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觀在山門外遇到了素錦，彼時她正拿著一本藍皮書，看著書，也不翻頁，就這么癡癡笑著，也不知在想些什么，面色桃紅。

李觀瞥了一眼，發現是一本《溯源》，但并非自己所寫，看字跡，像是藏書閣那位師兄所抄。

素錦師姐，莫非也是個聞道而行的人？可看這笑的樣子，也不太像啊，更何況她從我站這兒起視線就沒挪到過下一行……

“素錦師姐，好久不見，能否帶我去找真人？”

素錦聽到聲音，“歘”地一聲站起來，書本也飛快藏到了身后，待看清來人，松了口氣。

“原來是悟聞啊，好久不見！”

她隨即看向李觀身后。

“你大師兄不曾跟來？”

李觀把她扶正，嘆息道：“師姐，我一個人來的，大師兄沒來，師姐能帶我去找真人嗎？”

素錦回過神，小雞啄米似的點了點頭，“好！”

明春真人喜好寧靜，因此哪怕是素錦，也不能直接進入他所在的小院，還需真人的親傳弟子楚梅星通傳之后方可。

那次之后，楚梅星回去思索了一夜，終于相同關節所在。

師父自從見了李悟聞，對他的態度就完全變了。

一定是李悟聞的鍋！

因此，當再見到李觀時，楚梅星的眼神恨不得把他給活剮了。

素錦交代兩句，待楚梅星進去通傳之后，怪異地看向李觀。

“悟聞，你幾時招惹他了？”

李觀無奈攤手。

……

“明春山與方寸山實為一家之親，既是菩提道兄的弟子，自然也是我的弟子，這一趟，合該我走！”

李觀將事情原委與明春真人說了一遍，令他意外的是，明春真人竟都毫不猶豫地答應下來。

他原以為自己還得動之以情曉之以理，搖動三寸不爛之舌才行。

明春真人道：“悟聞，這一趟單我兩個去，不管用，還需菩提道兄出面才行。”

李觀為難道：“師父早料到悟空今日之禍，當日千叮嚀萬囑咐，奈何悟空還是走了岔路，我這張臉，不一定能請動師父啊！”

明春真人笑道：“悟聞謬矣！菩提道兄既然肯把麈尾借你，那就是讓你代表他，你的一言一行，都可以視作他的意思，只需你走一趟便可！”

李觀驚訝不已，沒想到這麈尾竟然還有這樣的意思。

他趕緊反思，自己這一路上應該沒做什么對不起師父的事。

“既然如此，有勞真人陪我走一趟。只是我不曾去過天庭，不知真人可有辦法？”

明春真人道：“放心，當年我成就正果時，天庭也曾派人請我，那次隨他上過一次，但我閑云野鶴慣了，沒有留下做官，卻認得云路。”

“好，事不宜遲，我們即刻出發。”

“且慢。”

明春真人呵呵一笑，在李觀疑惑不解的注視下，緩緩起身，走進里屋。

等他片刻后出來時，已然變了樣貌。

此前的明春真人整體上像個凡間老農，全然沒有一點仙風道骨的樣子，可如今他披上一身青翠草木花紋法袍，黧黑的容貌也變得細嫩紅潤如嬰兒，真真像個神仙了。

明春真人撫須笑道：“看我作甚？現在才是我的真容，之前那是怕弟子們不跟我親近，不得已變化的樣貌。”

李觀了然。

他就說，越是近道之人，其容貌落入旁人眼中，也該更加符合那人的審美，可明春真人之前的樣子，著實不能讓李觀把他跟“漂亮”聯想到一起。

這么一解釋，似乎就說得通了。

“梅星，看好山門，為師去去便回！”

一旁的楚梅星應聲稱是。

明春真人瞪了他一眼。

正在楚梅星納悶之時，明春真人說道：“你看看人家悟聞，為了兄弟，不惜舍棄顏面也要上天求情，你呢？”

楚梅星滿臉震驚，“噔噔噔”地后退兩步。

“師父，我是個梅花精，哪來的兄弟啊？”

“咳，咳咳。”

明春真人咳嗽兩聲，話鋒一轉：“為師不是看不起你的意思，就是想讓你多學學悟聞。”

楚梅星強忍著噴出一口老血的沖動，拱手稱是。

……

李觀與明春真人兩人一同駕云，來到錘頭山。

“金義！金義！”

