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天斗
- 斗羅:我,軒轅劍主,全家半神!
- 踏雪尋霧
- 4474字
- 2025-07-15 14:23:55
天斗門扉暗影落莽莽山巒如無數青灰色巨獸的脊梁,在天際濃墨重彩地起伏、延宕、遠去。巨大的黑色馬車如同一滴在無邊灰綠幕布上滑行的墨點,蹄聲鐵石相擊,敲碎亙古沉寂,在筆直得猶如巨斧劈鑿出的古老驛道之上,犁開空曠的風。道旁深谷無聲,唯聞車輪碾過粗糲山巖時沉悶的低吼與鏈條繃直的嗡鳴,車壁雕刻的星軌銀紋在飛掠的光線下流動著冷冽的輝光,卻又被車體本身那沉如深淵的玄黑底色吞噬,斂盡鋒芒。
車廂內,蒼白如骨焰的青銅古燈投下恒定的幽光。兩方溫玉蒲團散發著溫煦暖意,抵御著車體材質本身透出的萬載寒鐵之息。蘇游盤膝而坐,挺直的背脊在光影中如同一柄淬火的劍胚。眼眸微闔,意識沉凝在血脈深處那仿佛被點燃的赤金洪流之中。方才那場驚心動魄的本源搏殺中汲取的毀滅能量與軒轅意志,此刻如同桀驁的龍蛇在骨髓深處嘶吼奔涌,每一次力量的循環沖撞、同化,都帶來細微的轟鳴震顫。
林青璇與他相對而坐,水青色的裙袂迤邐垂于暖玉,纖指虛懸身前。并非結印調息,指尖勾勒著難以察覺的玄奧軌跡。每一次細微的勾劃牽動,都無聲引動車廂角落那盞古燈蒼白的光焰微微搖曳。光暈搖曳的軌跡落在車壁沉沉的玄色底襯上,便如同銀屑灑落幽潭,剎那間點亮其上游走的無數細微星軌。光點隨她指尖無形的牽引排列、明滅、游走,將整面車廂壁瞬間化作流動的星圖,映照出馬車行進方向上,那片被壓縮在空間褶皺之外的蒼莽山勢、曲折路徑、甚至谷底水氣的升騰變幻!
光影流轉,無聲預言。
侍女靜默垂首跪坐于車廂角落的陰影里,如同被遺忘的暗玉雕像。車壁上一晃而過的光影掠過她低垂的眼簾,沒有蕩起絲毫漣漪。她的全部存在感都收斂到如同凝固在青銅燈焰搖曳光線之外的幽影里,唯有一雙掩在素凈衣袖下的手,十指指甲修剪得圓潤無比,透出一種溫玉般的內斂光澤。
……
連綿群山終于被甩在身后。
視界驟然開闊。
天斗城的輪廓如同蟄伏在極遠地平線上的、一座由無數巨石堆壘而生的洪荒兇獸!灰褐色的巨型巖石城墻橫貫大地,在稀薄的天光下浸染出粗礪冷硬的質感。數丈高的鐵木嵌銅釘城門如同兇獸微張的巨吻,兩側延展的墻垛如同厚重的鱗甲,縫隙中探出猙獰的金屬尖刺,寒光森然。城墻之上,巨大的、象征著帝國威嚴與皇家力量的血紅旗幟如同凝固的血浪,在獵獵風聲中卷動著沉悶的聲響。一隊隊身著制式玄鐵重甲、手持丈余長漆黑戰戈的士兵,在墻頭投下如同黑色鐵蒺藜般的沉重剪影。
視線越過那巍峨得令人窒息的城墻陰影。
其下通往城門的巨大廣場入口處,不知何時已聚起一片涌動雜色的人潮!如同被無形堤壩強行約束在巨閘邊緣的渾濁河泥!農夫推著重載柴草的吱嘎牛車、小販擔子前插著簡陋木牌吆喝、裹著油膩毛皮的傭兵按著腰間的鐵鉤與彎刀、帶著孩子的村婦背著鼓囊行囊……各種混雜著汗味、牲畜腥臊、塵土與焦躁的氣味蒸騰彌散。所有人都在緩慢地向前蠕動,又被一道道臨時增設的、手持粗鐵長矛、眼神兇悍銳利的黑甲軍士粗暴地推搡、斥罵著分隔成幾股更狹窄扭曲的支流,最終匯入那片巨大城門前越來越擁擠凝滯的、近乎無法流淌開的“泥潭”!
