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墟教徒的黑影撞進石縫時，帶起一陣腥風。
墨衍幾乎是本能地側身貼緊巖壁，獸骨匕首在袖中滑到掌心。
石縫狹窄，對方體型壯碩，進來的瞬間動作必然受限——這是他唯一的機會。
“滾開！”
教徒嘶吼著揮出利爪，指甲泛著烏黑色的光，顯然淬滿了墟毒。他背后鮮血淋漓，顯然已是強弩之末，卻依舊兇狠如瘋狗。
墨衍沒有硬接。
他借著對方沖進來的力道，腳下在巖壁上一蹬，身體像片葉子般斜斜飄起，恰好避開利爪的同時，右手的獸骨匕首精準地刺向對方后頸的傷口。
那里是剛才靈樞盟修士留下的劍傷，也是墟氣侵蝕最薄弱的地方。
“噗嗤?！?
匕首沒入半寸。
教徒發出一聲凄厲的慘叫，身體猛地抽搐起來，轉身想抓墨衍，卻因為石縫的限制，動作慢了半拍。
墨衍一擊得手，立刻后撤，同時左手摸出腰間剩下的半罐蝕骨液，毫不猶豫地潑了過去。
“滋滋——”
蝕骨液落在教徒身上，立刻冒出黑色的濃煙，刺鼻的氣味彌漫開來。教徒的皮膚被腐蝕，發出痛苦的哀嚎，動作徹底遲滯。
就在這時，一道白影如閃電般掠過石縫入口。
是那個白衣少女。
她的速度快得驚人，墨衍甚至沒看清她的動作，只覺得一道寒光閃過，伴隨著清脆的劍鳴。
“噗?！?
鮮血飛濺。
歸墟教徒的頭顱，已經滾落在地。脖頸處的切口平滑如鏡，劍光之利，可見一斑。
溫熱的血濺在墨衍的青銅面具上，帶著濃重的腥氣。
石縫里瞬間安靜下來，只剩下蝕骨液腐蝕尸體的滋滋聲。
墨衍握著匕首的手微微收緊，心臟狂跳。他能感覺到，那道冰冷的目光，已經落在了自己身上。
他緩緩抬起頭，對上了少女的眼睛。
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睛？
像極北之地的冰湖，沒有絲毫波瀾，卻藏著足以凍結一切的寒意。她的瞳孔很亮，亮得能映出墨衍此刻的狼狽，也亮得讓人心頭發緊。
她手中的長劍還在滴血，劍尖斜指地面，一滴鮮紅的血珠順著劍刃滑落，在地上砸出一朵小小的血花。
“你是誰？”
少女的聲音和她的眼神一樣冷，沒有絲毫情緒起伏，像是在審問一個死囚。
墨衍沒有立刻回答。
他的大腦在飛速運轉，分析著眼前的處境。
靈樞盟修士，實力不明，但剛才那一劍的速度和精準度，至少是筑基境筑臺期，甚至可能接近通玄境。自己這點三腳貓功夫，在她面前毫無勝算。
暴露身份？絕對不行。
撒謊？需要一個合理的身份，既能解釋自己出現在這里，又不會引起她的懷疑。
“拾荒者?！蹦荛_口，聲音經過面具過濾，顯得有些沙啞，“在這附近討口飯吃。”
他刻意讓自己的姿態放低，眼神里帶著恰到好處的恐懼和警惕，符合一個普通拾荒者面對修士時的反應。
少女的目光在他身上掃過，從青銅面具，到破舊的衣衫，再到他腰間的獸骨匕首和那半罐蝕骨液。
“拾荒者？”她微微挑眉，語氣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懷疑，“黑風墟外圍的拾荒者，沒人敢靠近這片區域?！?
她的目光停留在墨衍的胸口，似乎想透過衣物，探查他的靈樞點。
墨衍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下意識地運轉逆命星盤的隱匿偽裝功能。一絲微弱的源炁注入星盤碎片，他能感覺到，自己體內那片“虛無”被一層薄薄的“偽裝”覆蓋，模擬出了三個微弱的靈樞點波動——那是最普通不過的資質。
少女的眉頭幾不可察地皺了一下，似乎有些意外，但很快又舒展開。
“三個靈樞點，筑臺期都沒到，也敢來這里？”她的語氣依舊冰冷，“命倒是大。”
看來，偽裝成功了。
墨衍暗自松了口氣，臉上卻依舊保持著恐懼：“只是想找些沒人要的碎料……沒想到遇上這些怪物（指歸墟教徒）?！?
