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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疑云

寧安二十九年的初夏,總帶著股捉摸不透的悶熱。張懿航蹲在公主府的荷花池邊,手里攥著根蘆葦稈,正一下下戳著水面上的綠萍。八歲的他比去年又高了些,額前的碎發被汗水濡濕,貼在光潔的腦門上,倒襯得那雙眼睛愈發黑亮,像藏著兩汪清泉。

“懿航,地上涼,快起來。”楊紫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帶著初夏特有的溫軟。她手里拿著件月白色的小褂子,緩步走過來,彎腰替兒子披上,“仔細著涼,你昨天才剛退了熱?!?

張懿航仰頭看她,鼻尖動了動:“娘,你身上有桂花味?!?

“剛從你外祖母的佛堂回來,供桌上擺了新釀的桂花露?!睏钭闲χ嫠砹死硪骂I,指尖觸到他后頸的薄汗,“怎么一個人在這兒戳綠萍?你舅舅們呢?”

“二舅在教五舅下棋,三舅和小舅在演武場比試,四舅說去給我掏鳥蛋,七舅在翻他那些藥書,六舅……”張懿航掰著手指頭數,忽然停住,“六舅好像跟四舅一起走了?!?

楊紫無奈地搖搖頭:“你這八個舅舅,沒一個讓人省心的。”她在池邊的石凳上坐下,望著滿池剛冒尖的荷葉,“再過些日子,荷花該開了,到時候讓你六舅給你做荷花燈?!?

張懿航剛要接話,就見府里的老管家李伯急匆匆地跑過來,臉上帶著些異樣的神色:“公主,宮里來人了,說……說淑妃娘娘有孕了,皇外祖父龍顏大悅,要大赦天下呢。”

楊紫端著茶杯的手頓了頓,眼底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訝異,隨即恢復了平靜:“知道了,賞來人些銀兩,讓他們先回吧?!?

“淑妃娘娘?”張懿航眨巴著眼睛,從地上爬起來,拍了拍褲子上的泥,“就是那個總穿粉色衣服,頭上戴好多珠花的娘娘嗎?”

“嗯。”楊紫摸了摸他的頭,“你怎么想起問這個?”

“前兒個去給皇外祖母請安,她還拉著我的手說‘六皇子要是還在,該有你這么大了’?!睆堒埠桨欀∶碱^,“我聽宮女姐姐們說,淑妃娘娘進宮十年了,一直沒孩子,怎么突然就有了?”

這話剛說完,就見八個身影風風火火地從月亮門涌了進來。丁程鑫走在最前面,石青色的常服上沾著些塵土,像是剛從宮里回來;馬嘉祺手里還拿著本棋譜,邊走邊和宋亞軒說著什么;張真源敞著衣襟,額頭上滿是汗珠;敖子逸手里空空如也,想必是沒掏著鳥蛋,臉上卻依舊掛著那副不羈的笑;賀峻霖跟在他身后,手里拿著片翠綠的鳥羽;嚴浩翔捧著本厚厚的醫書,眉頭微蹙;劉耀文肩上扛著把木劍,嚷嚷著“三舅耍賴”。

“姐姐?!倍〕迢蜗乳_口,目光落在楊紫身上,“宮里的消息,你聽說了?”

“剛聽說?!睏钭鲜疽馑麄冏拢畈呀浂松狭吮偟乃崦窚?,“父皇很是高興?”

“嗯,下了旨要大赦天下,還賞了淑妃娘家不少東西?!倍〕迢味似鹚崦窚伙嫸M,喉結滾動,“蘇家這下更得意了?!?

張懿航湊到丁程鑫身邊,仰著臉問:“大舅,淑妃娘娘有了孩子,是不是也要像你們一樣,隨娘姓???”

這話一出,院子里的氣氛頓時有些微妙。馬嘉祺攪著酸梅湯的勺子停了,張真源剛要往嘴里塞的點心也頓在半空,敖子逸臉上的笑淡了些,宋亞軒和賀峻霖對視一眼,都沒說話,嚴浩翔翻過書頁的手慢了半拍,劉耀文撓了撓頭,顯然沒明白這問題有什么深意。

丁程鑫放下碗,看著張懿航,眼神溫和了些:“你怎么想起問這個?”