而在這片灰暗、嘈雜、如同巨大泥沼的人潮邊緣!
一支截然不同的隊伍,如同開在淤泥潭上的冰冷鋼鐵毒蓮,刺眼地凸顯出來。
清一色的銀亮精鋼鎧甲!陽光下閃耀著刺目的、令人不敢直視的冰冷鋒芒!每塊甲片都精致得如同藝術品,細密的云紋流轉其上。領頭的六騎尤為高大雄駿,通體如墨玉,唯額心一點菱形雪白,連馬蹄鐵踏落石板的聲音都帶著一種遠超凡俗韻律的清越。馬背上的騎士沉默如山,連眼神都透過獅面銀盔的眼孔,折射出一種毫無情感波動的冰冷。六騎之后,是八架通體由珍貴紫檀木打造、邊緣包覆著暗金色秘銀雕花裝飾的巨大馬車!車窗緊閉,垂下厚重的、足以隔絕外界一切窺視的墨玉絲綢簾幕。連拉車的都是兩匹雄壯如獅、鬃毛蓬松如火焰般的棗紅異種馬匹!車轅旁各自侍立著兩名全身包裹在灰黑色緊身軟甲之中、連臉部都覆著只露雙眼的金屬面具、氣息如同幽靈般若有若無的影子守衛。整個隊伍無論人馬還是車廂,都透出一種近乎壓抑的、隔絕塵世的死寂與威嚴。
正是皇家專屬的車駕徽記——盤旋于劍盾之上的金色雙頭獅鷲!
這支隊伍根本未向側旁那如同巨大傷口般淤塞不堪的貧民入城口看一眼。如同冰冷的鋼鐵洪流,毫無遲滯地朝著廣場側面一條被清空肅立的、鋪著平整巨大青石板、兩側矗立著威嚴石獸的寬闊通道直行而去!那片區域干凈得如同剛從水中撈出晾干的碧玉,陽光毫無阻隔地灑落在光潔的石板上,反射出刺目的亮光。兩側只有身著更為華麗閃亮秘銀胸甲、頭盔上飾有長長血紅翎羽的儀仗衛兵靜靜佇立。
銀光鐵流無聲淌過,將混亂與污濁的世界徹底切割在光潔石板路的另一側。通道盡頭,一座更為宏偉的城門在遠處城墻上投下巨大的陰影。城門似乎早已開啟等待,洞開的內里幽深如同巨獸的咽喉。
……
距離喧沸擁擠的城門前巨大“泥沼”邊緣數十丈外。
一塊懸出半空、被歲月打磨得油亮光滑的赭色崖石之上,搭著一座孤零零的二層黑木茶肆。飛檐下破舊的布招,被門洞卷出的干燥勁風吹得獵獵作響。粗陶大碗里渾濁深褐的茶湯泛著苦澀的氣沫。
茶肆第二層,一扇糊著薄紙、已然破損不堪的木格子窗被一只骨節粗大、沾著油漬的手推開半尺縫隙。幾道混濁的目光透過縫隙,貪婪、驚懼、茫然地掃視著下方那片龐大的混亂圖景。破舊的粗布衣衫,沾滿灰塵的斗笠下是一張張被生活刻刀削砍得木然的臉孔。
就在這渾濁視線的邊緣死角處,緊挨著斑駁油膩的木樓梯轉角欄桿后。
一張毫不起眼的陳舊木桌上,只放著一只潔如凝脂的定窯素白小盞,盞內沒有熱氣,卻盛著半盞清水。水面清澈見底,倒映著窗格陰影。
一個身影靜靜地坐在桌旁。
