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藥包
- 陰濕病嬌帝師不當孤替身
- 錦書瑤
- 4073字
- 2025-07-17 07:30:02
“姑姑,”她的聲音沙啞,卻沒了剛才的破碎,帶著一種強行壓下去的顫,“幫我……幫我弄點水來,擦把臉。”她不能再這副任人宰割的泥猴樣。
錦書被她眼中驟然迸出的狠勁兒震了一下,旋即心頭一酸,又是欣慰又是心疼,連忙點頭:“好,好,枝兒等著,姑姑這就去。”
她端起床邊那盆已經涼透的水,腳步虛浮卻急切地推門出去,想找點熱水。
門“吱呀”一聲關上,隔絕了外面模糊的嗚咽和死氣沉沉的嘆息。
狹小的房間里只剩下聞枝一人,還有窗外那鬼魅般搖曳的樹影。
那股深入骨髓的寒意,再次順著脊椎爬了上來。
不是因為冷,而是因為閣樓上那雙眼睛!
那兩點仿佛來自幽冥的寒星,穿透了暮色和距離,死死釘在她背上,像毒蛇的信子舔舐著她的恐懼。她甚至能感覺到那目光里冰冷的審視和……玩味。
她強迫自己不去看那扇半掩的雕花窗,指甲再次深深掐進掌心,用更尖銳的疼痛來對抗那無所遁形的恐懼。
就在這時,一陣極輕微的、幾乎被風聲掩蓋的“噗”聲,從窗外傳來。
緊接著,一個巴掌大小的、用油紙包得嚴嚴實實的東西,被精準地從窗欞縫隙里丟了進來,“骨碌碌”滾到聞枝腳邊。
聞枝渾身一僵,心臟瞬間提到了嗓子眼!她猛地扭頭看向窗口——只看到一片沉沉的暮色,和樹影婆娑。
是什么?毒藥?暗器?謝衍新的折磨把戲?還是……閣樓上那位?
巨大的恐懼攫住了她,她幾乎想立刻尖叫。
但殘存的理智死死壓住了喉嚨。不能叫!叫來了人,只會更糟!她死死盯著腳邊那個油紙包,仿佛那是個隨時會炸開的毒氣彈。
時間一點點流逝,油紙包安安靜靜地躺在那里,沒有任何異樣。只有她狂亂的心跳在死寂的房間里擂鼓。
最終,對未知的恐懼和一絲極其微弱的、荒謬的好奇,驅使著她伸出冰冷顫抖的手,極其緩慢地、小心翼翼地,撿起了那個油紙包。
入手微沉,帶著點粗糙的質感。她屏住呼吸,一層層剝開油紙。
里面露出來的,不是什么毒物利器,而是一小包用干凈布帕包著的褐色藥粉,藥粉旁邊,還靜靜躺著一小卷雪白的、質地極好的細棉布繃帶。
藥粉?繃帶?
聞枝徹底愣住了。這……這是什么意思?
她下意識地看向自己剛才被王莽踹到的肩膀,還有錦書姑姑撞在墻上可能受傷的后背。
難道……是傷藥?
誰會給她送傷藥?如嬤嬤?不,如嬤嬤幫她們,是因為那塊玉佩,眼神復雜,但絕無善意,更不會偷偷摸摸送藥。
謝衍?更不可能!他巴不得她們在痛苦中腐爛。
閣樓上……那個坐輪椅的、眉心有朱砂痣的男人?
這個念頭讓她后頸的寒毛再次倒豎!他看見了!他看見了剛才發生的一切,甚至可能看見了她肩膀的傷!他送藥……是憐憫?
還是……另一種更深、更可怕的試探?就像他看穿了她裝可憐的把戲一樣,他是不是也在試探她此刻的反應?
聞枝盯著手里的藥包,像捧著一塊燒紅的烙鐵。
用,還是不用?
用了,就等于承認自己暴露在那人的視線之下,甚至可能落入某種未知的算計。
不用……錦書姑姑的傷怎么辦?她自己肩膀的鈍痛也在提醒她需要處理。
“吱呀——”門被推開,錦書端著一盆冒著微弱熱氣的溫水回來了,臉上帶著一絲慶幸:“枝兒,運氣好,灶房還剩了點熱水底子。”
聞枝幾乎是在門開的瞬間,本能地將藥包和繃帶飛快地塞進了自己破爛的衣襟里,動作快得像受驚的兔子,心臟在胸腔里狂跳不止。
“姑姑……”她聲音有些發緊,努力維持平靜,“快……快幫我擦擦,身上也臟得難受。”
錦書不疑有他,連忙擰了帕子,小心翼翼地替她擦拭臉上的污垢和頸間的泥灰。溫熱濕潤的帕子拂過皮膚,帶來一絲久違的慰藉。
當擦到肩膀時,錦書的手頓住了,借著昏黃的燭光,她看到了聞枝肩頭衣物下透出的青紫。
“枝兒!你受傷了?!”錦書的聲音瞬間帶了哭腔,滿是心疼和自責,“都怪姑姑沒用……”
“沒事,姑姑,不疼。”聞枝強忍著,扯出一個虛弱的笑,心里卻在飛快盤算。那包藥……要不要拿出來?
