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神性侵蝕下的警示
- 綜漫:我在日常世界點燃神火
- 404狐祭
- 5920字
- 2025-08-26 17:26:00
超自然研究社的活動室。
午后的陽光,澄澈而慵懶,慷慨地潑灑進寬敞的房間。
光線穿過擦拭得一塵不染的巨大落地窗,在深色的實木地板上投下幾何形狀分明、邊緣銳利的光斑,如同一幅抽象的光影拼圖。
空氣里彌漫著舊書頁特有的、混合著干燥木質與微塵的沉靜氣息,那是時光沉淀的味道,與窗外偶爾飄來的、帶著新生嫩葉清香的微風形成奇妙的對比。
整個空間被一種近乎凝滯的靜謐所籠罩,唯有遠處教學樓隱約傳來的模糊人聲,更反襯出此地的絕對安寧。
雪之下雪乃端坐在窗邊一張線條簡潔流暢的扶手椅上,脊背挺直如松,一絲不茍。
她纖細白皙的手指間,捧著一本厚重的精裝版《純粹理性批判》,深藍色的封面在陽光下泛著冷峻的光澤。
然而,她的目光并未真正落在那些艱深晦澀的德文鉛字上,而是微微抬起,越過書脊那堅硬的邊緣,以一種近乎審視的專注,靜靜地、持久地落在房間另一端的那個身影上——北原永夜。
他坐在一張同樣簡約的藤椅上,身體微微前傾,正翻閱著一本古籍。
那本書的封面是某種深褐色的、磨損嚴重的皮革,沒有任何文字或圖案標識,顯得古拙而神秘。書頁是泛黃的宣紙,薄如蟬翼,邊緣帶著歲月侵蝕的毛糙感。
陽光恰好勾勒出他完美的側臉輪廓:高挺的鼻梁、線條清晰的下頜、微微抿著的薄唇,每一處都如同出自最苛刻的雕塑大師之手,比例精確到令人窒息。
光線在他細膩的皮膚上流淌,竟仿佛被吸收了一般,沒有尋常肌膚應有的溫潤感,反而呈現出一種奇異的、接近冷玉或上好白瓷的質感——瑩潤,卻缺乏生命的溫度。
他的動作異常輕緩,翻動那脆弱古舊的紙頁時,指尖的動作精準得如同精密儀器,幾乎沒有發出任何聲響,連最細微的紙張摩擦聲都被消弭于無形。
他的呼吸悠長而平穩,胸膛的起伏微弱到幾乎無法察覺,間隔長得出奇,仿佛遵循著某種非人的節律。
午后的暖陽包裹著他,卻未能在他身上染上一絲暖意。他整個人,就像一尊被時光遺忘在靜謐角落的完美玉像,被賦予了無瑕的形貌,卻凝固了內在的靈魂與生氣。
一種無形的、令人心悸的“空”與“靜”以他為圓心,向四周彌漫,仿佛連光線的流動都為之凝滯。
雪乃的眉頭,幾不可察地微微蹙起,在她那如冰雪雕琢般完美的面容上,這細微的變化如同平靜湖面掠過的一絲漣漪。
這種變化……并非突然降臨。
它如同深海底部緩慢積聚的暗流,無聲無息,卻擁有改變地貌的力量。自從他以《一拳超人》那石破天驚的姿態闖入漫畫界,他身上那種超脫于凡俗、近乎“非人”的特質就已初露端倪。
但那時,它更像是一種背景,一種籠罩在他強大才華與神秘氣息之上的薄紗。
然而,最近,尤其是《中華一番!》橫空出世,以其顛覆性的料理世界觀和蘊含的玄奧哲理引發席卷整個東亞的文化熱潮之后,雪乃清晰地感覺到,那層薄紗正在加厚,正在固化,正在從背景走向前臺,成為他存在的……底色。
一種冰冷的、無聲的侵蝕。
他的情緒波動,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變得稀薄、難以捕捉。曾幾何時,面對霞之丘詩羽那些大膽露骨的言語挑逗,他眼底或許會掠過一絲無奈或莞爾;面對澤村英梨梨那如同炸毛小貓般的別扭行徑,他嘴角可能牽起過極淡的、幾不可察的弧度;甚至在她雪乃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用邏輯將他暫時逼入“死角”時,她也能捕捉到他眼中一閃而過的、近乎棋逢對手的興致。
但現在呢?