他刻意避開靈樞盟和歸墟教的稱呼，以“怪物”代指，顯得自己孤陋寡聞，符合拾荒者的身份。
少女沒有再追問，轉身看向石縫外。
遠處的戰斗已經接近尾聲，剩下的幾個歸墟教徒被靈樞盟的人斬殺殆盡。幾名靈樞盟修士正在清理戰場，其中一人朝這邊喊道：“凌霜師妹，這邊搞定了！你那邊怎么樣？”
凌霜？
墨衍的心頭微動。這個名字，和石棺中女子“凌薇”，只有一字之差。
而且，守墟人之祖凌薇，而她是守墟人世家最后的傳人……
一個模糊的猜測在他腦海中浮現。
凌霜沒有回頭，只是揚聲道：“解決了。發現一個拾荒者，沒什么異常。”
她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到了外面。
然后，她再次看向墨衍，眼神里多了一絲審視：“這里不安全，趕緊離開。”
說完，她不再理會墨衍，轉身走出石縫。
墨衍看著她的背影，握緊的匕首緩緩松開。
就這么……放他走了？
他有些意外，但更多的是慶幸。
然而，就在他準備轉身離開時，凌霜的聲音再次傳來，依舊冰冷，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
“等等?！?
墨衍的腳步一頓，心中升起不祥的預感。
他轉過身，看到凌霜站在石縫入口，背對著他，望著遠處的戰場。
“剛才那個歸墟教徒，為什么會突然改變方向，沖進這里？”她的聲音很輕，卻像一把冰錐，刺向墨衍，“他的目標，似乎一開始就是你?！?
墨衍的心猛地一沉。
他忽略了這一點！
那個歸墟教徒雖然受傷，但神智未失，沒理由無緣無故沖進一個狹窄的石縫。除非……他早就發現了墨衍的存在，甚至，他的目標就是墨衍！
為什么？
難道他的身份暴露了？還是說，歸墟教的人，本來就是沖著他來的？
無數念頭在墨衍腦海中閃過，臉上卻強裝鎮定：“我不知道……可能是慌不擇路吧?！?
凌霜緩緩轉過身，目光再次落在他的面具上，那眼神仿佛能穿透青銅，看到他真實的表情。
“歸墟教的人，嗅覺很靈?！彼穆曇艉苈?，一字一句，“他們對兩種東西最敏感——純凈的靈氣，和……特殊的生命氣息?！?
她頓了頓，目光銳利如劍：“你身上，有他們感興趣的東西?！?
墨衍的呼吸瞬間停滯。
他知道，自己被懷疑了。
眼前這個少女，遠比他想象的要敏銳得多。
“我……我不明白你在說什么。”墨衍的聲音有些發顫，不是裝的，是真的有些緊張。
凌霜沒有說話，只是抬起了手中的長劍。
劍尖指向墨衍，沒有殺意，卻帶著一股強大的壓迫感。
“摘下面具。”她命令道。
墨衍的身體僵住了。
摘下面具，就意味著暴露自己的容貌。那張“十年未變”的臉，在靈樞盟修士面前，無異于自報家門——“我就是那個偽長生者”。
絕對不能摘！
他握緊了獸骨匕首，大腦在瘋狂思考對策。戰斗？不可能，雙方實力差距太大。逃跑？石縫只有一個出口，被她堵死了。
“怎么？不敢？”凌霜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還是說，你的臉有什么見不得人的地方？”
她的氣息開始提升，周圍的空氣似乎都變得寒冷起來。墨衍能感覺到，她體內的靈樞點在共鳴，散發出淡淡的元力波動——三個靈樞點，排列成三角之勢，是筑基境筑臺期的巔峰狀態。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逆命星盤突然再次微微發燙。
