冷刺骨。那一刻,我感覺自己不是在騎車,是在開一艘小型氣墊船,還是快沒電的那種。每一次顛簸,每一次被水浪拍打,都伴隨著儀表盤上那可憐的電量格若有似無地閃爍,仿佛在發出無聲的呻吟和警告。

離家還有兩公里!一個上坡路。就在這關鍵時刻,儀表盤上那個象征著“死亡預告”的紅色電池圖標,如同絕癥病人的最后回光返照,頑強地、刺眼地亮了起來!電量紅色預警!

“我X!”一句國粹在頭盔里悶悶地炸開。根據我與“小粉”三年同生共死的經驗,這個紅燈亮起,意味著它進入了“節能賢者模式”。想風馳電掣?做夢!油門擰到底,速度也只會像七老八十的老太太散步,慢悠悠,晃悠悠,絕對保證你不會半路徹底趴窩——前提是你得有耐心,接受比步行快不了多少的速度,并且祈禱最后這兩公里全是坦途下坡(顯然不是)。

就在我像個落湯雞,龜速行駛在雨幕中,全神貫注地與電量、坡度、濕滑路面搏斗,心中默念“兒子等我”的咒語時,褲兜里那個冰冷的、方形的、現代人無法擺脫的“靈魂鐐銬”——手機,不合時宜地、帶著一種令人心顫的執著,震動了起來。

是微信消息。特殊的提示音,只屬于一個人——我的直屬領導,口工(女,約38歲,一位深諳“下班后關懷”與“話術PUA”精髓的職場女性)。

心臟,很不爭氣地,在濕冷的胸腔里劇烈地蹦跶了一下。一股不祥的預感,比暴雨還冰冷,瞬間攫住了我。我找了個勉強能停車的屋檐下,狼狽地單腳撐地,用凍得有點僵的手指,艱難地劃開濕漉漉的屏幕。

口工:你的報告明天能給我嗎,還有ppt。[微笑表情]

看看時間,18:07。正是我在這狂風暴雨中與電量賽跑的生死時速。一股無名火“噌”地竄上頭頂,混合著雨水和寒氣,燒得我腦門發燙。真想回一句:“領導,我在雨里騎著快沒電的車搏命呢,您看報告它能自己長腿跑出來嗎?”但理智(或者說社畜的求生欲)像一盆冰水,及時澆滅了這危險的念頭。

我深吸一口氣,冰冷的雨水灌進鼻腔,強行按下暴躁,盡量讓聲音聽起來平穩(雖然帶著頭盔通話的嗡嗡聲和雨聲背景音效),按住語音鍵:

我(努力平靜):“可以,報告還差最后3章套話(心里OS:就是復制粘貼改改日期那種),ppt需要更新的圖已經畫好了(心里OS:昨晚熬到十二點畫的),ppt的質量應該能保證,但是報告的質量因為明天只夠交任務的(心里OS:至少能看),還沒有時間好好打磨(重點強調!甩鍋預警!),明天可以給您。”

發送。我祈禱她能聽懂我的潛臺詞:東西能交,但別指望有多好,原因?時間不夠!責任在你催得晚!

幾秒鐘后,手機又震了。口工的信息像追魂奪命符:

口工:大領導(木總,男,約45歲,一位擅長在辦公室喝茶并突然想起進度的“戰略家”)說了要2周跟甲方匯報一次,他都說咱們慢了。

木總?他老人家什么時候說過“慢了”?上次開會他不是端著保溫杯,慢悠悠地說“不急”嗎?一股被甩鍋的憋屈感涌上來。我還在濕冷的屋檐下,看著“小粉”那刺眼的紅燈,雨水順著頭發流進眼睛,又澀又疼。怒火和委屈在胸腔里翻騰,我再次按住語音鍵,這次語氣里帶上了掩飾不住的硬剛和一點點甩鍋的試探:

我(語速略快,帶著雨聲背景音):“主要也是領導(大領導)沒催(點明責任主體!),如果這個當初說著急我就兩三天也能干完(展示能力!暗示是你們節奏沒把握好!),不用這樣畫2周了(直接點破時間冗余是領導層的問題!)。”

發出去,我有點忐忑,又有點解氣。雨水打在手機屏幕上,模糊了視線。我盯著對話框上方“對方正在輸入…”的提示,心跳如擂鼓。

終于,信息來了:

口工:主要是我沒催(主動攬責?),我心里想著BJ的項目不太容易通過,你能好好慢慢打磨。。。。。。[省略號意味深長]

好幾個句號!像一排冰冷的子彈,射穿了我最后一點幻想。這話術,簡直登峰造極!翻譯一下:“不是我催晚了,是我用心良苦!我體諒你!我為了項目質量故意給你留時間!你看我多好!你居然不領情還想甩鍋?”一股濃郁的、混合著道德綁架和倒打一耙的PUA氣息,隔著屏幕和雨幕撲面而來。

我瞬間被噎得說不出話。再頂?話題就徹底歪了,變成我不識好歹、辜負領導“信任”和“良苦用心”了。雨更大了,頭盔里悶得難受,電量紅燈像催命符一樣閃爍。我認命地、帶著一種深深的無力感,按下了最后的語音鍵,聲音疲憊又帶著點虛偽的順從:

我:“好的好的,我后面把這個報告好好改改(心里OS:改個錘子,先應付過去明天再說,技術路線你們都還沒定,我咋寫?)。”

對話戛然而止。一場發生在暴雨通勤路上的、短暫而激烈的“職場甩鍋與反甩鍋遭遇戰”,以我的戰略性撤退(投降)告終。憋屈嗎?真憋屈!像一口氣堵在胸口,咽不下也吐不出。但又能怎樣?難道真在雨里抱著手機跟領導辯論“到底是誰沒把握好進度”?算了,生活還得繼續,兒子還在家等著。

重新擰動“小粉”的油門,它發出更加沉悶無力的“嗡嗡”聲,在紅色警報下,以比老太太遛彎還穩健的速度,繼續向家的方向蠕動。路過一家熟悉的電動車售賣店,橘黃色的燈光在雨幕中顯得格外溫暖。我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把“小粉”推了過去。

“師傅!”我抹了把臉上的雨水,聲音帶著懇求,“您給看看,我這電池是不是不行了?去年還能跑三天,今年兩天都懸,今天差點趴半路上!有辦法讓它耐用點不?或者…換個長續航的電池?”

店里的老師傅叼著煙,慢悠悠地走過來,蹲下看了看我那飽經風霜的“小粉”,又敲了敲電池倉,那眼神,像老中醫看一個病入膏肓的病人。

“嘖,”他搖搖頭,吐出一個煙圈,“你這車啊,電池老化了,沒辦法。想耐用?少拉快跑,別載重物,下雨天悠著點……”他說的全是廢話。

“那換電池呢?換個容量大的!”我急切地問。

老師傅又搖搖頭,指了指車架:“你這車型,電池倉就那么大,換不了更大的。硬要塞,不安全。”他頓了頓,給出了終極解決方案:“想徹底解決?換車吧。現在新出的,續航標稱一百公里的,實際跑個六七十沒問題。”

換車?我看著標簽上那些動輒三四千的價格,再想想房貸、奶粉錢、生活費用……錢包君在無聲地哭泣。

“拉倒了吧!”我苦笑一聲,帶著一種“早知如此”的悲壯,“兄弟,再堅持堅持!”再次拍了拍“小粉”,重新跨上這匹“老驥”,一頭扎進茫茫雨幕和僅剩的幾百米歸途。換車?那是一個美麗的夢,暫時只存在于小紅書博主的光鮮視頻里。

終于!熟悉的社區大門映入眼簾。我幾乎是熱淚盈眶(也可能是雨水)地把“小粉”騎進了昏暗擁擠的車棚。接下來,是每天下班后的保留節目,堪比西天取經最后一難的——充電樁爭奪戰!