二人一個坐麈尾，一個乘祥云，憑虛立在火山口上方，明春真人大聲喊道。

不出片刻，滾滾巖漿中飛出一個膚如黑炭的光頭。

李觀趕緊行禮。

“見過真人！”

金義真人疑惑地看著二人，問二人的來意。

他似乎知道自己這個口吃的毛病不討喜，因此選擇用手比劃。

李觀簡單描述一番。

金義真人沉聲道：“我金義是是，是個孤家寡人，卻承蒙菩，菩提道兄照顧頗多，我我，我去！”

明春真人眨了眨眼，半開玩笑道：“金義，下次點點頭就好了，實在不行眨眨眼也可以。”

金義真人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走，走吧。”

李觀伸手攔了一下：“哎，真人，您不用換身衣服嗎？”

金義真人聽罷，將身一轉，云霧四起，待云霧散去，他身上已然多了一件赤銅色的法袍。

“此乃當年天天，天庭所賜，我我……”

“哎呀別我我我了，快走吧，悟聞的師弟還等著呢！”

明春真人及時打斷，雖然又被金義真人翻了個白眼，但好歹是成功阻止了他繼續說話。

隨后，明春真人掐訣念咒，原地刮起一陣狂風，三人遂乘著風，扶搖直上。

李觀有祖師所賜麈尾，速度絲毫不慢于兩位真人。

而此時，東方將曉。

李觀道行不夠，看不出自己怎么上的南天門，只知道自己不斷穿過云層，穿過雷電，甚至穿過星辰，最終停留在一座明晃晃金燦燦的巍峨大門前。

如今四大天王隨李天王一同前往花果山討伐妖猴，因此南天門負責值守的只有少許天兵。

本來以天庭在三界的地位，也就沒什么人敢倒反天罡地打上天來，四大天王守門，更多的只是宣揚威勢。

明春真人和金義真人都有天庭頒發的令牌模樣的物件兒，出示之后，天兵自然不敢阻攔，對李觀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讓開道路，彎腰行禮，口稱“真人”。

明春真人將令牌收入腰間，道：“悟聞，你初來天宮，此處天規甚多，切記不可離開我等三丈開外。萬一壞了某個仙神的規矩，別說我們，就是你師父也不好偏袒于你。”

李觀拱手稱是，放眼觀望，一時震驚。

初登上界，乍入天堂。金光萬道滾紅霓，瑞氣千條噴紫霧。

只見那南天門，碧沉沉，琉璃造就；明幌幌，寶玉妝成。兩邊擺數十員鎮天元帥，一員員頂梁靠柱，持銑擁旄；四下列十數個金甲神人，一個個執戟鞭，持刀仗劍。

外廂猶可，入內驚人：里壁廂有幾根大柱，柱上纏繞著金鱗耀日赤須龍；又有幾座長橋，橋上盤旋著彩羽凌空丹頂鳳。明霞幌幌映天光，碧霧蒙蒙遮斗口。

這天上有三十三座天宮，乃遣云宮、毗沙宮、五明宮、太陽宮、化樂宮……一宮宮脊吞金穩獸；又有七十二重寶殿，乃朝會殿、凌虛殿、寶光殿、天王殿、靈官殿……一殿殿柱列玉麒麟。

壽星臺上，有千千年不卸的名花；煉藥爐邊，有萬萬載常青的瑞草。

又至那朝圣樓前，絳紗衣，星辰燦爛；芙蓉冠，金璧輝煌。玉簪珠履，紫綬金章。金鐘撞動，三曹神表進丹墀；天鼓鳴時，萬圣朝王參玉帝。

通傳之后，又至那靈霄寶殿，金釘攢玉戶，彩鳳舞朱門。復道回廊，處處玲瓏剔透；三檐四簇，層層龍鳳翱翔。

上面有個紫巍巍，明幌幌，圓丟丟，亮灼灼，大金葫蘆頂；下面有天妃懸掌扇，玉女捧仙巾。惡狠狠，掌朝的天將；氣昂昂，護駕的仙卿。

正中間，琉璃盤內，放許多重重迭迭太乙丹；瑪瑙瓶中，插幾枝彎彎曲曲珊瑚樹。正是天宮異物般般有，世上如他件件無。

金闕銀鑾并紫府，琪花瑤草暨瓊葩。朝王玉兔壇邊過，參圣金烏著底飛。今日有分來天境，不墮人間點污泥。