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與自己和解
- 心理毒理方程式
- 晨日月季
- 2341字
- 2025-07-22 22:57:13
梁初始終不敢直面江遲的家人,只敢縮在陰影里,默默為江廣持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她常常躲在療養院樓下的香樟后,望著老人驟然霜白的鬢發在風里顫動,喉間像堵著浸水的棉花,悶得發疼。
某個寒露未消的凌晨,江廣持在兒子墓前撞見跪著的梁初。老人沒出聲,只是站在碑林的陰影里——他比誰都清楚,這姑娘也是被命運撕碎的人,身上的傷口未必比自己淺。
病房里,老式電視正播報著晴雨,機械女聲襯得空氣愈發凝滯。
“對不起,這么久才……”梁初話音未落,手背突然砸落一滴溫熱,她猛地住嘴,才驚覺是自己的眼淚。
江廣持布滿老年斑的手掌輕輕按在她肩上,觸到布料下細微的震顫。
“別自責,不是你的責任。”老人笑出滿臉溝壑,眼角的褶皺里盛著月光般的澄澈,“而且,你已經來看過我很多次了,對吧?”
梁初猛地抬眼,眼眶瞬間紅透:“您早就知道了?”
江廣持點點頭,指腹摩挲著拐杖頂端的包漿:“每次你躲在樹后給我曬被子,每次悄悄把藥放在門衛室,我都看見了。”
正說著,老人忽然拍拍肚子:“我饞外面那家烤肉飯很久了,你請我吃一頓吧。”
梁初耳畔嗡鳴。她設想過千百種尖銳的責難,唯獨沒料到是這般尋常的邀約。攙扶時才發現,曾經挺拔如松的老人,左腿已像棵被雷劈過的老槐,只能倚著拐杖蹣跚,每一步都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
江遲身上有太多江廣持的影子——那份對世界的溫柔,那份總掛在臉上的笑,原來都來自這里。
走廊上,陳南正欲離開的身影被江廣持喝住。
這個總在關鍵時刻出現的年輕人,此刻逆光站在病房門口,輪廓被走廊的燈光鍍得毛茸茸的。
他轉身時,梁初第一次看清他的面容——冷白皮上嵌著雙琥珀色的下垂眼,本該是乖巧的長相,卻因眉骨那道淺疤平添幾分野性。陳南本想等他們談完再走,見一時沒有結束的跡象,正打算明天再來,卻被老人一聲喝止定在原地。
此前在公安局門口的短暫相遇,房間里隱約傳來的對話,她的背影……他都沒看清過。這一次,他終于看清楚了。
她生得一張清冷靈動的鵝蛋臉,線條流暢,下頜精致。眉眼尤為出挑——內眼角尖細,外眼角微揚,不笑時疏離如霧;鼻梁高挺,唇線分明,皮膚白皙通透,骨相干凈得像被晨露洗過。
陳南微笑著點頭,向梁初簡單打了招呼,隨即小跑到江廣持身邊接過拐杖,半蹲身子讓老人自然地倚在自己肩上,動作熟稔得像做過千百遍。
他臉上掛著陽光燦爛的笑,像個涉世未深的大學生,可梁初總覺得,他眼底藏著一片深不見底的湖,浸著化不開的悲傷。
“本來想明天……”陳南的話被老人一記腦崩兒打斷。兩人拌嘴的模樣,像極了一對真正的父子。
“得了,來都來了,一起去吃烤肉飯。”江廣持揮揮手。
陳南瞳孔微張:“您什么時候好這一口了?”“要你管。”老人又抬手彈了彈他的腦袋。
梁初望著這一幕,忽然明白:有些傷痛從未消失,只是被新的溫暖暫時覆蓋,就像苔蘚悄悄爬過墓碑,在堅硬的石面上織出柔軟的綠。烤肉店里蒸騰的煙火氣中,陳南注意到梁初無名指關節有圈淺淡的繭,像是長期咬噬留下的痕跡。
江廣持簡單介紹了兩人,話語里避開所有沉重——他們都與老人的兒子有著隱秘的關聯,這份機緣讓彼此在此刻相遇。
陳南看過江遲的照片,也從新聞里查過當年的事,可那些寥寥數語的報道,哪及得上病房里只言片語透出的窒息感?他不敢想象,真正發生在他們身上的,是怎樣的剜心之痛。
江廣持很默契地繞開沉重的話題,嘴里一直講著療養院里的趣事:護工小張把洗衣液當牛奶喂給了隔壁床的老爺子,花園里的白貓又偷了食堂的小魚干……
兩人送老人回療養院時,日頭早已落下,天色漸漸浸成墨藍。
并肩走到門口,陳南開口:“那我先走了?”
