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磊被送進ICU的第三天，醫院的長廊里沉悶得讓人喘不過氣。姜菲和周建國并排坐在樓道的長椅上，此時正是夏末，天氣還帶著幾分燥熱，陽光直直地照射下來，有些刺眼。
周建國坐在那里，手中的煙已經捏了許久，可一直都沒點燃。不知是因為在醫院，煙癮被壓抑著，還是心中的焦慮讓他一時之間沒了抽煙的心情。他緊緊皺著眉頭，眼神時而空洞地望向前方，時而又會下意識地看向ICU病房的方向。那里面躺著的張磊，是他們此刻最大的牽掛。
過了許久，周建國終于掏出了火機，火苗“噗”地一聲燃起，將煙點燃。那一口深吸，煙霧瞬間從他的嘴里噴涌而出，隨后在他臉上那層層疊疊的皺紋里悠悠地打著轉。他深吸一口氣，打破了沉默：“張磊的妻子王梅跟我說，他半年前就開始找陳敬言咨詢了。當時項目失敗，他整個人就像垮了一樣，患上了焦慮癥。一開始癥狀還不算明顯，后來卻越來越嚴重。”
姜菲靜靜聽著，眼睛微微瞇起，她輕輕咬著嘴唇，手指不自覺地在椅子上摩挲著，腦海中，回溯的畫面又一次不受控制地涌了上來。不過這一次，并非是張磊那慘不忍睹的“自殺”現場，而是一個完全陌生的女人的房間。
房間里有些雜亂，但最引人注目的，是墻上掛著的那幅未完成的油畫。顏料已經完全干涸，變得硬邦邦的，畫中的是一片灰蒙蒙的大海，海浪看似平靜，卻又仿佛蘊藏著無盡的洶涌。女人靜靜地坐在畫架前，身體微微前傾，手里捏著刀片，眼神空洞無神，嘴里有氣無力地喃喃自語著：“海水會帶走一切……帶走一切痛苦……”那聲音輕得像是從另一個世界飄過來的，帶著一種絕望。
“她叫方卉，是第一個‘自殺’的受害者，是個自由畫家。”周建國似乎察覺到了姜菲的異樣，一邊說著，一邊從口袋里掏出一張照片，遞到了姜菲面前。照片上的女人，正是剛才在回溯畫面中出現的那一個，她的臉上帶著一種淡然的、似乎早已看透一切的神情，卻又隱隱透著一絲難以言說的哀愁。
“我查了她的檔案，發現她也參加過陳敬言的成長營。她生前留下的日記里，反反復復地提到一句話，‘大海是最終的歸宿’。”周建國的聲音低沉而沉穩，每一個字都像是砸在姜菲的心上。
姜菲猛地抬起頭，眼睛瞪得大大，眼神中滿是驚恐和難以置信：“周叔，我剛才‘看到’她了！就在她的房間里，那幅畫，還沒畫完呢。”
周建國不可置信的目光看著姜菲，仿佛能看穿姜菲內心深處的每一絲情緒。他思索了片刻，緩緩說道：“你真能看到啊？王梅還跟我說，張磊的日記里總是寫著‘機器的噪音會吞噬我’。他是工程師，項目失敗之后，一直覺得同事們在背后嘲笑他，那些嘲笑聲就像尖銳的齒輪，一點點割著他的心。而第二個受害者劉婷，是幼兒園老師，她的日記里全是一些可怕的字眼，‘孩子們的哭聲像詛咒，不停地在我耳邊回響’。”
姜菲聽著這些話，心里一陣發緊。共同點已經十分明顯了，陳敬言讓那些受害者把自己內心最恐懼的事情都寫進日記里，隨后又通過某種不為人知的方式，將這些恐懼無限放大。她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然后集中精神，試圖回溯方卉參加成長營時的場景。
腦海中，模糊的光影漸漸浮現出來。一群人圍坐成一個圓圈，氣氛有些壓抑，有些沉重。陳敬言穩穩地坐在中間，他的聲音低沉而緩慢，就像一首悠長而又詭異的催眠曲：“現在，你們都想象一下，你們的痛苦是一塊巨大的石頭，壓在你們的胸口，壓得你們喘不過氣來……那么，把它寫下來吧，交給我，交給我來幫你們解決。”他的目光在每個人的臉上掃過，仿佛能看穿他們的內心。
當方卉遞上自己的日記時，陳敬言的指尖有意無意地劃過她的手背。他輕聲說道：“大海會接住你，就像畫布接住顏料，那不是消失，而是一種的融合。”方卉的眼神在那一刻突然亮了一下，就像被突然植入了一種不可言說的信念。
