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帶刺的庇護
- 他掌心里的溫度
- 星子沾墨
- 3302字
- 2025-07-15 04:54:51
林微繞到學校后門時,冷風正卷著枯葉往巷子里撲。這里原是教職工專用通道,鮮少有學生涉足,是她這幾日躲陳硯北才覓得的捷徑——窄窄的巷道夾在兩棟樓之間,墻皮剝落的磚墻上爬滿枯藤,像道被世界遺忘的裂痕。
口袋里的奶糖紙被捏得發皺。自從周五傍晚那個和解的眼神后,總覺得該說點什么,卻又不知從何開口。早讀課上偷瞄他,見他換了件黑色牛仔外套,袖口磨得發毛,側臉線條在晨光里繃得很緊,像藏著化不開的心事。
走到巷子中段,身后忽然傳來腳步聲。林微下意識回頭,三個男生正堵在巷口,為首的染著黃毛,嘴角掛著道新疤,眼神像淬了冰的鉤子,死死釘在她身上。
是上周被陳硯北打進醫院的職高男生。后背瞬間繃緊,腳步不由自主地后退,后腰撞到堆著的舊課桌,發出“哐當”一聲悶響。
“喲,這不是陳硯北的小尾巴嗎?”黃毛嗤笑一聲,往前逼近兩步,“一個人走這么偏的道,不怕被拐走?”
旁邊的男生跟著起哄:“硯哥沒跟你一起?還是說,他玩膩了,把你甩了?”
林微攥緊書包帶,指尖冰涼:“我不認識你們。”
“不認識?”黃毛挑眉,摸出手機點開視頻懟到她眼前。畫面晃得厲害,能看見陳硯北揪著人衣領往墻上撞,拳頭落下時鏡頭被擋住,只剩模糊的罵聲與悶響。“上周他把我兄弟打進醫院時,你怎么不說不認識?”
視頻里的聲響像針鉆進耳朵。林微往后縮,卻被另一個男生擋住去路:“跑什么?我們又不打女生,就想問問,陳硯北今天在哪兒?”
“我不知道。”聲音發顫,感官突然變得異常敏銳——黃毛的呼吸聲、男生鞋底蹭地的沙沙聲、遠處隱約的車鳴,所有聲響都被放大數倍,在腦子里嗡嗡作響。想起陳硯北表妹的話,他上次打架是為了護著表妹。那這次呢?這些人找不到他,會不會……
“不知道?”黃毛伸手要拽她書包,“那跟我們走一趟,等他來贖人唄。”
手腕被抓住的瞬間,林微像被燙到般尖叫。這時,一道黑影從巷子另一頭沖來,帶風撞開黃毛的手,猛地將她拽到身后。
“陳硯北!”黃毛后退兩步,眼里閃過忌憚,隨即被狠戾取代,“你總算來了!”
撞在陳硯北背上,聞到淡淡的煙草味混著塵土氣。他肩膀很寬,后背繃得像塊鐵板,隔著薄薄的牛仔外套,能感覺到他急促的心跳。
“放開她。”他聲音很低,像從牙縫里擠出來,每個字都裹著冰碴。
“放開她?”黃毛晃了晃手機,屏幕還亮著,“你把我兄弟打進醫院時,怎么沒想過放他一馬?這視頻發去你們學校,你說會不會被開除?”
陳硯北側臉繃緊,下頜線冷得像刀:“刪了視頻,這事結了。”
“結了?”黃毛笑起來,“我兄弟還躺醫院呢,你說結就結?陳硯北,你當自己是誰?”
旁邊的男生往前湊:“硯哥,要么你今天挨幾下,要么……”目光掃過陳硯北身后的林微,帶著不懷好意的笑,“讓你這小尾巴陪我們玩會兒?”
呼吸驟然停住。見陳硯北拳頭猛地攥緊,指節泛白,手臂青筋跳了跳。他往前走一步,將她徹底擋在陰影里,聲音冷得像數九寒風:“你們動她試試。”
空氣瞬間凝固。黃毛與他對視幾秒,狠戾慢慢變成算計。忽然笑了,收起手機揣進兜:“行,陳硯北,我給你面子。但這事沒完,等著。”
說完帶著人罵罵咧咧地走了,巷口的風灌進來,卷起枯葉打著旋兒飄遠。
巷子里只剩他們倆。心臟還在狂跳,手腕被抓過的地方火辣辣地疼。攥著陳硯北的衣角,想道謝,聲音卻卡在喉嚨里。
“松開。”聲音突然響起,冷得沒有一絲溫度。
林微愣了愣,下意識松手。
他猛地轉身,眼神像淬了冰,直直刺過來:“誰讓你走這條路的?”
“我……”被他眼里的戾氣嚇退半步,“想抄近路……”
“抄近路?”嗤笑一聲,嘲諷像針扎人,“林微,你覺得跟我扯上關系很有意思?”
愣住了,眼眶瞬間發熱:“我沒有……”
“沒有?”他逼近一步,陰影將她完全罩住,“那他們為什么堵你?啊?要不是你總像跟屁蟲似的晃悠,他們會找到你?”
