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入體的瞬間，我渾身像過了道電流，麻酥酥的觸感從指尖一路竄到后頸。我猛地掀開被子跳下床，對著鏡子左看右看，胳膊腿都好好的，皮膚上沒半點劍穿過的痕跡，可那股冰涼又銳利的氣息，卻像融進了骨頭縫里，抬手時都能隱約感覺到。

我這才隱約琢磨明白，這劍約莫就是我的專屬武器。白日里它便乖乖藏在我體內，像沉睡著一般，不露半分蹤跡；可一到夜晚踏入陰間，它便似有了靈性，只需心念一動，便能應聲而出，化作我手中最可靠的依仗，鋒芒暗藏，隨時可堪大用。

瞥了眼手機，屏幕上的時間已經指向六點五十，離上班打卡只剩不到半小時。我心里一緊，趿著拖鞋就往衛生間沖。匆匆解決了內急，轉身撲到洗手池邊，掬起冷水往臉上拍——冰涼的觸感激得我一個激靈，腦子瞬間清明起來。

說來也怪，昨晚在陰間折騰了半宿，按理說該是頭昏腦漲、眼皮打架的模樣，可此刻我卻精神得很，太陽穴不脹，后頸也不沉，反倒像窩在暖被窩里踏踏實實睡足了八小時，連平日里起床必打半小時的哈欠都省了。

“倒省了喝咖啡的錢。”

我對著鏡子里神清氣爽的自己扯了扯嘴角，這陰差的活兒雖離譜，倒先把我常年睡不夠的老毛病給“治”好了。抓起牙刷飛快地刷著牙，泡沫里都透著股莫名的干勁——管它陽間陰間，先把班上了再說。

時間實在趕得緊，我沖到樓下早餐鋪，胡亂抓了兩個熱氣騰騰的肉包揣進兜里，跨上電動車就往公司趕。車把手上掛著的塑料袋隨著車身顛簸晃悠，我騰出一只手捏起包子往嘴里塞，燙得直哈氣也顧不上，就著風三口兩口咽下去。等把最后一口包子皮吞進肚里，電動車正好穩穩停在公司樓下——抬眼瞧了瞧打卡機上的時間，七點五十九分

“好家伙，卡得剛剛好。”

我長舒一口氣，拍了拍手上的碎屑，快步沖進寫字樓。

剛在工位坐下，還沒來得及開電腦，身旁就傳來清脆的招呼聲

“早啊，三水，今天瞧著精神頭挺足嘛。”

我轉頭一看，李玫玫正端著咖啡杯沖我笑，晨光透過百葉窗落在她發梢，襯得那張臉格外亮堂。這位美女同事以前跟我合租過半年，彼此熟絡得很，說話也沒什么顧忌。我撓了撓頭回笑

“可能是昨晚睡得好，托你的福？”

她挑眉眨了眨眼

“我可沒給你送枕頭，托福也不能拖到我這兒，是不是有什么好事兒”

我倆玩笑似的笑了起來，總不能說自己去陰間走了一遭吧

“哪能啊，就是突然不失眠了唄。”

這一上午，我簡直像臺設定好程序的機器，指尖在鍵盤上敲得飛快，全憑那點肌肉記憶在撐著。腦子里亂糟糟的，像被濃霧裹著似的撥不開。好在早上的活兒也簡單，不過是把紙上的字原樣搬到電腦里，不用費腦子琢磨，倒也沒出什么岔子。

“喂！三水，喂！”

身邊突然炸起同事小盛的聲音，帶著點不耐煩的調子，像顆小石子猝不及防砸進水里。

“啊……哎！”

我猛地回神，喉嚨里擠出半聲應答，指尖的鍵盤還懸在半空——剛才能想什么呢？腦子里像塞了團浸了水的棉花，渾渾噩噩的，連他喊了兩聲都沒聽見。

“你小子魂兒飄哪兒去了？”

小盛探過半個身子，眉頭皺著

“我連喊兩遍，你眼皮都沒抬一下，跟入定了似的。”

“啊，走神了，不好意思。”

我抬手撓了撓后腦勺，指尖蹭過微亂的頭發，臉上扯出個有點僵硬的笑，試圖掩飾方才那陣失神的恍惚。

“走啊，吃飯去。”