“他在利用日記收集他們的軟肋。”姜菲的聲音忍不住緊張，她的身體微微顫抖著，雙手不自覺地握緊，“那個成長營根本就是一個催眠現場，他在給他們洗腦，把‘自殺’這種可怕的行為包裝成‘解脫’，還和他們內心最恐懼的東西緊密地綁定在一起。方卉害怕創作瓶頸，他就暗示大海是她最終的歸宿；劉婷害怕孩子的哭聲，或許就被暗示‘安靜才是救贖’。”
就在這時，ICU病房的燈突然滅了。王梅慌慌張張地從病房里跑了出來，她踉蹌著跑到姜菲和周建國面前，聲音帶著嘶啞：“張磊醒了，但是他一直在說胡話……他說‘齒輪會咬碎我的骨頭，只有停電才能停下’！”
“齒輪？”姜菲的眉頭緊緊皺了起來，心中思緒萬千。張磊的焦慮根源明明就是項目失敗，可陳敬言卻把他的恐懼扭曲成了具體的“齒輪”。她和周建國對視了一眼，兩人眼中都閃過一絲寒意。這絕對不是簡單的心理暗示，這分明是一場精心策劃的精準獵殺。
“走，我們去他病房看看。”周建國迅速站起身來，他身形挺拔，盡管已經不再年輕，但身上依然散發著一種力量，姜菲也連忙跟著起身，她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心情平復下來。
當他們走進病房，一股濃重的藥水味撲面而來。張磊靜靜地躺在病床上，眼神空洞，嘴里還在不停地說著：“齒輪……齒輪……咬碎骨頭……”他的聲音微弱而沙啞，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姜菲輕輕地走到病床邊，輕輕握住張磊的手，低聲說道：“張磊，別害怕，我們在這里。你能告訴我，你到底經歷了什么嗎？”張磊的眼神沒有任何變化，依舊是那副木訥的樣子，嘴里依舊重復著那幾句話。
周建國在病房里四處看了看，發現床頭柜上放著一本日記。他伸手拿起日記，快速地翻看著。日記上的字跡有些潦草，看得出來張磊在寫的時候心情十分慌亂。“機器的噪音，如同鬼魅一般，時刻纏繞著我。那些嘲笑的眼神，就像一把把鋒利的刀子，刺痛我的心。我不想活了，只有大海才能帶走這一切……”周建國一邊看，一邊念了出來。
姜菲聽著日記里的內容，心中的憤怒不斷翻涌。她站起身來，在病房里來回踱步，嘴里喃喃自語：“陳敬言，你到底為什么要這么做？這些人和你有什么深仇大恨？”
過了一會兒，周建國似乎想到了什么，他說道：“我們得去一趟陳敬言的成長營，那里說不定能找到更多的線索。”姜菲點了點頭，她深知時間緊迫，必須要盡快找出真相，拯救更多可能陷入危險的人。
他們匆匆離開了醫院，驅車前往陳敬言的成長營所在地。一路上，車內的氣氛十分壓抑。姜菲望著窗外飛速掠過的風景，心中思緒萬千。她不知道等待他們的將會是什么，但她清楚地知道，無論如何，都要揭開陳敬言的陰謀，給那些受害者一個交代。
當他們到達成長營的時候，天色已經漸漸暗了下來。成長營的大門緊閉著，周圍一片寂靜，偶爾傳來幾聲蟲鳴，周建國四處看了看，發現圍墻上有一處比較低矮的地方，他指著那里說：“我們從這里翻進去。”
姜菲點了點頭，兩人小心翼翼地翻過圍墻，進入了成長營。里面是一片開闊的場地，有幾間簡易的屋子。他們挨個屋子查看，在一間屋子里，他們發現了很多人的日記。隨意翻開一本，里面都寫滿了他們的恐懼和痛苦。
“看，這是劉婷的日記。”姜菲指著其中一本說道。周建國接過日記，快速地瀏覽著：“孩子們的哭聲，如影隨形，我快要瘋了。陳老師說，安靜才是唯一的救贖……”
就在這時，外面突然傳來一陣腳步聲。姜菲和周建國對視一眼，迅速躲了起來。不一會兒，幾個身影走了進來。是陳敬言和他的幾個手下。
“他們肯定還在調查這件事，我們要小心點。”陳敬言的聲音低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