喜悅?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激不起任何回響。
驚訝?仿佛世間已無事物能超出他的預料。
憤怒?那似乎更是遙遠得如同上古傳說。
那些屬于“人”的、鮮活而豐富的色彩,正從他身上以驚人的速度褪去、剝離,如同壁畫在時光中風化剝落,露出底下冰冷堅硬的石壁。
他依舊會回應她們的話,參與社團看似日常的討論,甚至在加藤惠遞來茶點時,會微微頷首致意,在四谷見子帶著好奇的目光偷瞄他時,會平靜地回望過去。
但那所有的回應,都像是精密編程后的“合理反應”,是一種基于對當前情境邏輯分析后輸出的最優解,而非源自內心情感的共鳴。
他仿佛站在云端之上的神祇,以絕對理性的目光平靜地俯瞰著腳下的人間百態——包括她們這些因緣際會聚集在他身邊的少女,包括她們或熾熱、或別扭、或好奇、或沉靜的情感,在他眼中,或許都只是宏大圖景中微不足道的、可以納入變量計算的……塵埃。
霞之丘詩羽,那位才情橫溢的學姐,正沉迷于他浩瀚的才華與深不可測的神秘所帶來的、近乎取之不盡的創作靈感,在她筆下,他已成為一個符號化的、充滿禁忌誘惑的繆斯。
澤村英梨梨,那位驕傲的金發雙馬尾,正以一種極其別扭的方式追逐著他的背影,那追逐中混雜著不甘、崇拜與連她自己都未曾明了的悸動。
加藤惠,那位存在感稀薄卻洞察力驚人的少女,正以她特有的“普通”視角,安靜地觀察著圍繞他發生的一切,如同記錄著某種奇特的社會現象。
而四谷見子……雪乃的目光不易察覺地掃過角落里那個努力降低存在感的棕發少女,她正小心翼翼地、帶著難以掩飾的驚懼,觀察著北原永夜周身那些常人無法得見的“本質”……
她們似乎都沉浸在與這位“特別之人”相處的日常里,或享受著靈感,或糾結著情感,或滿足著好奇,或對抗著恐懼。
她們或許隱隱有所察覺那份“特別”背后的異樣,但都選擇了不去深究,或者,用各自的方式為其賦予了合理性,如同在冰面上起舞,刻意忽略了腳下深處的暗涌與寒冷。
但雪乃看到了。
她那雙過于敏銳、如同手術刀般精準的眼睛,無法視而不見。
她無法像其他人那樣,用才華的輝光、神秘的光環、或是日常的溫情去遮蔽那份日益增長的“非人感”。
那感覺像一根冰冷的刺,扎在她的理性核心上,帶來持續的、令人不安的隱痛。
“北原君。”
雪乃清冷的聲音驟然響起,如同冰棱墜落在寂靜的冰原,清脆、冰冷,瞬間撕裂了活動室內凝滯的空氣。
北原永夜翻動書頁的動作微微一頓,隨即極其緩慢地抬起頭。
那雙深邃得如同宇宙深淵的眼眸看向她,平靜無波,沒有詢問,沒有驚訝,甚至沒有被打擾的不悅。
那目光純粹而空茫,像兩泓凍結萬載、深不見底的寒潭,倒映出雪乃清晰的影像,卻映不出任何屬于他自身的情感漣漪。
“雪乃?”
他的聲音平穩得沒有一絲起伏,僅僅是確認發聲者,如同一個設定好的語音回應。
雪乃將手中的《純粹理性批判》輕輕合攏,放在并攏的膝蓋上,深藍色的封面與她深色的校服裙形成冷硬的呼應。
她的雙手交疊置于書封之上,指尖修剪得干凈整齊,坐姿端正得仿佛用尺子精確丈量過,透出一種近乎苛刻的自律與疏離。
她的目光銳利而直接,帶著雪之下家血脈中流淌的那種、能夠穿透一切虛偽與矯飾的冰冷穿透力,毫無避諱地迎上北原永夜那雙非人的眼眸。
“你最近,”她的聲音不高,如同冰泉流淌,每一個音節都清晰、冷靜,在空曠的房間里顯得格外清晰。
她略作停頓,似乎在從浩如煙海的詞匯庫中精準篩選那個最能切中要害的表述。
最終,她選擇了最不加修飾、最不留情面,也最符合她“絕對正確”追求的詞匯,“變得越來越像一尊完美的‘神像’了。”
她刻意加重了“神像”二字,冰冷的字眼在空氣中碰撞,發出無聲的回響。
北原永夜的眼神沒有絲毫變化,甚至連睫毛的顫動都欠奉。
