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急燈炸開紅光的瞬間，我正用紅筆在星圖手冊上標注最新的航線偏差。筆尖劃過王丹畫的藍色綢帶時，紙面突然劇烈震顫，紅墨水洇開一團，像突然潑在紙上的血。主控臺的警報聲緊接著炸開，尖銳得像被砂紙磨過的鋼針，“小行星碎片流高速接近”的白色文字在屏幕上瘋狂跳動，每一次閃爍都震得眼眶發疼。

“密度是預警的3倍！”列娜的聲音從斜后方沖過來，帶著被驚醒的沙啞和猝不及防的恐懼。她剛從顯微鏡前抬起頭，手里還捏著載玻片——火星微生物的樣本液正順著玻片邊緣往下滴，在震蕩的艙板上砸出細小的水花。詹姆斯“哐當”一聲將鈦合金扳手砸在雷達屏旁的金屬架上，扳手木柄上“露西”的刻字在紅光里泛著冷光：“這破地方上個月還在木星軌道！NASA的監測數據是吃了嗎？怎么突然竄到地火轉移軌道來了？”

第一塊碎片撞在左舷裝甲上時，整艘“歸燕號”像被巨手狠狠攥了一把。我本能地撲向主控臺，手肘撞在操控桿底座上，疼得鉆心。王丹加裝的電流傳感器在指尖突突震顫，比系統警報早了整整半秒——這半秒里，我已經看清了雷達屏上的碎片軌跡：它們像被狂風卷起的沙礫，正以17公里/秒的速度撲向飛船，最前端的碎片群離左舷只剩不到80公里。

“左舷裝甲溫度飆升！”佐藤的聲音從艙尾傳來，他正舉著紅外測溫儀對著艙壁，屏幕上的數字像瘋了似的往上跳，“380℃……420℃……有碎片已經撞上了！”他懷里的女兒畫冊滑落在地， pages嘩嘩翻動，最后停在那頁畫著地球的插畫上——扎羊角辮的小人舉著的“歡迎回家”牌子，邊角被震得卷了起來。

第二塊碎片擦過通訊天線時，發出的銳響像指甲刮過玻璃。我猛地抬頭，看見艙頂的檢修燈晃了晃，“啪”地熄滅了一半。列娜的尖叫緊跟著炸響，她撲在通訊面板前，手指死死摳著斷線的接口：“天線斷了！信號線被碎片削成了兩截！和地球……和地球失聯了！”她的指甲縫里還嵌著火星塵埃，此刻因為用力，指節泛白得像塊冷鐵。

星圖手冊從膝蓋上滑下去，王丹畫的地球光暈被摔出一道折痕，像被生生掰彎的月亮。我彎腰去撿時，指尖觸到紙面的溫度——比平時高了兩度，是艙壁傳導的熱量，混著淡淡的金屬焦味。詹姆斯已經撲到通訊器前，手掌拍得面板砰砰響，他的鈦合金扳手從工裝褲口袋里滑出來，砸在艙板上發出悶響：“露西！王丹！聽到請回答！該死的，回話！”

電流的滋滋聲從耳機里涌出來，像無數只飛蟲在耳道里爬。三秒后，一個撕裂般的聲音突然擠進來，帶著明顯的哭腔，是王丹：“萬空！歸燕號！左舷冷卻管壓力……壓力歸零了！備用泵在駕駛艙左下方的儲物格里，你們……”

戛然而止。

剩下的只有刺啦刺啦的雜音，像被掐斷的琴弦在空蕩的房間里震顫。我的心臟猛地一縮，攥著星圖手冊的手指因為用力，指節泛白得幾乎透明。手冊角落王丹的小字突然撞進眼里——那是出發前她特意補的，用鉛筆寫著：“碎片流間隙每17分鐘一次，寬度約100米，記準這個數。”

“詹姆斯，拆左舷護板！”我猛地站起身，星圖手冊被塞進應急包，拉鏈拉到一半時，又想起什么，反手把王丹給的工兵鏟抽了出來。木柄上她刻的“穩”字硌著掌心，是熟悉的觸感——上次在火星峽谷撬巖石時，這字就這么硌著我，讓我沒把取樣器撬歪。“列娜，拿強光手電找備用天線線頭，就在艙外左上方，銀色的，帶著紅色標記！佐藤，報碎片流實時坐標，精確到米！”

詹姆斯已經摸到左舷護板的卡扣，鈦合金扳手擰在螺絲上，卻怎么也擰不動。碎片撞擊的震動還在持續，艙壁像面被反復捶打的鼓，發出沉悶的轟鳴。“該死的！護板變形了！”他吼著用腳去踹，軍靴踢在金屬上，發出刺耳的刮擦聲，“這破玩意兒比NASA的訓練艙結實三倍！”