這一次，不是預警，也不是共鳴，而是一段新的信息，直接出現在墨衍的腦海里，是剛才那枚新融入的星盤碎片帶來的：
“守墟人血脈，燃魂之血初醒，靈樞點暗藏冰霜法則碎片……可暫借墟氣波動干擾其感知……”
墨衍的眼睛猛地一亮！
借墟氣干擾？
他立刻看向石縫角落里，剛才被腐肉墟蟲觸須化成的黑色粉末還在那里。
幾乎是本能地，他左手一揚，那些黑色粉末被一股巧勁帶起，朝著凌霜飛去！
同時，他體內的源炁瞬間運轉，引導著周圍稀薄的墟氣，附著在粉末上。
“雕蟲小技！”
凌霜冷哼一聲，長劍一揮，一道淡藍色的元力匹練斬出，瞬間將黑色粉末擊散。
但就在粉末被擊散的瞬間，那些附著在上面的墟氣突然爆發開來，形成一團小小的灰黑色霧氣，籠罩了石縫入口。
墟氣對修士的靈樞點有天然的侵蝕性，凌霜下意識地屏住呼吸，運轉元力抵抗，視線也受到了短暫的干擾。
就是現在！
墨衍沒有趁機攻擊，而是轉身就向石縫深處沖去。那里，是他剛才發現的、通往石室的那個狹窄洞口！
他知道自己不可能戰勝凌霜，唯一的機會就是利用對地形的熟悉，逃進石室，再想辦法從其他地方溜走。
“想跑？”
凌霜的反應極快，瞬間沖破了墟氣霧氣，身影如電，追了上來。
她的速度太快了，墨衍甚至能感覺到背后傳來的、冰冷的劍風！
距離洞口還有幾步遠，凌霜的長劍已經刺到了他的后心！
墨衍能感覺到死亡的陰影籠罩了自己。
他猛地側身，同時將手中的獸骨匕首向后擲出，不求傷人，只求阻礙對方一瞬。
“叮！”
匕首被長劍輕易彈開，掉落在地。
但就是這一瞬的阻礙，讓墨衍險之又險地避開了要害。
“噗嗤！”
劍尖還是劃破了他的左臂，一道血痕浮現，刺骨的寒意順著傷口蔓延開來，讓他的動作都遲滯了幾分。
那不是普通的劍氣，而是蘊含著一絲冰霜法則的力量！
墨衍咬著牙，強忍著劇痛，一頭扎進了那個狹窄的洞口。
“別想逃！”
凌霜的聲音在身后響起，帶著一絲怒意。
墨衍能感覺到，她也跟著鉆進了洞口，兩人之間的距離越來越近。
他知道，自己跑不掉了。
這個洞口通往石室，而石室只有這一個出入口。
他猛地停下腳步，轉過身，背對著石室中央的石棺，看著緊隨其后鉆進來的凌霜。
凌霜顯然也沒想到他會突然停下，微微一愣，隨即長劍直指他的咽喉，眼中滿是冰冷的殺意：“束手就擒，或許還能留你一命。”
墨衍看著她，青銅面具下的眼神異常平靜。
他知道，自己不能再偽裝下去了。
但他也不能暴露自己的真實身份。
“你到底想怎么樣？”墨衍的聲音不再沙啞，恢復了少年本該有的清澈，卻帶著一絲疲憊和無奈，“我只是個想活下去的拾荒者，沒招惹你們靈樞盟，也沒招惹歸墟教?！?
凌霜的眉頭皺得更緊了：“你的聲音……”
她突然意識到，眼前這個少年的聲音，和他的“年齡”、“資質”似乎有些不符。
更重要的是，剛才那一劍，雖然只是劃破皮膚，但其中蘊含的冰霜元力，足以讓一個筑基期都不到的修士手臂麻木，而他卻像沒事人一樣，只是臉色有些蒼白。
“你到底是誰？”凌霜的語氣變得凝重起來，“你的靈樞點……不對勁！”
她終于意識到，剛才的探查可能被欺騙了。
墨衍看著她，沉默了片刻，緩緩抬起右手，摘下了臉上的青銅面具。
露出了那張過分清秀、卻帶著一絲倔強的臉。
當看到這張臉時，凌霜的瞳孔驟然收縮，握著長劍的手微微一顫，臉上露出了難以置信的表情。
“是你……”
她的聲音里，第一次帶上了除了冰冷之外的情緒——震驚，以及一絲難以言喻的復雜。
墨衍愣住了。
她認識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