最終,對錦書傷勢的擔憂壓過了對未知的恐懼。她不能看著錦書姑姑帶著傷硬撐。
“姑姑……”聞枝壓低聲音,幾乎是氣音,眼神警惕地掃了一眼緊閉的門窗,“剛才……有人從窗戶丟進來這個。”
她小心翼翼地從懷里掏出那個油紙包,攤開給錦書看。
錦書看到藥粉和繃帶,也愣住了,臉上血色瞬間褪盡:“這……這是誰?會不會有毒?”她第一反應也是恐懼。
“不知道,”聞枝搖頭,眼神銳利地審視著那包藥粉,“但如果是毒,直接殺了我們更容易,何必多此一舉?而且……”她湊近聞了些,“有股草藥味,像是……治跌打損傷的。”
錦書也湊近聞了聞,她在宮中多年,多少識得些藥材氣味,這藥粉的氣味確實溫和正派,不似毒物。
“可……這來路不明……”錦書依然不安。
“姑姑,”聞枝的聲音低而堅定,帶著一種豁出去的決絕,“你的背肯定也傷了,我們這樣硬扛著,明天若被叫去做事,更撐不住。
眼下……顧不得那么多了。”她賭,賭送藥的人暫時沒有惡意,或者說,惡意不在毒死她們這種低級手段上。
她示意錦書背過身去,小心地解開她的外衣。借著燭光,果然看到錦書后腰上大片駭人的青紫淤痕,有些地方甚至滲出了細小的血點。
聞枝心頭一痛,鼻子發酸。她咬咬牙,按照記憶中宮女處理淤傷的法子,倒出一點藥粉在掌心,用溫水化開,小心翼翼地涂抹在錦書背上那片刺目的淤青上。
藥膏帶著清涼的觸感,甫一接觸皮膚,錦書便忍不住輕輕“嘶”了一聲,隨即又咬緊牙關。
“姑姑,疼嗎?”聞枝動作更輕。
“不……不疼,涼涼的,舒服些了。”錦書的聲音有些發顫,不知是疼的還是感動的。
給錦書處理完,聞枝自己也褪下半邊衣衫,露出同樣青紫腫脹的肩膀。
錦書含著淚,依樣畫葫蘆,用那藥粉輕輕替她揉開淤血。
清涼的藥力絲絲縷縷滲入皮肉,確實緩解了那火辣辣的疼痛。
處理完傷口,用那卷雪白的細棉布繃帶簡單包扎固定好肩膀,兩人都像是打了一場硬仗,疲憊不堪。但那藥粉帶來的絲絲涼意和痛楚的緩解,又讓緊繃的神經稍稍松弛了一絲。
“姑姑,這藥……”聞枝看著被小心包好的剩余藥粉,眼神復雜,“先收好,莫讓人看見。”
錦書重重點頭,將藥包仔細藏進貼身的衣物里。
吹熄了唯一的燭火,兩人擠在冰冷堅硬的床板上,蓋著薄得透風的舊被褥。黑暗中,聞枝睜著眼睛,毫無睡意。
閣樓上的目光,神秘的傷藥,如嬤嬤對玉佩的異常反應……這謝府,比她想象的更復雜,更危險。
謝衍是懸在頭頂的屠刀,而那個輪椅上的男人,是潛伏在陰影里、意圖不明的人。
“戰利品”……聞枝在黑暗中無聲地咀嚼著這三個字,一股冰冷的、帶著血腥味的恨意再次翻涌上來。不,她絕不甘心只做一件任人擺布的“戰利品”!
謝衍想用她來打磨他的權柄?閣樓上那位想看她的爪牙?如嬤嬤似乎對玉佩有所顧忌?
好!很好!
她聞枝,就算是從云端跌進糞坑,就算被踩進泥里,也要在這泥潭里,長出最毒的花,生出最利的刺!
那枚緊貼在胸口的鳳形玉佩,仿佛感應到她心中翻騰的烈焰,微微發起燙來。黑暗中,聞枝的嘴角,緩緩勾起一抹冰冷而決絕的弧度。
活下去……不僅要喘著氣兒活下去,還要睜大眼睛,看清楚這謝府的每一道裂縫,抓住每一個能讓她……反咬一口的機會!
