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_书友最值得收藏!

第13章 毒酒寒

寧安三十六年的深冬,鉛灰色的云低低地壓在宮墻上,像塊浸了水的棉絮。張懿航揣著暖手爐站在太子府的回廊下,看丁程鑫的侍衛(wèi)在雪地里演練槍法。十四歲的少年穿了件玄色狐裘,領(lǐng)口的白狐毛被風吹得亂晃,眼神卻比這寒冬的冰棱還要冷——他在等柳玉茹,那個嫁進太子府三個月就敢豢養(yǎng)面首的女人。

“小公子,天太冷了,回屋吧。”貼身侍女青禾捧著件斗篷追出來,她是楊紫親手選的陪嫁丫鬟,跟著張懿航五年,最知道他的脾氣。

張懿航?jīng)]回頭,指尖在暖手爐的銅扣上摩挲:“再等等。”他昨晚在西跨院的墻角,聽見柳玉茹的丫鬟跟侍衛(wèi)調(diào)情,說“主子每夜都要讓蘇公子陪著看書”。蘇公子,蘇明哲,鎮(zhèn)國公府的遠房侄子,上個月被柳玉茹以“抄寫佛經(jīng)”的名義請進府的。

正說著,就見柳玉茹披著件石榴紅斗篷,笑盈盈地往西跨院走,身后跟著個面白無須的年輕男子,正是蘇明哲。兩人走得極近,柳玉茹的手帕時不時拂過蘇明哲的衣袖,笑得像枝開春的桃花。

張懿航眼底的寒意更甚,轉(zhuǎn)身往丁程鑫的書房走。他知道丁程鑫此刻在書房——自柳玉茹嫁進來,這位太子就把書房當成了避難所,常常一夜一夜地對著兵法發(fā)呆。

“大舅。”張懿航推開門,墨香混著酒氣撲面而來。丁程鑫趴在案上,面前散落著幾個空酒壇,玄色常服的領(lǐng)口松垮地敞著,露出鎖骨處的淤青——那是前幾日跟柳玉茹爭吵時被抓的。

丁程鑫猛地抬頭,眼里布滿血絲:“什么事?”

“你該管管你的太子妃了。”張懿航將暖手爐放在案上,銅爐與桌面碰撞的聲響驚得丁程鑫一哆嗦,“西跨院的蘇公子,怕是要成太子府的常客了。”

丁程鑫的臉瞬間慘白,抓起酒壇就要往地上砸,卻被張懿航按住:“砸了有用?”少年的手勁大得驚人,死死攥著他的手腕,“你不敢休了她,不敢治她的罪,難道要看著她把太子府的臉都丟盡?”

“我……”丁程鑫的聲音卡在喉嚨里,像被什么東西堵住。他是太子,是未來的帝王,卻連自己的妻子都管不住——鎮(zhèn)國公手握北疆十萬兵權(quán),父皇還需要倚仗,他動不得柳玉茹。

張懿航看著他這副模樣,忽然覺得可笑。他甩開丁程鑫的手,轉(zhuǎn)身就走:“不用你管了。”

青禾在廊下等他,見他臉色鐵青,小聲問:“要告訴二舅嗎?”

“不必。”張懿航的聲音冷得像冰,“這種事,自己解決最干凈。”他往藥房走,嚴浩翔前幾日送了他一瓶“牽機引”,說是南疆最烈的毒藥,見血封喉,卻能讓人死得像睡著了。

二更時分,西跨院的燈還亮著。張懿航翻墻而入,落地時踩碎了堆枯菊,驚得守在門外的丫鬟低呼:“誰?”

“我。”張懿航掀開斗篷,露出里面的玄色勁裝,“讓開。”

丫鬟認得他,嚇得腿一軟,眼睜睜看著他推開門。暖閣里的情景讓張懿航攥緊了拳頭——柳玉茹正趴在蘇明哲懷里調(diào)笑,桌上的酒壺倒在地上,紫紅色的酒液浸了滿地,像潑翻的血。

“張懿航?”柳玉茹嚇得推開蘇明哲,慌忙攏了攏衣襟,“你闖進來做什么?”

蘇明哲也慌了神,想往屏風后躲,卻被張懿航一腳踹翻在地。少年踩在他的胸口,靴底碾過他的肋骨,聽得見骨頭摩擦的脆響:“太子府的門,是你這種雜碎能進的?”

“懿航!”柳玉茹尖叫著去拉他,“你快放開他!他是我表哥!”

“表哥?”張懿航冷笑一聲,從袖中摸出個白瓷瓶,扔在柳玉茹面前,“鎮(zhèn)國公的臉,都被你丟盡了。”

柳玉茹看清瓶身上的“牽機引”三個字,嚇得面無人色:“你……你想干什么?我是太子妃!你殺了我,父皇不會放過你的!”

