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郁是被桂花糕的甜香熏醒的。
陽光已經(jīng)漫過床腳,硯川不在身邊,床頭柜上放著杯溫牛奶,杯沿貼著張便簽,是硯川的字跡:“在樓下幫沈阿姨整理賬本,牛奶記得喝。”字跡末尾畫了個歪歪扭扭的笑臉,像他十四歲那年在賀卡上畫的那樣。
后背的傷口還有些發(fā)緊,但已經(jīng)能自己起身了。蘇郁摸著枕邊疊好的襯衫——是硯川昨天穿的那件,洗得干干凈凈,袖口的墨漬淡了些,卻依然像朵模糊的云。他套上襯衫時,聞到領口還沾著淡淡的皂角香,突然想起昨夜相擁時,對方頸窩的溫度。
下樓時,書店里已經(jīng)坐了幾個老主顧。沈念正站在柜臺后算賬,硯川蹲在旁邊的紙箱前翻找著什么,陽光透過木格窗落在他背上,把襯衫照得半透明,能看見后頸那顆紅痣,像顆藏在布料下的紅豆。
“醒了?”沈念抬頭笑了笑,往他手里塞了塊剛出爐的桂花糕,“川川說你愛吃帶核桃的,特意讓我多放了些。”
蘇郁咬了一口,甜香混著核桃的脆,像小時候每個周末的早晨。他湊到硯川身邊蹲下,看見紙箱里全是泛黃的賬本,封面上寫著“蘇記修表鋪”,是蘇正國當年的記賬本。“在找什么?”
“趙天雄的走私賬。”硯川翻出本藍色封皮的賬本,指尖點在某頁的日期上,“你看,十年前三月十五日,他在這里修過一塊懷表,地址寫的是‘機械廠倉庫管理員’——和我們在檔案室找到的臥底名單能對上,他當時就藏在機械廠。”
周野抱著摞檔案袋從門外進來,胳膊上的繃帶換了新的,夏梔跟在他身后,手里拿著支紫外線燈,正往檔案袋上照。“找到新線索了!”周野把檔案袋往桌上一放,抽出張泛黃的匯款單,“這是趙天雄給副廳長的匯款記錄,收款地址除了輝宏大廈,還有個老城區(qū)的巷弄——和第八章你說的,小時候見過趙天雄出現(xiàn)的地方一模一樣!”
夏梔用紫外線燈照匯款單背面,果然顯出串模糊的字跡:“每月初三,桂花樹下交件。”她突然想起第九章在防空洞撿到的鐵皮盒,里面的夾層里也有張紙條,寫著同樣的話,“沈阿姨,您這棵桂花樹,是不是每月初三都有人來?”
沈念的動作頓了頓,往窗外的桂花樹瞥了眼,樹干上有塊新的磨損,像被什么重物撞過。“前幾天初三,確實有個戴金絲眼鏡的人在樹下站了很久,手里拎著個黑色皮箱,和你們描述的趙天雄很像。”她往蘇郁手里塞了把鑰匙,“這是樹下暗格的鑰匙,蘇哥當年埋的,說要是他出事,就讓我把這個交給能解開月光密碼的人。”
鑰匙柄刻著鋼琴鍵圖案,和地窖里的鐵皮盒鎖孔完全吻合。蘇郁剛要起身,就被硯川按住:“我去。”他抓起鑰匙往門外走時,蘇郁突然想起昨夜他后頸的紅痣,在晨光里泛著淺淡的光,像枚無聲的印章。
周野正用紫外線燈照另一本賬本,突然“咦”了一聲。某頁的空白處有層淺淺的壓痕,拓下來一看,是張簡易地圖,標注著“老城區(qū)——輝宏大廈——機械廠”的路線,每個節(jié)點都畫著個小小的蛇形圖騰,和趙天雄紋身的紋路一致。“這是他的轉移路線!”周野的指尖點在“老城區(qū)”的標記上,“離這里只有三條街,要不要現(xiàn)在去看看?”