一身月白的素凈布袍,不染纖塵。黑發一絲不亂地用一截最簡單的青木簪挽在腦后。纖細的指骨搭在桌沿,肌膚呈現出一種近乎透明的溫潤玉質。蘇游安坐如山。窗外那片城門前浩瀚的濁世圖景——嘶吼爭執、推搡擠踏、軍士鞭影下的驚叫、沉重的柴車、汗濕油膩的面孔、絕望哭嚎的孩童……無數紛雜渾濁的聲浪與景象撲面而來,如同無形的風暴漩渦。
然而,當這一切投射進他那雙黑沉如同古井的眼眸深處,卻如同被吸入深不見底的寒潭淵冰,激不起半分波瀾。那目光太過平靜,平靜到近乎死寂,沒有絲毫孩童應有的好奇、驚訝、或是恐懼。他只是靜靜地看著,如同九天之上的神祇,漠然俯視著螻蟻的掙扎。
一只白凈微胖的手遞過來一個粗陶茶壺。手腕帶著油膩膩的銅錢花紋,指甲縫里嵌著黑色茶垢,冒著刺鼻苦澀的熱氣。
聲音帶著底層討生活特有的、夸張的熱絡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市儈試探:“小哥兒…外鄉來的?這城門擠!天不亮就得排啊!要不,再加碗熱茶?暖暖身子,解解渴?”
蘇游眼睫未曾有絲毫顫動。目光依舊穿透粗陋木窗的破洞,投在城門前那片沸騰的“泥沼”一角。那個被擠在擔子旁、被軍士推搡險些絆倒、隨即又被后面涌上的人潮踩踏在地,發出無聲哭嚎、掙扎著如同溺入淤泥的枯葉般的村婦身影。
就在那卑微螻蟻般的痛苦掙扎與絕望湮滅的瞬間!
對面下方那條通往內城、光潔如鏡的青石大道上!
銀甲騎士沉默行進。
精鋼馬蹄踏在青石板上發出清脆空響。
八架華貴馬車厚重簾幕紋絲不動。
冰冷的金屬光澤流暢反射。
那支皇家車隊的尾端,那架籠罩在灰黑衣衛陰影里的最后一架巨大紫檀馬車的厚重墨玉車簾……
就在即將駛入幽深城門暗影前。
車簾右下角。
微不可察地……掀起了一絲縫隙!
一只眼睛!
一只純粹冰金色、深邃如同凍結萬載星辰之海的瞳眸!
沒有任何情緒、甚至不帶一絲屬于人類溫度的目光,如同兩柄最精準冰冷的冰錐,瞬間刺穿喧囂、污濁、距離、塵埃!
穿越那間二層茶肆破舊不堪的木格窗欞!
無視那渾濁的空氣和雜亂的光影!
直直地!
精準地!
釘在了那破窗后面,那素白布袍包裹著的、靜坐于油漬木桌旁、眼簾微垂似在觀水、氣息干凈澄澈如同天地間唯一初雪般的身影之上!
蘇游搭在桌沿的指尖微微蜷縮了一下。不是因為那雙驟然刺來、足以凍結封號斗羅心神的冰金視線。而是窗下那一片人潮翻滾掙扎的“泥沼”深處,一個極其細小的插曲恰好落入視野邊緣——
一個身穿破爛葛布衣裳、但背脊異常挺直寬闊、如同小牛犢子般的半大少年猛地從人縫里掙扎出來,像是要護住身后一個更小的身影。這掙扎的力道直接撞歪了旁邊一個推著油膩木質小食車的干瘦老漢!
噗通!食車猛地一晃!車頂蓋著油膩黑布的蒸屜翻倒!滾燙的白氣混雜著刺鼻惡臭的棕黑色油水混合物潑灑開來!
混亂的漩渦驟然擴大!