“殺你?臟了我的手。”張懿航踢了踢地上的蘇明哲,“要么,你親手灌他喝下去,我就當沒看見。要么,我現(xiàn)在就去告訴大舅,讓鎮(zhèn)國公府的人都看看,他們捧在手心里的大小姐,是怎么給太子戴綠帽子的。”

柳玉茹的臉一陣紅一陣白,看著地上哀嚎的蘇明哲,又看看張懿航冰冷的眼神,忽然抓起瓷瓶,拔開塞子就往蘇明哲嘴里灌。紫紅色的藥汁順著蘇明哲的嘴角流下來,他蹬了蹬腿,眼睛瞪得像銅鈴,很快就不動了。

“滿意了?”柳玉茹把瓷瓶扔在地上,碎片濺了滿地。

張懿航彎腰撿起塊碎片,抵在她的喉嚨上:“你以為這樣就完了?”他湊近她的耳邊,聲音輕得像嘆息,“淑妃在冷宮里瘋癲前,也說過同樣的話。”

柳玉茹的瞳孔猛地收縮,看著少年眼里的狠戾,忽然明白過來——這不是個孩子,這是個披著人皮的狼崽子。她剛要呼救,就被張懿航捏住下巴,另一只手將剩下的半瓶毒藥灌進她嘴里。

“唔……”柳玉茹的臉瞬間發(fā)紫,手指死死抓住張懿航的衣袖,指甲幾乎要嵌進肉里。她想說什么,卻只能發(fā)出嗬嗬的聲響,最終癱在地上,眼睛還直勾勾地盯著房梁,像在看什么不可思議的東西。

張懿航用帕子擦了擦手指,將帕子扔進火盆。火焰舔舐著絲綢,很快就燒成了灰燼,像從未存在過。他轉(zhuǎn)身走出暖閣,青禾正舉著燈籠在廊下等他,看見他袖口的血跡,嘴唇哆嗦著卻不敢問。

“去告訴大舅,他的太子妃和奸夫,在西跨院‘暴斃’了。”張懿航的聲音沒有一絲波瀾,“就說是急病。”

青禾點點頭,轉(zhuǎn)身往書房跑。張懿航站在雪地里,看著西跨院的燈一盞盞熄滅,忽然覺得胸口發(fā)悶。他不是第一次殺人,卻第一次覺得這雪地里的血腥味,比去年籠蒸魏承澤時還要刺鼻。

丁程鑫趕到西跨院時,柳玉茹的身體已經(jīng)涼透了。他看著地上兩具僵硬的尸體,又看看站在廊下的張懿航,忽然捂住臉,發(fā)出困獸般的哀嚎。

“是我殺的。”張懿航迎著他的目光,沒有絲毫躲閃,“你不敢做的事,我替你做了。”

“你……”丁程鑫指著他,手指抖得像秋風里的落葉,“你知不知道這意味著什么?鎮(zhèn)國公不會善罷甘休的!”

“那就讓他來。”張懿航轉(zhuǎn)身就走,“我等著。”

消息傳到坤寧宮時,馬靜姝正在給馬嘉祺的妻子林氏剝橘子。林氏懷著身孕,孕吐得厲害,馬靜姝心疼她,每日都親自照看。聽見張懿航殺了柳玉茹,老太太手里的橘子“啪嗒”掉在地上。

“他瘋了?”皇帝的聲音從外面?zhèn)鱽恚埮凵线€沾著雪粒子,顯然是剛從御書房趕來,“那是鎮(zhèn)國公的獨女!他說殺就殺了?”

“皇上息怒。”馬靜姝撿起橘子,用帕子擦了擦,“孩子也是氣急了。柳氏在太子府的所作所為,早就該……”

“早就該殺?”皇帝猛地一拍案幾,茶水濺了林氏一身,“他是個十四歲的孩子!手里怎么能沾這么多血?”

“父皇。”馬嘉祺從外面走進來,玄色親王蟒袍上落滿了雪,“兒臣剛從鎮(zhèn)國公府回來,他們正在召集家兵,說要‘清君側(cè)’。”

皇帝的臉瞬間沉得像鍋底:“反了!真是反了!”他看向馬靜姝,眼神里帶著決絕,“傳旨,鎮(zhèn)國公柳乘風意圖謀反,即刻抄家,滿門抄斬!”