夏梔翻出第十章找到的跟蹤器,屏幕上顯示有個信號點正在老城區(qū)附近移動,頻率和趙天雄隨身帶的蛇形玉佩一致。“他還沒走遠。”她把跟蹤器塞進背包,又摸出把匕首——是第九章從黑衣人身上搜的,刀柄纏著紅繩,“沈阿姨,我們?nèi)トゾ突兀~本麻煩您收好。”
蘇郁的目光落在硯川剛翻出的相冊上,里面夾著張被忽略的紙條,是蘇正國的字跡:“郁郁,若你看到這張紙,說明川川已經(jīng)找到你了。老城區(qū)37號院的地窖里,有我留給你們的‘回家的車票’。”字跡末尾畫著個玻璃罐,罐口飄著片桂花。
“硯川!”蘇郁抓起紙條往外跑,剛到門口就撞進一個溫暖的懷抱。硯川手里拿著個黑色皮箱,正是沈念說的趙天雄留在樹下的,看見他手里的紙條,眼底閃過一絲了然:“老城區(qū)37號院?我剛從樹下暗格找到這個。”
他打開皮箱,里面沒有文物,也沒有賬本,只有一疊泛黃的信,收信人全是“蘇正國親啟”,寄信人寫著“老城區(qū)37號院住戶”。最上面那封信的郵戳是十年前的三月十四日,正是蘇正國去世的前一天。
蘇郁拆開信封的手抖得厲害,信紙里掉出張老照片——年輕的蘇正國和一個陌生男人站在37號院門口,手里舉著個玻璃罐,笑得露出豁牙。陌生男人的側臉很熟悉,像極了趙天雄,卻沒有金絲眼鏡,眼角也沒有那道疤。
“這是趙天雄的雙胞胎弟弟。”硯川的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震驚,他指著照片背面的字跡,是蘇正國的備注:“趙天勇,臥底代號‘桂花’,1998年犧牲于機械廠倉庫。”
周野突然倒吸一口涼氣。他翻出懷里的警徽,背面刻著的“臥底0713”,和檔案里趙天勇的代號完全一致。“我爸的警徽...是趙天勇的?”他的聲音發(fā)顫,“那我爸當年...”
“你爸是接替趙天勇的臥底。”沈念端著新烤的桂花糕走過來,眼眶泛紅,“趙天勇犧牲后,你爸主動申請潛入,蘇哥怕你有危險,才故意讓你們搬去別處,對外說斷了聯(lián)系。”
陽光突然變得很亮,透過書店的玻璃窗,照在攤開的賬本、信件和照片上。蘇郁看著照片里兩個舉著玻璃罐的年輕人,突然想起昨夜硯川后頸的紅痣,想起自己耳后的疤——原來命運的絲線早就纏繞在一起,從十年前,甚至更早的時候,就把他們的故事系在了一起。
硯川握緊他的手,指尖在他手背上輕輕敲出《月光奏鳴曲》的節(jié)奏。蘇郁抬頭,撞進他含笑的眼底,那里映著晨光,映著桂花糕的甜香,也映著兩個再也不會分開的影子。
“去37號院嗎?”硯川的聲音很輕,卻帶著篤定的力量。
蘇郁點點頭,抓起那支鋼筆別回口袋,筆帽上的“郁”字在陽光下閃著光。“去拿‘回家的車票’。”
周野和夏梔已經(jīng)背上背包,跟蹤器的信號在老城區(qū)37號院附近停住了。四人往門外走時,沈念突然叫住他們,往每個人手里塞了塊熱乎的桂花糕:“路上吃,墊墊肚子。”
走出書店時,晨光正好,桂花香混著陽光的味道,像首溫柔的序曲。蘇郁看著身邊并肩走著的三個人,突然覺得,那些藏在月光里的秘密,那些刻在疤痕里的疼痛,終究會被這樣的晨光熨平,變成往后余生里,最溫暖的注腳。
而他們的故事,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