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霧像粘稠的乳汁般籠罩著葬仙淵。我蹲在懸崖邊緣，指尖觸碰到的巖石表面布滿細密的刻痕——那是上古修士留下的封印符文，如今已經黯淡得幾乎消失。程無愈往我手里塞了顆腥臭的丹藥：“含在舌下，下面的瘴氣能腐蝕金丹修士的紫府。“

葉紅衣站在三丈外，手腕上的銀鈴無風自動。自從離開天機谷，她變得異常沉默，只在今晨突然說了句：“星盤顯示，我們中有人會死在墓里。“

“別碰那些霧氣！“程無愈突然暴喝。我猛地縮回手，看見一縷灰霧正纏繞在指尖，皮膚表面已經泛起死灰色。急忙含住丹藥，苦澀的汁液順著喉嚨滑下，被腐蝕的指尖傳來錐心刺痛。

程無愈扒開懸崖邊的藤蔓，露出個黑魆魆的洞口：“這是當年采藥人發現的密道，直通葬仙淵中層。“他頓了頓，“但最后活著出來的人...都瘋了。“

石壁上滲出的水珠泛著詭異藍光。我們點燃特制的魚脂燈，火光卻只能照亮三尺范圍，仿佛黑暗具有實質的重量。洞窟越來越窄，最后只能匍匐前進。有什么冰涼滑膩的東西突然擦過我的后頸，回頭卻只看到程無愈蒼白的臉。

“別停。“他聲音發緊，“這洞里有東西在看著我們。“

當狹窄的通道終于豁然開朗時，我們站在了個巨大的溶洞里。地面布滿半球形的隆起，像無數倒扣的碗。葉紅衣突然拽住我：“別踩！“她指尖彈出一點星光，落在地面瞬間，那些“碗“全部裂開——每個隆起里都蜷縮著具干尸，表面覆蓋著晶瑩的絲狀物。

“是噬靈蠱的繭。“程無愈的葫蘆泛起紫光，“這些修士被吸干靈力后，變成了蠱蟲的溫床。“

溶洞中央豎著九根石柱，呈環形排列。每根柱子上都刻著不同的圖騰：雷紋、星軌、藥鼎...我數到第七根時，地面突然震動，某個繭里的干尸猛地坐起，黑洞洞的眼窩轉向我們。

“跑！“葉紅衣甩出三枚銀鈴，鈴鐺在空中炸開成星光屏障。我們沖向石柱方向，身后傳來密集的窸窣聲——無數蠱蟲正從干尸七竅中涌出。

程無愈咬破手指在葫蘆上畫符，噴出的毒霧暫時阻擋了蟲潮。我撲到刻著雷紋的石柱前，掌心雷光按在圖騰上。柱子發出嗡鳴，表面浮現出細小的電弧。

“需要同時激活九柱！“葉紅衣已經站在星軌柱前，星光從她七竅中流出。程無愈則割破手腕，將血澆在藥鼎柱上。

當最后一根石柱亮起時，蟲潮突然靜止。九道光芒在溶洞頂端交匯，打開個旋轉的虛空漩渦。我們剛躍入其中，就聽見“咔嚓“脆響——所有石柱同時斷裂，通道永久封閉了。

下墜的過程仿佛持續了百年。當視野再度清晰時，我們站在座青銅大殿里。地面是半透明的，能看到下方緩緩流動的巖漿。大殿中央懸浮著七口玉棺，呈北斗七星排列。每口棺材都被不同顏色的鎖鏈束縛：赤紅、玄黑、靛藍...

“七曜封魔陣。“程無愈聲音發顫，“這是上古仙人的手筆。“

我們走近時，最近的那口玉棺突然震動。棺蓋移開條縫隙，伸出的卻不是想象中的枯骨，而是只瑩潤如玉的手——這只手突然抓住我的手腕，冰冷的神念直接刺入腦海：

“第三紀的劫種，你終于來了。“

劇痛中，我看到破碎的畫面：浩瀚星空中，銀色王座上的身影揮手間毀滅星辰；無數修士前赴后繼地沖向某道天門，卻在門前血肉消融；最后是七道流星墜向大地，化作這七口玉棺...

“李若凡！“葉紅衣的厲喝將我拉回現實。玉棺已經重新閉合，我的手腕上多了圈青色紋路。程無愈盯著紋路面色大變：“這是仙契印記，你答應它什么了？“

我剛要解釋，大殿突然劇烈搖晃。地面下傳來鎖鏈繃斷的巨響，靛藍色的鎖鏈寸寸碎裂，對應的玉棺棺蓋轟然炸飛。黑霧噴涌而出，在空中凝結成模糊人形，發出沙啞的笑聲：

“三千年了...終于等到合適的容器。“

黑霧猛地朝我撲來。葉紅衣的星盤突然飛出，擋在前方形成光幕。黑霧撞上光幕的瞬間，星盤表面出現蛛網般的裂紋。

“是天魔殘念！“程無愈拋出葫蘆，噴出的不再是毒霧而是金色火焰，“真仙之墓鎮壓的根本不是仙器，是當年被分尸封印的域外天魔！“

黑霧在火焰中扭曲變形，卻發出更癲狂的笑聲：“愚蠢！你們追尋的誅魔劍，不過是本座當年折斷的指甲！“

葉紅衣突然悶哼一聲，星盤徹底碎裂。她七竅流血卻露出詭異的微笑：“原來如此...星隕閣的預言應驗了。“說著突然扯下全部銀鈴捏碎，星光組成新的陣法將黑霧暫時困住。

“走！“她嘴角不斷溢血，“去第六口棺材...那里有你們要的答案...“

程無愈拽著我沖向指定玉棺。這次棺蓋輕松推開，里面沒有尸體，只有柄銹跡斑斑的斷劍。當我握住劍柄時，整座大殿突然亮起無數符文，地面開始塌陷。

“快用雷靈根激活它！“程無愈大喊。我將全部靈力注入斷劍，銹跡剝落的瞬間，劍身浮現出細密的雷紋。黑霧發出刺耳尖叫：“不！這是那個叛徒的——“

斷劍突然暴漲出十丈劍芒，自動斬向黑霧。被劈散的黑氣中響起不甘的咆哮：“即便毀去這道分神...本座還有六具化身...你們終將...“

崩塌的大殿里，我們抓著斷劍墜入巖漿。想象中的灼燒沒有來臨，反而跌進了冰冷的水中。浮出水面時，竟是在個陌生的地下湖里，岸邊石碑上刻著“碧落黃泉“四個血字。

程無愈癱在岸邊劇烈咳嗽：“那把劍...根本不是誅魔劍...“

我低頭看手中的斷劍，發現劍格處刻著個小小的“貳“字。程無愈苦笑道：“看來我們放跑的，才是第一天魔。“

葉紅衣沒有浮上來。

當我們拖著疲憊的身體爬出地穴時，夕陽將云層染得血紅。遠處山巔上，銀發假仙靜靜佇立，身后懸浮著個星光牢籠——里面是昏迷的溫不語。他朝我們舉起手，掌心托著個跳動的東西。

那是一顆尚在抽搐的心臟，表面纏繞著熟悉的銀鈴紋路。

“星隕閣的余孽，味道不錯。“假仙輕笑，“接下來，該輪到藥王體了？“

程無愈的瞳孔驟然收縮。因為在假仙身后，緩緩走出了個戴面紗的少女——藥王谷圣女。她手腕腳踝都戴著青玉鐐銬，眼神空洞地捧著一盞幽綠的燈。

“游戲結束了。“假仙溫柔地說，“現在，把天魔劍交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