車棚里早已車滿為患。有限的幾個充電插座,如同沙漠中的綠洲,被先到者牢牢占據。我的目光像探照燈一樣掃射,不放過任何一個角落。啊!那邊!一個插座空著!但它的周圍,被幾輛橫七豎八的電動車緊緊包圍,像一群忠心耿耿的護衛。

“幸福指數低都體現在這些細節上,太煩了,充個電都提心吊膽的。”這句話在我腦子里自動循環播放。我停好“小粉”,擼起濕透的袖子(盡管沒什么用),開始小心翼翼地挪動那些擋路的“鐵疙瘩”。這些車,有的鎖死了龍頭,死沉死沉;有的塞得滿滿當當,挪動起來像搬山。雨水順著棚頂的縫隙滴落,砸在車座上,也砸在我頭上。我屏住呼吸,用盡畢生所學的空間幾何知識和巧勁,像拆彈專家一樣,一點一點地騰挪。每一次輕微的碰撞聲,都讓我心驚肉跳,生怕引來車主的不滿。

五分鐘!一場小型體力勞動后,終于為“小粉”開辟了一條通往生命之源的狹窄通道!插上充電器,看著那小小的充電指示燈亮起紅光,一種劫后余生的、卑微的幸福感油然而生。雖然知道這高價電(1塊5一度!搶錢啊!)也未必能完全治愈“小粉”的續航焦慮,但至少,明天早上的通勤有保障了。

拖著濕漉漉、疲憊不堪的身體爬上樓,鑰匙剛插進鎖孔,門就從里面被猛地拉開了。

“媽媽——!”一聲清脆的、帶著無盡歡喜的童音,像一道溫暖的陽光,瞬間驅散了所有的陰霾、憋屈和寒冷。我那快兩歲的小祖宗,像一顆小炮彈一樣沖進我懷里,濕漉漉的衣服蹭了他一身也毫不在意。

“媽媽回來啦!媽媽淋濕了!快把書包拿下來!快把書包放好!”他小手摸著我的臉,眼神亮晶晶的,“外婆做了好吃的!我們一起玩挖掘機!”

這一刻,所有的跋涉、所有的糟心、所有的職場PUA、所有的電量焦慮,都被這個擁抱和這聲呼喚熨帖得平平整整。回家,看到孩子的笑臉,這就是支撐我每天騎行十五公里、在職場修羅場里摸爬滾打的最大動力。

換下濕透的衣服,胡亂擦把臉,熱騰騰的飯菜香氣已經飄來。媽(一位帶娃戰友)從廚房探出頭:“回來啦?趕緊吃飯。等你老公回來開汽車去買菜吧,家里冰箱已經空了。”

我看著桌上豐盛的飯菜,再看看窗外還未停歇的雨,平靜地點點頭:“嗯。”去商場,意味著又要花錢,意味著回來得更晚,意味著明天可能更疲憊。但有什么辦法呢?生活就是這樣,一環套著一環,像一場永不停歇的接力賽。報告要交,PPT要改,電要充,孩子要陪,菜要買,日子要過。

坐在飯桌前,端起碗,熱飯下肚,暖意慢慢回歸。媽媽在旁邊像好久沒說過話似的說著今天的趣事,兒子在玩著他的挖挖(挖掘機)。窗外的雨聲似乎也變得柔和了一些。

手機安靜地躺在桌上,屏幕漆黑。我祈禱著,至少在今晚,在屬于家庭、屬于商場明亮的燈光和購物車的這段時間里,讓它繼續黑下去吧。讓口工的微信和永遠改不完的報告和PPT,都暫時封印在網絡的另一端。讓我,這個電量也時常瀕臨1%的青年打工人,能短暫地、安心地,給我的“人生電池”充那么一點點純粹屬于生活的、微不足道的電。

畢竟,明天,還有新的十五公里,和日復一日的職場PUA,在等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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