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預料中的不同，這個所謂的周村老聽到有道士來，并沒有躲起來，過了好一會兒，就慢吞吞的走出來。
“小路子，今天怎么這么熱鬧，來，都進來喝口茶。”
周村老衣服很整齊，雖然并不是全新，但半舊的質感卻極熨帖，顯示出主人仔細穩妥的性格。
........
“唔，武昌水君，一向是我們信奉的對象。”
周村老坦誠的超乎想象。
“我們村之前供的神君不知道怎么都陸續消失，武昌水君是最可靠，也幾乎是唯一的選擇，我們沒得選。”
“可它不在都天正神寶箓上！”西門雪忍不住插嘴。
周村老深深地看了一眼西門雪：“女俠，這里是邊地，而且水君的統轄地位只在一部分地區有用，沒有那么多的時間和經歷去通知卞都。”
西門雪鬧了個大紅臉，她是知道邊地條件的，卻還是忍不住幻想最理想的條件下達成的最理想結果。
“我要說的就這么多，武昌水君不是正神，勝似正神。”周村老嚴肅道。
陸冠和西門雪對視一眼，有些無奈的搖搖頭。
沒有哪個邪神信徒會覺得自己的主人是邪神，他們都覺得吾主是來拯救世界的。
“你為了傳武昌水君的香火，你有沒有對其他村使用手段？！”
陸冠摸索了一下老實人驚堂木，猶豫著要不要給對方用上。
周村老看上去德高望重，這樣的人.....會說謊嗎？
陸冠心里猶豫著，但撳在驚堂木上的手指愈發用力，只要再稍微下一點決心，周村老就會立刻肝膽相照。
這種猶豫在下一秒就被打破。
門外傳來聲響：“周叔！周叔！不好啦！那楊家洼村的后生沒中術，已經被解救啦！”
聲音的主人很快鉆進屋里來，黑黑瘦瘦，個頭矮小，看上去其貌不揚，比起像人，更有三分像海里的魚蝦。
很明顯的疍人體貌！
周村老臉色大變，陸冠適時按下撳鈕，老實人驚堂木的光線籠罩在周村老身上。
而那個疍人反應過來，第一時間就去拔腰間的短劍，大茂一個跨步，躍至疍人頭頂，順勢下坐，伴隨著讓人牙酸的骨頭咔嚓聲，疍人被大茂壓在身下，動彈不得。
“說！你是干什么的！”
大茂磨盤也似的屁股在疍人身上來回輾動幾下之后，干黑瘦小的疍人就招架不住，但不像剛才說的是大卞話，而是某種難懂的方言。
而另一方面，陸冠對周村老的審訊也同步開始。
吸收了上次對付孫神通的經驗，即使周村老已經中了老實人驚堂木，但還是結結實實的挨了一頓揍。
而他們交代的內容，卻有一樣讓眾人氣憤極了。
疍人，受上古圣人封，允馳于海上，舟楫為家，往來外海列島之間。
在大卞名聲不顯，但總體來說，和大卞人還算親善。
大茂身下的這個疍人，就出自上古姬姓圣王欽點拔擢的一支，姬拔疍！
周村老和他相識，也是一段孽緣，周村老妹妹和姬拔疍族人曾經私奔。
周村老嚴格意義上是這個疍人的便宜舅公。
“武昌水君是來自海里的信仰....”
疍人反向傳播了武昌水君的信仰到新安。
而楊家洼的事情，正是周村老因為信仰傳播不暢而決定制造的一起恐嚇！
但陸冠根本沒有時間為楊家洼上心。
周村老竹筒倒出來的豆子里，有一顆極黑極深，散發著惡臭的血腥氣息！
今夜有一艘船，受了武昌水君的庇佑，滿載了人，要送往海外！
“送往海外？要做什么用？”西門雪顫著聲道。
“做什么用？當然是做人模子，外海的那些妖修每年都需要大量的人，他們自己繁育的不夠，自然要來大卞....購買。”
“夠了！”西門雪憤怒的無以復加，她拔出腰間的短劍，一劍斬下周村老的一條胳膊！
“告訴我們，那條船現在在哪里？！！”
........
余老板站在甲板上，耳里傳來沉重的槳聲，烏黑的夜色和烏黑的江水混在一起，分不清霧氣和水道。
船艙里傳來隱隱的啜泣。
他有些感慨，沒想到自己也有來做這種臟活的一天。
雖然在海里，底層魚類中到處都有“淡水魚不如咸水魚”，“淡水魚妖要入海得先吃一百斤鹽”等等歧視性的說法。
但對于東海的上層，那些住在水晶宮里的大人物來說，大卞的土地上有他們最為覬覦的四條江，即四瀆！
這四條水系似乎對水晶宮的龍王們有著格外的吸引力，并為此謀劃多年。
縱使進展緩慢，水晶宮里始終也有不同的意見，但謀劃一旦提出，大妖們的金口玉言，分量十足，足以讓手下的蝦兵蟹將忙前忙后，試圖將主君的意圖變成真的，從而進一步影響大的戰略計劃乃至成功后的利益分配。
余老板就是這種謀劃下的一顆棋子，他在新安槐坊市的主要任務就是搜集情報，碧波堂不過是這身份的一種遮掩。
武昌水君和他一樣，也是來自外海，但分屬的妖君不同。
而且他們兩個的妖君有大仇。
跟誰的鍋，吃誰的飯。
余老板和武昌水君自然也不死不休起來。
“沒想到那個死螃蟹，實力這么強，操了.......”
余老板揉了揉自己的肩膀，上面有一道恐怖的鉗痕，幾乎夾斷了他整條胳膊，露出里面的血肉來。
沒錯，武昌水君，其實是一只蟹妖，武昌是一種訛傳，準確的說法是，無腸水君！
“不過你還是太大意了，呵呵....我在新安周游，完全不躲避你的眼線，又怎么會是單純無聊呢.....”余老板目露精光。
他已經得到了最重要的東西，某人的下落.....
他拋下碧波堂以及和陸冠那塊關于青魚石的約定，不惜放棄坊市的堂口，自然不會是出來閑逛。
“沒想到，傳說是真的，蛟君最有前途的兒子，居然真的是個雜種.....還被鎮壓了！”
余老板精神抖擻，對他來說，見到重明蛟子是此行最重要的事情，沒有之一，而他的主君也將在水晶宮龍鳴中，成為最具話語權的閃耀新星！
余老板一邊胡思亂想，一邊憤怒的生生咬下一口腿肉，翻出白生生的骨茬，血跡殘留在嘴邊。
“咚”一聲輕響，一道白衣勝雪的身影落在甲板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