“我聽先生說,孩子要么隨爹姓,要么隨娘姓?!睆堒埠疥种割^數,聲音清亮,“我隨爹姓張,娘姓楊,可大舅你姓丁,二舅姓馬,三舅姓張,四舅姓敖,五舅姓宋,六舅姓賀,七舅姓嚴,小舅姓劉——娘說你們是隨外祖母,可外祖母總不能有八個姓吧?”

他歪著頭,黑亮的眼睛里滿是困惑:“上次我問李伯,他說皇家規矩多,可再多名目,姓總不能亂改呀?!?

楊紫輕輕咳了一聲,接過話頭:“懿航忘了?你舅舅們并非一母同胞。你大舅、小舅是先皇后嫡出,隨母后姓??;你二舅是林昭儀所生,昭儀娘娘臨終前求皇上賜了母姓;三舅是戴婕妤的兒子,婕妤娘家姓張,皇上特許他承母家香火;四舅……”她頓了頓,聲音輕了些,“四舅的生母早逝,是民間認回的,皇上念其孤苦,準了他用生母的敖姓;五舅六舅是蘇修儀雙生子,修儀是江南宋氏女,故隨宋姓;七舅的生母是嚴才人,才人是罪臣之女,皇上特許七舅留嚴姓,算是全了她最后一點念想?!?

這番話聽得張懿航眼睛瞪得溜圓,他扯了扯丁程鑫的袖子:“原來舅舅們的姓,藏著這么多事?”

丁程鑫嗯了一聲,指尖無意識地敲著桌面:“皇家子嗣的姓氏,從來都不只是‘隨父隨母’這么簡單,藏著恩寵,也藏著虧欠。”

“那淑妃娘娘的孩子呢?”張懿航立刻抓住話頭,“她姓蘇,她的孩子是不是也能隨蘇姓?”

張真源剛塞進嘴里的點心差點噴出來,他拍著桌子笑:“你這小子,倒會舉一反三!淑妃雖是蘇家女,可她只是妃位,既沒先皇后的嫡出身份,也沒林昭儀那般恩寵,她的孩子……”

“自然要隨皇上姓趙?!倍〕迢未驍嗨?,語氣平淡,卻帶著不容置疑的篤定,“這是祖制?!?

“可為什么呀?”張懿航不依不饒,小眉頭擰成個疙瘩,“五舅六舅的生母也只是修儀,不也能隨宋姓?”

賀峻霖從懷里掏出顆蜜餞,塞到他手里:“傻外甥,五舅六舅的生母是替皇上擋過箭的,那是拿命換來的恩典?!彼曇糨p快,卻悄悄捏了捏宋亞軒的手——宋亞軒的生母蘇修儀當年為護駕斷了腿,不到三十就病逝了,這事他們兄弟倆很少提起。

張懿航含著蜜餞,忽然想起另一件事,又抬頭看向眾人:“那淑妃娘娘呢?她沒替皇外祖父擋過箭,也沒……”他想了想,“也沒聽說她有什么大功勞,怎么十年沒孩子,突然就有了?”

這話問得更直接,院子里的蟬鳴仿佛都停了。荷葉上的水珠滾落在池里,發出清脆的聲響,卻襯得周遭愈發安靜。

敖子逸嗤笑一聲,把手里的鳥羽扔到池里:“誰知道呢?或許是哪個不長眼的太醫,把‘喜脈’和‘食積’診混了。”

“四舅!”馬嘉祺低聲喝止,眉頭緊鎖,“宮里的事,別胡言亂語?!?

敖子逸聳聳肩,沒再說話,卻往嚴浩翔那邊瞥了一眼。嚴浩翔正翻到醫書里“調經種子”的章節,指尖在“紫河車”三個字上頓了頓,又飛快地翻了過去。

“七舅,你不是懂醫嗎?”張懿航跑到嚴浩翔身邊,扒著他的膝蓋,“十年沒孩子,突然有了,是不是很稀奇?”