“敢撞你爺爺?!不想活了?!”一聲暴戾狂躁到了頂點、帶著壓抑不住的野性的怒罵,炸雷般響起!蓋過了附近所有嘈雜!
轟!
一道身材異常高大壯碩、足足比旁邊成年人高出半個頭的青年猛地分開人群沖了出來!他身穿一襲材質尚可、但此刻沾滿污漬和草屑、袖口被撕破一截的綢緞勁裝!火紅的短發如同燃燒的野火般根根直立著!一雙迥異于常人的深湛邪異眸子此刻充斥著赤裸裸的狂暴怒火,如同被徹底激怒的幼年兇獸!他蒲扇般的大手帶著惡風,對著那小牛犢子般頂撞過來的半大少年狠狠抓落!掌風呼嘯,帶著能將粗糙石板都抓出印痕的野蠻巨力!
就在巨掌即將觸及那半大少年背心的瞬間!
紅發青年左側稍后的人群里,猛地又擠出一個更矮些、滾圓敦實的胖子!他滿臉通紅,脖子上肉疊了三層,穿著同樣質地不錯的衣服,聲音又尖又急,帶著一種莫名的興奮和煽動:“戴老大!干他!弄死這不開眼的小雜種!”
紅發青年戴沐白眼中的兇暴戾氣被這一聲尖吼瞬間點燃!那帶著恐怖指力的巨爪非但沒有收回,反而再加三分狠勁,直抓而下!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咔嚓!
一聲極其細微、卻異常清晰地傳入了二層茶肆破窗之后。
蘇游緩緩收回了搭在桌沿的手指。
剛才那屈指輕彈桌面的微小動作。
那只遞來的、冒著刺鼻苦澀熱氣的粗陶茶壺,被他這一記細微到幾近無形的彈指帶出的氣勁掃過壺底。
茶壺猛地一跳!
滾燙渾濁的茶湯驟然潑出!
大半渾濁滾燙的茶湯混合著黑色的茶葉碎末,如同預演般,毫無憐憫地淋了那正諂媚討好、探身靠近窗邊的胖茶博士一頭一臉!
“嗷——!!!”
凄厲如殺豬的慘嚎瞬間蓋過了樓下混亂的哭喊斥罵!
胖老板如同被烙鐵燙到的肥豬,猛地蹦跳起來!粗胖的雙手在滿是茶湯熱霧的臉上胡抓亂抹!那碗新添的滾燙熱茶也被他帶倒,砸落在油漬麻花的木桌上,碎裂開來!棕黑色茶湯和碎瓷片濺濕了桌面,也濺了幾滴在那只盛著半盞清水的素白小盞邊緣,在純凈的定窯白瓷上留下幾道難堪的污漬水痕。
蘇游的目光終于從窗外那片混亂與野蠻的絞殺中收回。
他微微偏過頭,淡漠的視線掃過那只被污濁茶湯玷染的素白小盞盞口。
然后,抬眸。
視線第一次穿透茶肆內彌漫的茶香、汗味、油污和因驟變而起的混亂驚呼聲浪,投向了對面街道稍遠處的一個角落。
那里,停著一輛華貴程度遠超尋常商賈規格的淡紫色綢緞馬車。簾幕并未卷起,但側窗處卻露出一道極小的縫隙。
縫隙后面。
有一雙如受驚幼鹿般清亮、此刻卻盈滿了無措、震驚、恐懼…以及某種難以言喻的茫然與顛覆的美麗眼眸。
一雙同樣沾染了窗外塵囂氣息、卻也無比熟悉的眸子。
寧榮榮。
她正躲在自家馬車垂落的錦簾暗影之后,如同第一次見識真實寒冬的溫房蝴蝶,透過車壁縫隙,死死窺探著這令人窒息的、與圣靈梧桐庭院判若云泥的渾濁世界,以及那茶肆窗后…此刻正抬眸撞上她視線的、布袍少年的眼神深處……那片從未有過的、被徹底撕去了所有表象溫潤的、沉如萬古玄冰的漠然寒意!
如同利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