窗外的風聲嗚咽,像是厲鬼的哭泣,又像是某種不祥的預兆。閣樓的方向,一片死寂,但那無形的注視,如芒在背,從未消失。
饑餓,像一條冰冷滑膩的蛇,在聞枝空癟的胃里緩慢地絞纏。
那點清可見底的稀粥和硬得硌牙的粗餅,早在幾個時辰前就化作了支撐她們茍延殘喘的微弱能量,此刻已消耗殆盡。
窗外天色灰蒙,是黎明前最黑暗壓抑的時刻。
“吱呀——”
破舊的木門被粗暴推開,帶進一股陰冷的晨風。一個穿著漿洗得發硬、面色蠟黃的粗使婆子端著兩個豁了口的粗陶碗,面無表情地走了進來。
碗里盛著的東西,比昨天的更渾濁不堪的湯水幾乎看不見米粒,上面飄著幾片可疑的爛菜葉,散發著一股難以言喻的餿味,旁邊兩個黑乎乎的窩頭,硬得像石頭。
婆子把碗“哐當”一聲扔在桌上,渾濁的眼珠子掃過聞枝和錦書,帶著毫不掩飾的輕蔑和一絲……刻意的刁難。
“趕緊吃!吃完干活!后院柴房堆的柴火,今兒個劈不完,晚飯也別想了!”聲音嘶啞,如同破鋸拉木。
錦書看著那碗散發著異味的“飯”,胃里一陣翻騰。她強忍著不適,看向聞枝,眼中滿是憂慮。
公主金枝玉葉,何曾吃過這種東西?
聞枝盯著那兩碗“豬食”,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有藏在袖中的手,指甲再次深深陷進掌心的嫩肉里。屈辱?憤怒?不,此刻占據她心頭的,是一種冰冷的、帶著血腥味的算計。
謝衍的“打磨”,開始了。用饑餓、骯臟和苦役,來一點點磨掉她所謂的“公主”棱角,把她真正變成一個馴服的“戰利品”。
她緩緩站起身,走到桌邊。沒有去看那婆子,只是伸出蒼白纖細的手指,端起了屬于自己的那碗餿粥。
碗沿冰冷粗糙,餿味直沖鼻腔。她端著碗,沒有立刻喝,目光卻似不經意地掃過門口,如嬤嬤派來看管她們的一個小丫頭正探頭探腦,臉上帶著好奇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幸災樂禍。
機會!
聞枝端著碗的手,仿佛虛弱無力地晃了一下,碗口傾斜,那渾濁腥臭的液體,“嘩啦”一聲,盡數潑灑在她自己那身本就臟污不堪的粗布衣裙上!
“哎呀!”她發出一聲短促的驚呼,帶著恰到好處的慌亂和委屈,踉蹌著后退一步,碗“啪嚓”摔在地上,碎成幾片。
湯汁淋漓,污穢不堪。她站在那里,渾身濕透,狼狽到了極點,像一個被徹底踩進泥里的破布娃娃。
那小丫頭嚇得“啊”了一聲,縮回了腦袋。
“沒用的東西!連個碗都端不穩!”粗使婆子一愣,隨即破口大罵,唾沫星子亂飛,“糟踐糧食!活該餓死!今天的飯沒了!柴火加倍!”
錦書心疼得幾乎滴血,想上前,卻被聞枝一個極其隱晦的眼神制止了。
聞枝垂著頭,肩膀微微顫抖,仿佛承受不住這責罵和懲罰,聲音細若蚊吶,帶著哭腔:“對……對不起……嬤嬤……我……我這就去劈柴……”
她演得比真的還要真,將一個被恐懼和饑餓折磨得失去方寸的可憐蟲形象刻入骨髓。
粗使婆子見她這副慫樣,罵罵咧咧了幾句,摔門而去。房間里只剩下濃重的餿味和令人窒息的沉默。
錦書沖過來,看著聞枝濕透冰冷的衣服,又急又怒:“枝兒!你這是何苦!那東西再難吃……”
“姑姑,”聞枝猛地抬起頭,臉上哪還有半分剛才的怯懦和委屈?那雙杏眼里燃燒著冰冷的火焰,聲音壓得極低,帶著一種孤注一擲的狠絕,“那東西不能吃!吃了,就真成了他們砧板上任人宰割的肉了!餓不死,但吃下去,會病!會讓他們有借口把我們丟進更不堪的地方!甚至……‘病死’!”
她賭!賭謝衍現在不會讓她輕易死掉,但會縱容底下人用各種手段折磨她,逼她屈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