我舉著工兵鏟走過去時，第三塊碎片正好撞在艙尾。整艘船像被扔進滾筒洗衣機，我踉蹌著扶住艙壁，手掌按在冰冷的金屬上，摸到一道新裂的縫隙——火星塵埃正從縫里鉆進來，帶著鐵銹般的腥氣。“用鏟刃撬卡扣，”我把工兵鏟遞過去，木柄在他掌心轉了半圈，“你力氣大，找準角度，聽我的口令。”

詹姆斯咬著牙將鏟刃插進護板縫隙，我數著“三、二、一”，他猛地發力，護板發出“嘎嘣”一聲脆響，終于松了道縫。列娜的聲音突然從艙口傳來，帶著哭腔：“找到了！線頭找到了！就在那里飄著！”

我撲到舷窗前，強光手電的光柱刺破艙外的黑暗，照見那截銀色的線頭。它離艙體不到半米，像條斷了的銀線，在碎片流的氣流里輕輕晃動。王丹的話突然在腦子里響起來：“那線頭是特制的絕緣材料，但接口處裸露著銅芯，勾的時候別用金屬碰，你的工兵鏟木柄絕緣，剛好能用。”

“佐藤，報距離！”我扯開安全帶，半個身子探出艙口，冷風裹著火星塵埃灌進來，打在臉上像細沙粒。工兵鏟的木柄被我攥得發燙，鏟頭對準線頭的瞬間，又一塊碎片擦著艙體飛過去，帶起的氣流讓線頭猛地飄向遠處。

“左移15厘米！”佐藤舉著激光測距儀，聲音穩得不像在危機里，“穩住，它在往回飄……3秒后會到最佳位置！”

我盯著線頭，感覺心臟在喉嚨口跳得發疼。王丹刻在木柄上的“穩”字硌著掌心，像她的指尖正按在我手背上。三秒一到，我猛地伸臂，鏟頭精準地勾住了線頭。列娜在艙內大喊：“接口對準了！快往里送！”

詹姆斯已經撲到接口旁，鈦合金扳手舉在半空，指尖因為用力而發白：“萬空，穩著點！就差最后一厘米！”

線頭插進接口的剎那，詹姆斯的扳手“咔噠”一聲擰死了螺絲。幾乎同時，耳機里的雜音突然消失，王丹的聲音像決堤的洪水涌出來，帶著哭腔和后怕：“萬空！你們還在嗎？！偏航角已經11度了！再不改道就會沖進小行星帶！我算過了，碎片流每17分鐘有個100米的間隙，你們必須在……”

“我知道。”我打斷她，同時撲向主控臺，手指落在手動操控桿上。王丹寫在手冊上的間隙時間還在眼前晃——17分鐘，現在剛好是第16分40秒。“詹姆斯，備用推進器預熱！列娜，給我碎片流實時軌跡！佐藤，報飛船當前速度！”

操控桿被扳動的瞬間，飛船猛地傾斜，我死死按住它，感覺金屬桿在掌心磨出熱意。列娜的聲音帶著顫抖：“碎片流間隙在前方30公里！寬度98米，剛好夠我們穿過去！”佐藤報出速度：“每秒11.2公里，需要推進器持續工作7秒才能對準角度！”

詹姆斯的手按在推進器啟動按鈕上，汗水從他額角滑下來，滴在扳手木柄的“露西”刻字上：“燃料只剩45%，7秒是極限！”

我盯著屏幕上的倒計時，王丹的聲音還在耳機里響：“萬空，相信你的手感，你的神經反應比系統快……”

“3秒后啟動！”我吼道，指尖在操控桿上微調方向，“詹姆斯，聽我口令！”

“3——2——1！”

推進器的轟鳴突然炸響，藍色的火焰從船尾噴薄而出，像給飛船插上了一道閃電。我感覺整個人被按在座椅上，肋骨傳來尖銳的疼，但視線死死鎖在屏幕上——代表飛船的光點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朝著碎片流的間隙沖去。

列娜突然尖叫起來：“我們進去了！萬空，我們沖進間隙了！”

我喘著氣抬頭，舷窗外，無數碎片在兩側飛掠，像被劈開的洪流。詹姆斯舉著扳手大笑，笑聲里帶著哭腔：“露西！你看我們做到了！”佐藤扶了扶眼鏡，把女兒的畫冊撿起來，輕輕撫平那道折痕。

耳機里，王丹的哭聲漸漸平息，她的聲音帶著濃濃的鼻音，卻異常清晰：“萬空，偏航角正在回正……你們安全了。”

我望著屏幕上重新變得流暢的藍色航線，感覺掌心的“穩”字還在發燙。艙外的碎片流漸漸遠去，地球的方向，一顆星星正亮得格外刺眼——像王丹畫在手冊上的光暈，終于穿透了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