嚴浩翔合上書,看著他認真道:“女子受孕,如種子落地,需得土壤肥沃、雨露適時?;蛟S淑妃娘娘前些年身子虧空,如今調理得宜,恰逢天時罷了?!彼f得條理分明,眼神卻有些閃躲。

“可我聽宮女姐姐說,淑妃娘娘上個月還在偷偷哭,說太醫治不好她的‘無子病’呢。”張懿航皺著眉,把聽到的話全倒了出來,“怎么調理得這么快?比七舅給我治咳嗽還快?”

劉耀文在一旁拍大腿:“說不定是吃了什么神藥!就像話本里說的,千年雪蓮什么的!”

“話本看多了吧你?!卑阶右萸昧怂粋€爆栗,“宮里哪來那么多神藥?”

丁程鑫忽然站起身,石青色的衣擺掃過地面,帶起些微塵土?!皶r辰不早了,宮里還得回話。”他看向楊紫,“姐姐放心,這事我會盯著?!?

楊紫點點頭,沒多說什么,只是替他理了理衣襟:“當心些?!?

丁程鑫嗯了一聲,又看了眼張懿航,伸手揉了揉他的頭發:“別總瞎琢磨,過幾日大舅帶你去獵場?!?

“真的?”張懿航眼睛一亮,剛才的困惑頓時散了大半。

“自然是真的?!倍〕迢涡α诵ΓD身往外走。馬嘉祺和嚴浩翔對視一眼,也跟著起身告辭,說是要去宮里看看卷宗。

等人走了,張真源把張懿航抱到腿上,指著池里的綠萍:“你看這萍草,看著都一樣,其實根扎得深淺各不同。宮里的人也一樣,表面笑盈盈的,心里的算計深著呢。”

張懿航似懂非懂,忽然指著池邊的柳樹:“那六舅昨天說,柳樹插枝就能活,比綠萍好養活?!?

賀峻霖正在給鸚鵡喂食,聞言笑道:“可不是?有的人像柳樹,看著軟,其實韌勁足;有的人像牡丹,看著艷,一陣風雨就謝了?!彼沉搜鬯蝸嗆?,宋亞軒正低頭逗弄籠里的鸚鵡,指尖微微發白。

傍晚張若昀回來時,張懿航還在琢磨這事。他拉著父親的袖子,把白天的疑問復述了一遍,最后問:“爹,淑妃娘娘的孩子,會不會像四舅說的那樣,是診錯了?”

張若昀放下書卷,沉默了片刻,才摸了摸他的頭:“懿航記住,皇家的孩子,從來都不只是‘孩子’。有時候,一個‘喜訊’,能壓下很多不想讓人知道的事。”

“比如?”

“比如……上個月西南水災的奏折,至今還壓在皇上的御案上。”張若昀的聲音很輕,“大赦天下的旨意一頒,誰還會記得水災里的百姓?”

張懿航的小眉頭皺得更緊了。他不懂什么奏折,什么百姓,只覺得父親的話像初夏的云,看著淡,卻沉甸甸地壓在心上。

夜深了,他躺在床上,聽見窗外傳來賀峻霖的聲音,帶著些焦急:“亞軒,你別多想,四舅就是隨口胡說……”

宋亞軒的聲音很輕,像被風吹散的煙:“我就是覺得……那蘇家和我們生母的宋氏,雖不同宗,卻總讓人心里發慌?!?

張懿航把臉埋進枕頭里。他想起淑妃頭上晃眼的珠花,想起丁程鑫離開時緊繃的背影,想起嚴浩翔醫書上那三個字。

月光透過窗欞,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影子,像一張無形的網。他忽然覺得,這悶熱的初夏里,有什么東西正在悄悄發酵,帶著甜膩的香,也藏著說不清的腥。

而他這八個姓氏不同的舅舅,還有那位突然有孕的淑妃,都像被投入網中的魚,遲早要被這無形的絲線纏上。

作者努力碼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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