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明亮而柔和的燈光灑滿整個寢室。
林星染的臉色潮紅,彎彎的眉輕蹙,嘴里不知道嘟囔什么。
“都不是……好東西……”
“三個……神經病……”
書桌前的林景行握著黑色簽字筆,在他的面前,擺放著十幾份資料。
鳳眸凝視桌面上的資料,耳邊是林星染的零零碎語,她的夢話時不時進入他的耳里,擾亂他的心神。
“女主的……女主的屁股我護定了……你們誰也不能跟我搶……”
拿著筆的手一頓,既而寫下自己的名字。
“滿野……玩的真花……”
滿野。
滿家最小的兒子,最是張狂無畏。
跟林星染比起來,更……差勁。
可他卻記得,二人并無交集。
林星染是怎么認識滿野的?
滿野玩的的確花,一天一個女朋友,從不重樣。
林景行放下手中的事情,來到林星染的床前,低著頭,凝視她的臉。
滿色潮紅,雙眼緊閉,細密的汗珠順著臉的弧度滑落,一張小嘴嘟囔著他聽不懂的話。
瞧著,就是個不省心的。
手掌貼近林星染的前額,灼人的熱度透過掌心皮膚直抵神經末梢,讓他眉心驟然鎖緊,眼底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波瀾,指尖下意識地蜷縮了一下,迅速收回。
又燒起來了,比之前更燙。
林景行轉身,沉默地沖泡藥劑。
他的指尖觸碰著微燙的杯壁。
溫度剛剛好。
他捏著林星染下頜的手指微微用力,迫使她緊閉的唇齒開啟一條細縫。
另一只手穩穩地將盛著深褐色藥液的瓷勺邊緣抵住她的下唇,試圖將藥液灌進去。
然而,深褐色的藥液大半潑灑出來,順著林星染蒼白的下巴和纖細的脖頸蜿蜒流下,染臟了潔白的枕套和她單薄的睡衣領口。
只有極少部分勉強灌入,卻立刻引發了她更劇烈的嗆咳,小臉憋得通紅,痛苦地蜷縮起來。
林景行猛地僵住。
他維持著傾注的姿勢,明亮的燈光下,能清晰地看到他臉上每一寸緊繃的肌膚。
“真是……”他喉結滾動了一下,聲音低沉壓抑,帶著一絲罕見的煩躁和無奈,“麻煩。”
林景行放下瓷勺,他凝視林星染的嘴巴。
唇色蒼白,細小的裂縫干裂,滲著一絲絲的血跡。
那藥,無論如何必須喝下去。
高燒不退,只會更糟。
“林星染,”他再次開口,聲音比剛才更沉,“起來喝藥。”
或許是燒得厲害,林星染緊閉的雙眼下眼珠似乎動了動。
她發出一聲含混不清的囈語。
林星染非但沒有起來,反而像尋求庇護的幼獸般,猛地將頭往被子里一埋,將自己整個包裹起來,徹底隔絕了外界。
“好吵……走開……”
悶悶的聲音從被子里傳來,帶著濃重的鼻音和委屈。
林景行看著眼前的狀況,額角的青筋隱隱跳動。
他伸出手,不是去掀被子,而是用指關節,在鼓起的被子上方,不輕不重地敲了兩下,發出沉悶的“篤篤”聲。
“林星染,”他重復,語氣加重,“起來,把藥喝了。”
被子里的人蠕動了一下,似乎在抗議,但絲毫沒有要出來的意思。
林景行沉默地看著那團鼓包。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房間里只有林星染壓抑的的呼吸聲。
他的耐心在一分一秒過去。
指腹摩挲瓷碗,臉上的緊繃感非但沒有緩解,反而更甚。
“林星染……”
話音未落。
被子下傳來一陣模糊不清的嘟囔,帶著幸災樂禍的意味:“林景行整天擺著個臭臉……活該追妻火葬場……”
林景行聽到自己的名字從她嘴中飄出,明顯地愣了一下。
林景行喃喃道:“追妻火葬場?”
他不理解自己跟火葬場有何關系。
眼底滿是疑惑。
“哈哈哈哈哈……活該……”
放肆的笑聲一片,仿佛在嘲笑林景行。
指骨咔咔作響,面色如墨,嘴角裂開一個微微上揚的弧度。
很好,林星染。
鳳眸微微瞇著,只手大力掀開林星染的被子。
她的下巴被手指挑了起來,汗水早已經打濕了林星染的頭發,濕漉漉的發絲粘在她的鬢邊。
小嘴嘟囔著,聽不懂她在說些什么,但也會些不好的東西。
一副待宰的模樣,甚是討喜。
“林星染,”林景行手指發力,灼熱的溫度從指尖傳遞,“起來喝藥了。”
“唔……”
部分下巴傳來的疼痛感讓林星染皺起了眉,她的嘴巴微微瞧著,微微張開了一個小口。
林景行一抬眼便看見,舌尖輕微探出,像極了小狗向主人吐舌頭。
林景行眉梢處透著幾分愉悅感。
這才是,林星染應該有的姿態。
乖巧聽話。
不對。
他為什么會一而再再而三的產生這種想法?
不應該的。
不應該是這樣的。
林景行的眼前閃過昔日種種,猛然加大力度,那雙丹鳳眼定在林星染的臉上。
皮膚細膩光滑,宛如剝了殼的雞蛋,空氣中似乎還帶著一股甜膩的奶香味。
真的不像。
不像一個男孩。
“你在干什么?!”
林星染的瞳孔驟縮,犀利而帶有壓制感的鳳眸緊緊盯著她,讓她感到一陣心悸。
“你說呢,小少爺?”林景行使了一個眼色,譏諷道,“這么大個人了,自己發燒了,連藥都不會喝嗎?”
他倏然松開了手,站起身來,抽出自己的手巾帕,慢條斯理地擦拭自己的手。
“你……!”
林景行竟然嫌她臟。
林星染睜大雙眼,滾圓的眸子上下打量著他的一舉一動,那到處轉動的眼珠子像極了某種動物生氣炸毛時的姿態。
林景行擦拭兩遍,隨手把手巾帕子丟進了垃圾桶,淡淡道:“自己把藥喝了,喝完好好休息。”
“藥已經泡好了,”林景行已經重新泡了一瓷碗,遞到她的面前,“別再潑了,明天開學典禮。”
“潑?”
什么意思?
林星染疑惑看見他,只見林景行頗為嫌棄指了指自己的衣襟處。
剛開始林星染只是認為是自己發燒出的汗導致脖子上粘巴粘巴的的,沒有過度在意為何今夜的汗水比以往的更粘黏,然而經過林景行一指,她才反應過來。
竟然是藥汁灑了。
也就是說……林景行已經喂過她了,但是因為一些原因,自己沒有喝。
燒透的耳尖突然洇出活色,像白瓷胚里沁進胭脂暈。
林景行,好像也沒那么不近人情。
也沒那么討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