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眼角膜掉了
- 軌外的時空
- 自俠自在
- 1580字
- 2025-07-17 01:36:50
后半夜的露水打在窗欞上,淅淅瀝瀝的,像奶奶擇菜時掐斷的菜梗聲。我翻了個身,左眼突然硌得慌,像進了粒沙子。
摸索著摸出床頭柜上的隱形眼鏡盒,塑料殼子在黑暗里泛著啞光。奶奶的鼾聲很輕,像灶上慢燉的湯,我捏著左眼皮往下扯,指尖觸到片冰涼的滑——鏡片摘下來了,卻帶著點異樣的紋路,紅一道藍一道的。
“啥時候換了美瞳?”我嘀咕著,摸過手機打開手電筒,光打在鏡片上,那些花紋突然活了似的,在透明的塑料上慢慢蠕動,邊緣還沾著點半透明的黏液,像剛從水里撈出來的。右邊的鏡片干干凈凈,透著月光,映出我模糊的臉。
指尖捏著左邊的鏡片,想湊近看仔細,那層帶花紋的東西突然“啪”地掉了下來,落在掌心,薄得像張蟬蛻,還帶著點體溫。我心里咯噔一下,左眼瞬間糊了,像蒙了層打濕的棉紙,看什么都發虛,奶奶的輪廓在月光里變成團晃動的白,像山頂的霧。
“咋回事?”我慌了,抬手揉眼睛,指尖沾到點黏糊糊的東西,湊到手機光下看——是那層帶花紋的膜,半透明的,能看見掌紋透過它顯出來,紅藍相間的紋路在光里慢慢變淡,像退潮的水。
左眼的模糊越來越重,重影里,奶奶的床好像在動,帳子被風吹得鼓起來,像個正在呼吸的肚子。我跌跌撞撞摸到堂屋,老式穿衣鏡的銅框生了銹,映出我的影子,左眼的位置蒙著層白,像被誰貼了塊膠布,而右眼瞪得滾圓,黑得發深,像口沒底的井。
“只是夢……”我對著鏡子里的自己說,聲音在空蕩的堂屋晃,撞在土墻上彈回來,變了調。抬手去揭左眼的“膠布”,指尖剛碰到眼皮,就疼得倒吸口涼氣——那不是膠布,是眼球表面的膜,被我剛才一揉,卷起來個邊,露出底下粉紅的肉,嫩得刺眼。
鏡子里的影子突然笑了,嘴角咧到耳根,露出兩排黃牙,左眼的膜徹底掉了,黑洞洞的,像團建時電梯井的窟窿。“好看嗎?”影子的聲音黏糊糊的,像樂樂沒嚼完的軟糖,“這樣就能看見真東西了。”
我轉身就跑,撞翻了門口的小板凳,木腿砸在地上,“哐當”一聲,驚得灶間的老鼠“嗖”地竄過。左眼的膜還在往下掉,碎片粘在睫毛上,像融化的玻璃,看什么都帶著紅藍色的重影——奶奶的藍布衫變成紫的,灶膛的火光變成綠的,墻角的掃帚變成條扭動的蛇。
摸回房間時,奶奶的床空了。帳子垂在那里,像口蓋著的棺材。我摸到枕頭下的手機,光掃過床底,看見雙小腳,穿著藍白條紋的襪子,是樂樂在山上穿的那種,腳趾頭從破洞里露出來,沾著黑泥。
“姐姐,你的眼睛流血了。”樂樂的聲音從床底鉆出來,黏糊糊的,混著泥土的腥氣。我低頭看,掌心的膜上果然滲出血絲,那些紅藍紋路在血里慢慢暈開,拼出個歪歪扭扭的“樂”字。
穿衣鏡的銅框突然“哐當”響了一聲,像被誰踹了一腳。我轉頭看,鏡子里的影子正用指甲摳左眼的窟窿,血順著指縫往下淌,滴在地上,匯成條小溪,慢慢往床底流去?!八鰜砹?。”影子的嘴沒動,聲音卻從鏡子里飄出來,“從你的眼睛里?!?
左眼突然劇烈地疼起來,像有把小刀子在里面轉,疼得我抱著頭蹲在地上。灶間傳來奶奶的聲音,她在哼一首很老的歌謠,調子像山頂的風,忽高忽低。床底的小腳不見了,只有那層帶花紋的膜,在地上慢慢舒展開,邊緣長出細小的毛,像昆蟲的腿。
“醒了?”奶奶的手搭在我肩上,掌心的老繭蹭得我皮膚發麻。窗外的天已經泛白,灶間飄來粥香,是小米粥混著南瓜的甜。我摸了摸左眼,不疼了,也不模糊了,只是睫毛上沾著點濕乎乎的東西,像露水。
“做噩夢了?”奶奶遞來塊熱毛巾,布紋蹭過眼皮,暖得很。我接過毛巾,看見上面沾著點紅,像胭脂,又像血。堂屋的穿衣鏡立在那里,銅框的銹跡在晨光里閃,映出我好好的兩只眼睛,只是左眼里,好像有什么東西在慢慢沉下去,紅一道,藍一道的,像被水淹沒的花紋。
灶膛里的火又燃起來了,奶奶往里面添柴,火星“噼啪”炸開。我盯著火苗,突然想起夢里那層膜上的紋路——和奶奶枕頭下那塊灰布上的針腳,一模一樣。粥在砂鍋里“咕嘟”響,甜香里混著點若有若無的腥,像剛摘下來的野菊,沾著晨露和泥土的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