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黑嶼川通身泛著金光，袁天衍和林清竹幾乎以為是一個人就站在空中。

金色源質緩緩落地時，腳尖先觸到地面。

那觸感很奇妙，不像踩在堅硬的合金地板上，反倒像踩進了溫吞的薄霧里，軟乎乎的，卻又帶著點若有若無的阻力。

沒來得及反應，身體就“唰”地往下沉，金色的小腿瞬間沒入地面，只剩大腿以上露在外面。

“哎？”

他趕緊凝神，將意識集中在兩眉之間的天心處。

那里的金光瞬間亮了幾分，順著經脈流到腳底，像在腳下墊了層無形的墊子。

隨著金光流動，他的身體緩緩上浮，沒入地面的小腿慢慢露出來，金屬地面上只留下淡淡的金色印記，很快就消散了。

“和周圍環境交互還是有點困難嗎？”

袁師傅看著他，眼神中全是思量。

“呀！”

林清竹尖叫了一聲，捂著眼睛將頭撇到了一旁。

黑嶼川身上沒有衣服，加上身體形態與人類一模一樣，自然導致在場唯一的女性感到不自在。

好在下腹中有團濃煉的金光，稍微不那么明顯，可是還是有點小鳥露頭。

黑嶼川卻沒發現，看著自己的雙手，凝實精神，還能看見里面的經絡。

他試著握了握拳，源質隨之收緊，金光變得更亮，連空氣都仿佛被攥出了細微的波動。

“徒兒，你這源質凝實度，出乎為師意料。”

袁天衍湊過來，眼神像在看件稀世珍寶，指尖輕輕碰了碰他的胳膊。

指尖穿過源質時，竟感覺到一絲溫熱的阻力。

“之前你和利亞姆的源質混在一起，看著還霧蒙蒙的，沒想到單獨出來這么清晰。”

師傅看他的眼神冒著光。

“能聽到為師說話的話就點點頭。”

他點了點頭。

“說不了話是嗎？”

收到了一樣的回答。

“意料之中，女媧給他檢測一下。”

女媧懸浮至黑嶼川源質形態正前方，虛擬竹簡展開為帶數據流的檢測面板，淡藍色的光譜曲線在面板上跳動。

“基于生道廬《生命源質濃度檢測規范（GB/H-2045）》，采用源質光譜分析法加活性粒子計數器聯合檢測。”

“目標個體生命源質濃度實測值為126720 U/m3（U為單位體積源質活性粒子數）。”

“參照河洛科學院發布的《生命源質基礎參數白皮書（2045版）》，健康成年人類生命源質濃度基準值為1280±56 U/m3，經計算，目標個體濃度為普通人類基準值的九十九倍。”

“無活性粒子逸散或異常衰減跡象。”

“99倍？！”

林清竹忍不住從指縫里偷看。

“師傅，這是不是快到‘百人魂’的程度了？”

“不錯。”

袁師傅哈哈大笑。

“《莊子?齊物論》里說‘百骸九竅六臟，賅而存焉’，老祖宗認為，人體的每一部分都有獨立的‘魂’，比如眼有眼魂、耳有耳魂、心有心魂，要通過‘靜’來統一這些魂，才能達到百魂一心、形神合一的境界。而‘百人魂’，就是說一個人的源質凝實度，相當于一百個普通人的源質總和，難怪徒兒你的生命源質在身體中分布如此均勻，這已經是人類能達到的極限了再往上，就不是‘人’的范疇了。”

自己那計劃，就得靠這小子來實現。

林清竹還在偷偷看，手指縫越睜越大，臉卻紅得更厲害。

袁師傅看在眼里，故意調侃。

“林丫頭，想看就光明正大看，這可是百年難遇的‘陽神初顯’，多少源質研究者一輩子都見不到。你是學者，研究源質形態，看這個有什么好害羞的？”

“師傅！人家還是黃花大閨女呢！”林清竹跺了跺腳。

“為師記得你不是要訂婚了嗎？”

林清竹的臉瞬間垮了，撇了撇嘴，沒再說話，顯然是不想提這茬。

袁師傅也不追問，轉頭看向黑嶼川。

后者正玩得不亦樂乎，一會兒在空中翻跟頭，金色的源質在空中劃出一道道光痕；一會兒又鉆到唯象設備的水晶晶體之間，源質穿過晶體時，在里面留下了淡淡的金色軌跡。

甚至還試著去碰旁邊的金屬支架，結果手又穿了過去，惹得他自己都笑了。

“哈哈哈！”袁天衍笑得酒葫蘆都差點掉在地上。

“你這臭小子，光屁股飛還不嫌害臊？虧你還能玩得不亦樂乎。”