他只是靜靜地看著她,目光沉靜,如同在等待一份需要解讀的數據報告,或者聆聽一段與他無關的陳述。
那份超然的平靜本身,就是對雪乃指控最有力的無聲印證。
這無動于衷的反應,反而更堅定了雪乃的決心。
她冰藍色的眼眸如同最純凈的極地寒冰,緊緊鎖住北原永夜的瞳孔,仿佛要穿透那層完美的、非人的外殼,直視其下正在發生某種“變質”的核心。
“你的《一拳超人》奠定了你不可動搖的地位,《中華一番!》更是將你推上了神壇,引發的熱潮席卷整個社會,無數人為你的設定瘋狂、爭論、模仿。你身邊聚集的人越來越多,形形色色,各懷心思,各有所圖——才華的追隨者、情感的投射者、神秘的窺探者、乃至恐懼的觀察者……”
雪乃的聲音帶著一種冰冷的、近乎殘酷的剖析感,她不是在指責,而是在陳述她所觀察到的冰冷事實,“你似乎對所有這一切都洞若觀火,泰然處之。薙切繪里奈,那個遠月學園驕傲到不可一世的神之舌,她的命運軌跡因你而發生了肉眼可見的劇烈偏轉,她在追逐著你漫畫中描繪的那個‘技近乎道’的幻影……而這一切,在你眼中,是否就像早已寫就的劇本,正按部就班、分毫不差地在名為‘現實’的舞臺上上演?你從容不迫,游刃有余,如同執棋者俯瞰棋盤,落子無悔。”
她的語速平穩,卻帶著一種步步緊逼的壓迫感。
陽光似乎也被她話語中的寒意所懾,悄然黯淡了幾分,活動室內的光影對比變得更加分明。
“但是——”雪乃的話鋒陡然一轉,如同冰刃出鞘,鋒芒畢露!
她身體微微前傾,那冰藍色的眼眸中爆發出前所未有的銳利光芒,死死釘在北原永夜的臉上,聲音陡然提高了一個分貝,帶著一種近乎質問的穿透力:
“在這個過程中,屬于‘北原永夜’這個‘人’的部分,正在被你那日益膨脹的‘神性’或者說‘非人性’無情地侵蝕、覆蓋、吞噬!”
她一字一頓,清晰無比地拋出她最核心的指控,“你的‘任性’——那種偶爾會打破常規、出乎意料、甚至帶點惡趣味的選擇,消失了!你的‘偏好’——對某些食物、某種氛圍、某類話題流露出的、哪怕再細微的傾向性,消失了!你的……‘溫度’——那種能讓他人感受到連接、共鳴、乃至一點點屬于‘人’的暖意的特質,正在以驚人的速度冷卻、消散!”
她的語氣中,罕見地帶上了一絲連她自己都未曾完全察覺的急切,如同看著一件稀世珍寶正在被無形的力量緩慢風化,卻無法阻止。
“你越來越不像一個有血有肉、會為成功而短暫欣喜、會為失去而暗自神傷、會因不公而心生怒意、會因觸動而展露笑顏的‘人’!你正在蛻變成一個精準、高效、完美地執行著某種宏大而未知計劃的冰冷‘概念’!一個名為‘北原永夜’的空洞容器,裝載著名為‘力量’、‘智慧’、‘神秘’的冰冷造物,卻唯獨遺失了名為‘人性’的靈魂之火!”
活動室內陷入了一片死寂,仿佛連空氣都凝固了。
窗外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此刻顯得無比清晰,卻又遙遠得如同另一個世界傳來的背景噪音。地板上的光斑似乎也失去了活力,變得僵硬而冰冷。
雪乃的話語,如同一把淬了寒冰的手術刀,精準而狠厲地剖開了北原永夜刻意維持的日常表象,露出了底下那正在緩慢“變質”、趨向“非人”的核心。
那指控是如此尖銳,如此不留情面,卻又如此……真實。
北原永夜沉默著。
時間在令人窒息的寂靜中流淌,每一秒都仿佛被拉長成一個世紀。
他臉上的表情依舊沒有任何變化,但雪乃那雙過于敏銳的眼睛,似乎捕捉到他眼底深處,那片亙古不變的深邃星空中,極其細微地、如同量子漲落般難以捉摸地……波動了一下?
極其短暫,轉瞬即逝,快到讓人懷疑是否是錯覺。
“雪乃在擔心我?”
半晌,北原永夜才開口,聲音依舊是那標志性的平穩無波,聽不出任何情緒,仿佛只是在確認一個客觀事實。
但這句話本身,在這種情境下,卻帶著一種近乎殘酷的直白和……異樣的疏離。
“擔心?”