“皇上!”馬靜姝站起來,“柳氏有罪,鎮(zhèn)國公未必……”

“未必?”皇帝指著窗外,“他養(yǎng)的好女兒,給朕的太子戴綠帽子;他藏的好家兵,敢在京郊屯兵!朕再姑息,這寧安的江山,就要改姓柳了!”

馬嘉祺扶住搖搖欲墜的母親:“娘,父皇說得對。鎮(zhèn)國公早就有異心,柳氏的死,不過是個由頭。”

張懿航站在殿外,把里面的話聽得一清二楚。他看著侍衛(wèi)們舉著火把往鎮(zhèn)國公府的方向跑,火光映紅了半邊天,像那年蒸魏承澤時的火焰,卻比那時更烈,更燙。

張曉彤不知何時站在他身邊,手里捧著件狐裘:“天太冷了,披上吧。”

張懿航?jīng)]接,只是看著遠處的火光:“姐姐,我是不是太狠了?”

張曉彤搖搖頭,把狐裘披在他肩上:“你只是做了該做的事。”她的聲音很輕,卻帶著種奇異的堅定,“有些人生來就是禍害,早除早干凈。”

張懿航看著姐姐的側(cè)臉,忽然想起九歲那年,她也是這樣,在他籠蒸魏承澤后,默默遞給他一塊手帕。這幾年,姐姐好像什么都沒說,卻什么都懂。

抄家的動靜持續(xù)了整整一夜。第二日清晨,張懿航站在宮墻上,看著鎮(zhèn)國公府的人被押往刑場,男女老少,一個個面如死灰。他看見鎮(zhèn)國公柳乘風被鐵鏈鎖著,路過宮墻時,忽然抬起頭,死死地盯著他,眼睛里的怨毒像淬了毒的冰棱。

“你會遭報應(yīng)的!”柳乘風的嘶吼聲穿透寒風,“你殺了我的女兒,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張懿航轉(zhuǎn)身走下宮墻,青石板上的冰被他踩得咯吱響。他不怕報應(yīng),他只怕這寧安的天,永遠這么冷,這么暗。

回到公主府時,楊紫正坐在廊下縫補他的狐裘。看見他回來,母親的手抖了抖,針尖扎在指頭上,滲出顆血珠。

“娘。”張懿航走過去,握住她的手。

楊紫的眼淚瞬間掉了下來:“疼不疼?”她不是問他,是問自己——這雙手,怎么就養(yǎng)出了個心這么狠的兒子?

張若昀站在書房門口,看著相擁的母子,忽然嘆了口氣。他知道,從柳玉茹死在張懿航手里的那一刻起,這孩子就再也回不去了。那個曾經(jīng)會為只麻雀掉眼淚的少年,已經(jīng)在這紅墻里,長成了一把鋒利的刀,既能傷人,也能傷己。

丁程鑫沒有來。據(jù)說他把自己關(guān)在太子府的書房,誰也不見,連皇帝的旨意都抗了。張懿航知道,大舅心里的那道坎,怕是這輩子都過不去了。

馬嘉祺帶著林氏來看他時,林氏的孕吐好了些,臉上有了點血色。她拉著張懿航的手,輕聲說:“等孩子生下來,你就有一個小弟弟陪你了。”

張懿航愣了愣,看著她微微隆起的小腹,忽然笑了。那是他殺了柳玉茹后,第一次笑,雖然笑得有些勉強,卻像冰雪初融的暖陽,有了點溫度。

“好啊。”他說,“我教他射箭,教他騎馬,教他……做個好人。”

林氏笑著點頭,馬嘉祺卻看著他眼底的陰影,輕輕嘆了口氣。他知道,有些東西,一旦失去,就再也找不回來了。就像這寧安的冬天,再暖的陽光,也融不掉最深的冰。

這日的夕陽格外紅,像潑在天上的血。張懿航站在公主府的角樓上,看著鎮(zhèn)國公府的方向冒出的黑煙,忽然覺得,這紅墻里的日子,就像場永遠醒不來的噩夢。而他,只能在這噩夢里,一步步往前走,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也不能回頭。

因為他身后,是他想護著的人。這就夠了。

主站蜘蛛池模板: 柘荣县| 哈密市| 绥滨县| 井冈山市| 凉城县| 桃园县| 西峡县| 板桥市| 西林县| 河津市| 临城县| 利川市| 安吉县| 开江县| 红安县| 青神县| 锡林郭勒盟| 陆良县| 太和县| 台州市| 睢宁县| 乡宁县| 涟源市| 肥城市| 平和县| 盐山县| 乌海市| 苍南县| 瑞安市| 盐边县| 新沂市| 普宁市| 平阳县| 什邡市| 张家口市| 广元市| 西和县| 东兴市| 屏山县| 清远市| 南投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