療養院離市區遠,公交稀少,打車也難。梁初看了眼時間:“我開了車,送你吧。”
陳南沒客氣,應聲上了副駕。
夜晚的路燈一盞盞往車后跑,梁初眼里只印入被拉長的光亮。
“你眼里的血絲,比我藥房最暢銷的安眠藥說明書還長。”
陳南靠著座椅,眼睛半瞇著,聲音淡淡的。
梁初并不意外——吃飯時聊起過他開著一家小藥房。她注視著前方路況,神色平靜:“很多人都這樣,知道失眠的原因,卻沒什么辦法。”
“醫者不能自醫。”陳南聲音壓得很低,像怕驚擾了什么。
梁初淡然一笑:“也不是沒辦法,只是時靈時不靈。”
陳南低笑時,車窗外掠過的霓虹在他睫毛上投下細碎光斑。
梁初側頭看他揚起的嘴角,盡管臉上還殘存著淺淡的傷痕,依舊忍不住在心里感嘆:長得真好。
陳南恰好轉頭,兩人視線短暫交匯。下一秒,路邊廣告牌的強光忽然照進車內,瞬間將彼此的面容照亮。
“找我試試吧,我能幫你配藥。”陳南眼神很真誠,是真的想幫她。
他報了處地址,沒問她記沒記住。“記住了。有空會來的。”
話音剛落,紅燈亮起。梁初熟練停車,車內舒緩的音樂流淌著,讓人心里泛起一陣寧靜。
突然,猛烈的撞擊聲在他們面前炸開!巨大的火花像破碎的星辰般綻放,刺耳的輪胎摩擦聲鉆進耳朵。
一輛左轉的小轎車被猛地撞偏,而肇事的那輛車搖搖晃晃,絲毫沒有停下的意思。周圍的車都惴惴不安,不敢隨意掉頭,怕撞上后面的車。
不過一瞬間,那輛肇事貨車竟搖搖擺擺地朝梁初他們沖來!
千鈞一發之際,一輛路虎攬勝緊緊貼著貨車并排行駛,燕尚的臉出現在車窗后,正竭力喝止司機。可貨車司機像沒聽見,側臉看過去,竟透著種極度的興奮。
燕尚一邊加速,右手已握上早已上膛的手槍,毫不猶豫地對準貨車輪胎開了一槍!輪胎爆炸的巨響混著槍聲在空氣里彌散。貨車速度明顯慢了下來,卻仍在往前沖。燕尚又補了一槍,后輪也癟了下去。
他猛地打方向盤,將車橫擋在梁初的車與貨車之間。
司機似乎察覺到輪胎的變化,卻像瘋了一樣,故意利用慣性撞向燕尚的車——就像孩童玩對對碰一般!
梁初的車被連帶撞得一震,后面的車也受了波及。
周圍的車主紛紛下車,滿臉驚惶。
梁初沒受傷,只是心臟狂跳。她看向燕尚——他駕駛座那邊狠狠撞上了貨車,一道血線正順著他的太陽穴蜿蜒而下。
她忽然愣住——那布滿血痕的臉上,居然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