聲音很大,震得耳膜嗡嗡響。刻薄的字眼像冰雹砸下來,砸得渾身發冷。
“我沒有跟屁蟲……”想辯解,眼淚卻先涌上來,“我只是……”
“只是什么?”他打斷她,眼里的厭惡幾乎要溢出來,“覺得我這種人新鮮?想嘗嘗墮落的滋味?林微,醒醒吧,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
頓了頓,目光掃過她泛紅的眼眶,語氣更冷:“以后離我遠點,別再出現,惹麻煩的東西。”
說完轉身就走,黑色背影決絕得沒有一絲猶豫,很快消失在巷子盡頭。
林微站在原地,風灌進領口,冷得牙齒打顫。剛才他護著她的溫度像假的,那些動作像幻覺。只剩那句“惹麻煩的東西”在空巷里反復回響,像道魔咒。
眼淚終于掉下來,砸在手背上冰涼。蹲下去把臉埋進膝蓋,肩膀控制不住地抖。感官敏感癥帶來的刺痛從四肢百骸涌來,比任何一次都洶涌。
原來所有靠近都是錯的。食堂的餐盤,手心的暖寶寶,公交車上的奶糖,周五那顆捏變形的奶糖……真的只是自作多情的錯覺。
他說得對,他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他是巷子里帶刺的野草,她是溫室里經不住風雨的嫩芽,連一點聲響都受不住。他們的交集,從一開始就是錯的。
不知蹲了多久,上課鈴聲響起才慢慢站起。校服褲膝蓋沾了灰,拍了拍,怎么也拍不掉。
回到教室時早讀已開始。低著頭走到座位,同桌驚訝地看她:“去哪了?臉怎么這么白?”
“沒事。”小聲說,把書包塞進桌肚,指尖碰到個硬東西。
是那個櫻花粉保溫杯,那天被她丟在窗臺,不知何時塞進了書包。杯壁早涼透了,拿出來想扔進垃圾桶,猶豫下又塞回去。
整整一天沒再看過后排。陳硯北好像沒來上課,他的座位空著,像個巨大的黑洞,吸走周圍所有光。
下午自習課趴在桌上,怎么也睡不著。腦子里反復回放巷子里的畫面——黃毛囂張的臉,陳硯北擋在身前的背影,還有那句冰冷的“惹麻煩的東西”。
心口像被什么堵住,悶得發疼。忽然很想逃,逃離這讓她心慌的學校,逃離所有關于陳硯北的記憶。
放學鈴響,第一個沖出教室。沒走后門,也沒去公交站,只是沿著馬路漫無目的地走。
天色漸暗,路燈次第亮起,昏黃的光把影子拉得很長。路過便利店時,鬼使神差走進去,買了包煙和打火機。
不知道想干什么,只覺得心里有團火在燒,燒得坐立難安。
走到河邊長椅坐下,笨拙地抽出煙叼在嘴里。學著陳硯北的樣子打著火,火苗竄起的瞬間,下意識閉了眼。
煙味嗆得劇烈咳嗽,眼淚都咳出來了。把煙扔在地上碾滅,忽然覺得可笑。
連學他抽煙都學不像,又怎么可能走進他的世界?
手機震動,是媽媽的消息:“怎么還沒回?不舒服嗎?”
吸了吸鼻子回復:“馬上回。”
站起來準備回家,卻見不遠處路燈下站著個人。黑色牛仔外套,身形挺拔,正低頭看手機,側臉在燈光下格外清晰。
是陳硯北。
心跳瞬間漏拍,下意識想躲,卻見他抬頭望過來,目光直直撞進她眼里。
四目相對的剎那,時間仿佛靜止。他眼神很深,不像下午那么冷,卻藏著說不清的復雜,像有很多話,卻一句也說不出。
攥緊口袋里的打火機,轉身就走。
“林微。”他叫住她,聲音有點啞。
沒有回頭,腳步更快了。
身后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很快被抓住手腕。他手心很燙,帶著煙草味和涼意,和下午那個冰冷的他判若兩人。
“你的手怎么這么涼?”聲音里藏著不易察覺的緊張。
用力想甩開,卻被攥得更緊:“放開我!你不是讓我離你遠點嗎?”
“我……”他喉結動了動,像想說什么,最終只是松開手,從口袋摸出個東西塞進她手里,“拿著。”
是片沒拆封的暖寶寶。
看著手里的暖寶寶,又抬頭看他。路燈落在他臉上,能看見眼底的紅血絲,下巴冒出的青胡茬。他好像很累,戾氣淡了許多,只剩濃濃的疲憊。
“我不需要。”把暖寶寶扔還給他,轉身跑了。
這次,他沒有追。
一路跑回家,關上門才靠在門板上喘氣。心臟還在狂跳,手心卻空蕩蕩的,像少了什么。
走到窗邊掀開窗簾一角,路燈下那個黑色身影還站著,手里攥著被扔掉的暖寶寶,像尊沉默的雕像。
不知過了多久,他才轉身離開,背影在路燈下拉得很長,帶著說不出的落寞。
縮回手,指尖冰涼。忽然想起黃毛手機里的視頻,想起他眼里的忌憚,想起那句“等著”。
一個念頭猛地竄出來:他下午那么說,是不是故意的?
是不是怕那些人真來找麻煩,才用最狠的話推開自己?
這個念頭讓心臟漏跳一拍,像黑夜里突然亮起的星火。可很快,下午那些刻薄的字眼又在耳邊響起,將星火熄滅。
抱住膝蓋把臉埋進去。不知道哪個才是真實的陳硯北,是把暖寶寶塞進她手里的少年,還是罵她“惹麻煩的東西”的少年。
窗外的風越來越大,吹得樹枝嗚嗚作響,像誰在低聲哭泣。蜷縮在窗邊,忽然覺得這個冬天,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漫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