黑嶼川這才反應過來自己還光著，兩個頭都露在外面。

源質頭部一陣激蕩，趕緊往下一沉，讓金色的身體沒入地面，只留個腦袋露在外面，像只受驚的烏龜縮在殼里。

大意了，光顧著感受出陽神的新奇，忘了這茬。

“女媧，給他投射個虛擬鏡像，讓他看看自己現在的樣子。”師傅止住笑。

一道淡藍色的全息影像出現在黑嶼川面前。

影像里的金色人影和利亞姆有八分相似，一樣的身高，一樣的發型，連眉眼的輪廓都差不多，唯獨眼神不一樣。

這……這怎么跟利亞姆這么像？

黑嶼川盯著影像，伸出手指著自己的臉，搖搖頭。

我不長這樣的。

“正常。”

袁天衍走到影像旁。

“你跟利亞姆的源質綁了這么久，又接收了他的記憶，潛意識里早就把‘利亞姆的樣子’當成了‘自己的樣子’，源質形態自然會跟著變。你試試回憶自己原本的模樣，說不定能變回來。”

他點點頭，閉上眼睛，在腦海里回憶自己前世的樣子。

隨著回憶，他感覺自己的源質開始波動，金色的身體像水一樣慢慢變形。

肩膀變窄了，臉頰凹陷下去，身高也比之前矮了小半頭。

最后，逐漸化為一個清瘦的少年。

少年長相平平，唯獨眼睛卻長得極其好看，一眼就能抓住人的心神，此刻放著金光。

他的身體也開始變化，變得干瘦無比，好像只有一副骨架。

“絲——”袁天衍倒吸一口涼氣，酒葫蘆停在嘴邊。

“徒兒，你這前世的身子……是有什么病嗎？怎么這么干瘦？”

基因不好。

黑嶼川摸了摸自己源質的胳膊。

看著那對熟悉的干瘦手掌。

他有些無奈地笑了笑。

前世的無力感并沒有傳來。

他不笨，腦子稍微一轉。

既然源質形態能變......

他試著在腦海里想象，意識順著經脈流遍全身，金色的源質開始重新塑形。

只見光幕里的少年，骨骼上漸漸“長”出金色的肌肉，干瘦的胳膊變得勻稱，胸膛也微微隆起，連腰線都變得清晰起來，轉眼就變成了一個身材挺拔、肌肉均勻的少年，看著充滿了活力。

“嚯！有悟性啊！”袁天衍拍了下手，眼里滿是滿意。

“師弟，你、你能不能先給自己變件衣服？”

林清竹的聲音從旁邊傳來，她還是捂著眼睛，卻偷偷把手指縫張得更大了，臉比之前更紅。

“這樣……這樣太不好意思了。”

“哦！對！衣服！”

黑嶼川趕緊收回思緒，開始琢磨怎么變衣服。

比變身體難一些了。

變身體只需要調整源質的流動，變衣服卻要讓源質拆開，化作另外一種東西，還要有紋路和樣式。

他凝神靜氣，讓天心處的金光順著經脈流到體表，一點點凝結成布料的形狀。

從領口往下蔓延，覆蓋住身體，最后形成一件完整的長杉。

長杉的云紋清晰可見，甚至能看到布料的褶皺，隨著他的動作輕輕晃動，像真的衣服一樣。

“哇！”林清竹放下手，眼睛亮得像星星。

“這就是……這就是仙人的樣子吧？師弟你也太厲害了！”

“算有仙人的雛形吧，還差得遠呢。”

袁天衍潑了盆冷水，卻難掩眼里的笑意。

“連跟現實物質穩定交互都做不到，還得修行。”

黑嶼川也沒反駁，只是低頭看著自己的長杉。

指尖劃過布料，能感覺到淡淡的粗糙感，像真的棉麻材質，可如果用力捏，手指還是會穿過布料。

這種“真實又虛幻”的感覺很奇妙，讓他忍不住想起前世死前的場景。

那個四處都是光芒的神秘空間，那個模糊的神秘人聲，還有那句。

很少有人到達這里還有意識。

難道……我前世是踏過輪回了？

心里嘀咕。

就憑著對藝畫鴿天的怨念？

這也太搞笑了吧……

就在這時，一股莫名的視線突然從頭頂傳來。

不是袁師傅或林清竹的目光，而是一種冰冷的、帶著貪婪的視線，像毒蛇盯著獵物，讓他渾身的源質都緊繃起來。

他下意識地抬頭，想看看是什么東西在盯著自己。

“徒兒別抬頭！”