小盛的手掌在我肩膀上不輕不重地拍了兩下，帶著點熟人間的隨意，把我那點飄遠的思緒又往回拽了拽。

“嗯，走吧。”

我應了一聲，指尖從鍵盤上挪開，隨著他的動作站起身，椅腿在地面劃出輕微的摩擦聲，總算把注意力從那片混沌里拔了出來。

“哎，我跟你說，前面不遠新開了家面條店，那味道絕了！”

小盛眉飛色舞地拍著我胳膊，語氣里帶著不容分說的熱情，

“走，今天必須帶你嘗嘗去，保準你吃一次就想第二次！”

我倆并肩穿過寫字樓間的窄巷，沒走幾步就到了地方。店面不大，木招牌擦得锃亮，門口還飄著股勾人的醬香。我掃了眼墻上的價目表，抬頭對老板娘喊了聲

“來碗炸醬面，多擱點黃瓜絲。”

面很快就端了上來，白瓷碗里的炸醬裹著筋道的面條，醬色油亮，還撒著翠生生的黃瓜丁和黃豆，拌勻了嘗一口，咸香里帶著點微甜，確實好吃。

小盛一邊呼嚕嚕吸著面，一邊低頭刷著手機，時不時抬頭跟我念叨兩句公司的八卦，語氣里滿是看熱鬧的興奮。我有一搭沒一搭地應著，嘴里嚼著面，心里卻莫名地發沉——那股說不清道不明的預感又來了，像塊冰疙瘩堵在嗓子眼，總覺得……附近有人剛沒了。

我下意識地抬眼望向窗外，目光越過攢動的人流，落在街對面的路口。小盛見我盯著外面出神，也跟著轉頭瞅了瞅，嘴里還塞著半口面

“看啥呢？快吃啊，天熱，一會兒面該坨了。”

“嗯……好。”

我收回視線，低下頭繼續大口吃面，筷子攪動著碗里的醬汁，可那股異樣的感覺總也散不去。

就在這時，窗外兩個路人的議論聲順著敞開的門飄了進來，清晰地鉆進耳朵

“哎，你瞧見沒？剛才那老頭真慘……”

“可不是嘛，被車撞飛出去好幾米遠，地上那攤血看著就嚇人，估計當場就沒氣了……”

果然。我握著筷子的手頓了頓，心里反倒平靜得很。這感覺沒出錯，真的有人死了。

換作以前，我肯定會驚怪自己怎么會有這種預感，可現在只覺得再正常不過。畢竟，我是陰差。能感知到附近生靈的離世，本就是分內之事。

我夾起一筷子面塞進嘴里，醬香味蓋過了心底那點波瀾

下午的時間像上了發條的鐘，滴滴答答轉得飛快，手頭的活兒一件接一件，忙到下班鈴響時，我才驚覺后背已經浸出薄汗。

“三水，晚上有空不？”

李玫玫正把文件塞進帆布包，抬頭沖我揚了揚下巴，聲音里帶著點雀躍

“大伙兒約著去附近新開的夜市逛逛，一起唄？”

換作以前——哪怕是昨天，我多半會笑著應下來。可今天不行。就像剛入職的新人總不能第一天就請假，這陰差的活兒，恐怕更沒道理臨陣脫逃，更何況，我連這差事能不能“請假”都摸不清門道。

“額，今天怕是去不了了。”

我指尖在鍵盤上頓了頓，扯出個無奈的笑

“我媽一會兒要過來，得回去等著。”

這理由編得還算自然，至少聽起來足夠讓人沒法拒絕。

“這樣啊……”

李玫玫的嘴角往下撇了撇，眼里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失望

“本來還說今天人齊，熱鬧得很呢。那行吧，下次再約！”

“嗯，下次一定。”

“那我先走啦，拜拜～”

她挎上包，腳步輕快地出了辦公室

“拜。”

送走李玫玫，我也趕緊收拾好東西往外走。路過樓下的便利店，順手拎了份便當當晚飯。晚風卷著夏末的熱氣撲在臉上，心里卻奇異地躥起一股盼頭——竟有點想快點到晚上。

說不清是期待什么，或許是想看看這陰差的差事究竟要做些什么，又或許，是身體里那點屬于另一個世界的本能，正在悄悄蘇醒。腳步不由得加快了些，樓道里的聲控燈隨著我的腳步聲一路亮上去，在身后留下一串昏黃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