雪乃像是被這個詞輕微地刺了一下,她微微偏過頭,避開了他那過于直接、仿佛能洞穿人心的目光,線條優美的下頜線顯得有些冷硬。
她望向窗外,看著陽光下搖曳的樹影,那生機勃勃的綠色此刻在她眼中卻顯得有些刺目。
“我只是在陳述一個我通過持續觀察所確認的、令人感到極其不快的客觀事實。”
她的聲音恢復了慣常的清冷,帶著一種拒人千里的理性,“一個正在系統性、主動或被動地剝離‘人性’的存在,無論他掌握著何等強大的力量,擁有何等深邃的智慧,其最終歸宿,都必然指向徹底的冰冷與絕對的虛無。那是一片情感與意義的絕對荒原,是理性邏輯走到極致后自我湮滅的終局。”
她深吸一口氣,仿佛要將胸中翻涌的復雜情緒強行壓下,重新轉回頭,目光再次變得如同淬火寒冰般堅定而銳利,不容置疑地直視著北原永夜:
“這與我畢生所追求的——那種基于人性光輝、理性思辨與社會責任所構建的‘正確’——背道而馳,如同永不相交的平行線。”
她的聲音帶著一種宣告般的沉重,“我與你簽訂那份契約,是基于‘人’的立場,是為了能夠站在名為‘北原永夜’的‘人’的身邊,去見證,去理解,甚至去影響。而你現在……”
她的目光在北原永夜那完美卻冰冷的臉上掃過,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失望與……決絕。
“……正在逐漸成為一個僅僅頂著‘北原永夜’這個名字的‘非人’實體。就像一尊被供奉在神壇之上、接受香火卻永遠不會回應祈愿的‘神像’。”
她的話語如同最后的判決,“北原永夜,你該停下來了。不是停下你的創作,不是停下你的計劃,而是停下你正在進行的、對自身‘人性’的剝離過程。你需要好好地、徹底地審視一下你自己了。審視你正在主動或被動地變成的模樣,審視這種‘神性’侵蝕所帶來的、對‘人’之本質的異化后果。更要審視,這種剝離,最終會將你引向何方——是超越?還是……徹底的迷失?”
她的聲音陡然低沉下去,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連她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復雜情緒,那情緒中混雜著冰冷的警告、深切的憂慮,甚至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無力感:
“否則,我們之間……”
雪乃的聲音輕得如同嘆息,卻又重若千鈞,清晰地回蕩在寂靜的房間里,“基‘人’與‘人’之間那份契約所維系的聯系……只會越走越遠。直至……徹底斷裂。”
她冰藍色的眼眸深處,似乎有什么東西碎裂開來,閃爍著微弱的、近乎痛苦的光芒,“我不想看到那樣。那絕非我當初締結契約時所期望的未來。”
話音落下,仿佛耗盡了所有的力氣,雪乃不再看北原永夜。
她以一種近乎機械的、維持著絕對儀態的動作,重新拿起膝蓋上的《純粹理性批判》,翻開到之前閱讀的那一頁。
她的目光低垂,專注地落在書頁上,仿佛剛才那番如同風暴般激烈、直指核心的言辭從未發生過。
唯有她握著書頁邊緣的手指,因為過度用力而指節凸起,泛著失去血色的蒼白,暴露了她內心遠不如表面那般平靜的洶涌波瀾。
那蒼白的指節,如同冰雪覆蓋下掙扎的枯枝,是她此刻內心唯一的、無聲的吶喊。
北原永夜的目光,并未隨著她的動作而移開。
他靜靜地停留在雪乃低垂的側臉上。
午后的陽光溫柔地親吻著她柔軟順滑的黑色長發,在上面跳躍著細碎的金色光點,卻奇異地被一種無形的清冷氣場所阻隔,無法滲透進去,無法驅散她周身散發出的那份源自靈魂深處的孤高、憂慮與……某種近乎悲壯的堅持。
那光芒越是溫暖明媚,越反襯出她此刻內心的冰寒與沉重。
他緩緩合上了手中那本無名的古籍。皮革封面發出輕微而沉悶的聲響,如同合上了一扇通往遙遠時空的大門。
審視自身……人性的侵蝕……契約的維系……越走越遠……
雪之下雪乃那清冷而犀利、如同冰錐般刺入他意識深處的話語,在他那仿佛亙古不變、如同宇宙真空般絕對寂靜的心境中,激起了清晰可辨的漣漪。
那漣漪并非巨大,卻異常清晰,帶著一種陌生的、被稱之為“觸動”的微瀾,緩緩擴散開來。
那漣漪的中心,映照出雪乃蒼白的手指,映照出她眼中一閃而逝的痛楚,更映照出她話語中那份不容置疑的、對“人”之價值的堅守。
這漣漪,如同投入絕對零度深潭的一顆微小火種,雖然微弱,卻固執地散發著一點……異樣的暖意與擾動,攪動著他那正在趨向于絕對“空”與“靜”的存在狀態。
神像……似乎感受到了一絲來自凡塵的、帶著冰寒與熱切的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