袁師傅的聲音突然變得急促，但已經晚了，他已經抬起了頭。

眼前的景象讓他瞬間僵住。

生道廬地下層的穹頂不知何時變成了漆黑的顏色，原本的熒光燈全滅了，只有一個巨大的豎瞳懸浮在半空，占據了大半個穹頂。

豎瞳是深紫色的，瞳孔中間有一條細長的裂縫，周圍布滿了像血管一樣的紫色紋路，紋路里還在緩緩流動著淡紫色的液體。

更恐怖的是，豎瞳的“眼眶”里，密密麻麻擠滿了無數個小眼球，每個小眼球都有拳頭大小，瞳孔也是紫色的，正死死地盯著他。

雖然沒有嘴，黑嶼川卻能清晰地感覺到，對方在流口水。

他立刻就認了出來。

這……這不就是月魁傳里屬于高維文明的大眼球嗎？

一股無形的吸力從豎瞳傳來，他的源質身體不受控制地往上飄，金色的長杉開始變得模糊，像是要被吸散。

我去！要壞事！

黑嶼川心里咯噔一下，拼命調動意識想穩住身體，可吸力越來越大，他的身體已經飄到了半空中，離穹頂越來越近。

“不好！徒兒快回利亞姆的身體里！”袁師傅的聲音急促。

難道剛出陽神就要被高維生物吃了？

太倒霉了吧！

就在這時，一個金色的彈窗突然出現在他眼前。

“檢測到異常力量牽引，啟動靈籠觀測保護機制。”

彈窗出現的瞬間，吸力突然消失了。

黑嶼川的身體停在半空中，不再往上飄，金色的長杉也重新變得清晰。

他愣住了。

這彈窗，不就是自己的系統嗎？

他好像被點醒了。

我的愿望是看《靈籠》......

難道系統默認我能看完靈籠，那豈不是說，我在靈籠沒有更新完之前都不會死？！

不是哥們，怎么會有這么無聊的能力。

但是好強！

藝畫鴿天的更新速度有多慢，他比誰都清楚。

加上這里的時間流速，我都不敢想自己能活多久。

藝畫鴿天一年不更新，他就能在這個世界多活三百六十五年。

我好像，就這么水靈靈的長生了。

雖然按照書中記載，出了陽神好像就已經邁入了長生。

一整個不真實感讓他有些飄飄然的。

本來是想用天使藥劑和奇跡K完成永生，現在直接靈能飛升了。

雖然這個“長生能力”有點無聊，全靠藝畫鴿天的“鴿力”支撐，可架不住它管用啊！

剛才還在拉扯他的吸力完全消失，金色的彈窗像個保護罩，將他的源質牢牢護住，任憑豎瞳怎么發力，他都紋絲不動。

金色彈窗甚至還閃爍了一下，像是在“嘲諷”。

穹頂裂縫里的高維眼球顯然也愣住了。

豎瞳猛地收縮，周圍的紫色紋路停止了搏動，無數小眼球瘋狂轉動，像是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

黑嶼川看著它，心里的驚慌變成了囂張，對著大眼球比了個國際友好手勢。

遲早有一天，上去抽你！

他知道自己現在打不過對方。

那高維眼球的氣息太恐怖了，就算系統能保證他不死，他也不想硬碰硬，就像沒人會徒手去鑿山一樣。

但他也知道，只要好好修煉，遲早能變得更強。

伸出雙手，豎起中指。

想吸我？沒門！等我以后神功大成，遲早殺上去！

高維眼球似乎被他的手勢激怒了，發出一陣震耳欲聾的咆哮。

那聲音不是通過耳朵聽到的，而是直接傳到意識里，震得黑嶼川的源質都微微波動。

【???????????????，???????????????】

嘰里咕嚕說什么呢？聽又聽不懂。

黑嶼川撇了撇嘴，對著大眼球拍了拍屁股。

豎瞳又咆哮了幾聲，見還是沒用，只好緩緩收縮，最后消失在穹頂的黑暗里。

“師傅！師傅！師弟沒事了！”

林清竹拉著袁師傅的胳膊，指著浮在空中沒繼續往上的金色源質，語氣里滿是激動。

袁天衍這才松了口氣，擦了擦額頭的冷汗。

剛才他都準備喚醒利亞姆，試試能不能通過利亞姆的肉體把黑嶼川的源質拉回來。

第一次出神向上看是大忌啊，指不定就有什么外魔將剛出體的元神領走了。

剛剛出來的神，就像小孩一樣，誰都可以把你抱走。

“還好你小子源質異于常人。”

袁天衍走到黑嶼川下方，抬頭看著他。

“快下來吧，別在上面飄著了。”

他點點頭，控制著源質形態緩緩落地。

利亞姆，此刻盤坐在地上，緩緩睜開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